古怪的一幕发生了, 自石林深处缓缓升起了一道弯月, 幽幽地散发出淡金色的光芒。
这怎么可能?月亮怎么会从石头堆里升起来?楚诺握住符剑的手微微一紧, 不由自主地望了望夜空。今夜云层颇厚, 星月黯淡。但再黯淡也是能看到月亮的, 怎会又升起一轮弯月?
这时弯月不但从石林中升起, 还缓缓地朝楚诺靠近过来。
楚诺越发觉得不对, 随着弯月的靠近,原本是干燥炎热的周遭急剧降温, 那感觉仿佛突然从酷暑进入了冬日, 连脚下的碎石也开始结冰,甚至发出皲裂的声音。
原本筑基修士的肉身已经不畏极端的气温, 但这道弯月带来的寒冷似乎能刺入灵识, 就算意志定如楚诺, 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好大的怨气!”凝晶兽倒吸了一口气。
它和蓝雀是最早醒来的, 躲在万兽镯内不但没有象楚诺那样流失灵气, 反倒因为万兽镯内残留的灵气补充了一些体力。此时楚诺的灵识受到刺激, 它和蓝雀也有所感受。
蓝雀的一对小绿豆眼转了几圈:“这怨气有些古怪, 只怕没那么简单……主人小心!”
和蓝雀的惊呼声同时响起的是一声刺耳的鸣叫, 同时那道弯月改变了形状, 化作一柄淡金色尖刀, 破开空气朝楚诺刺来。
楚诺体内的灵气已经流失了将近一半,现在是能不用灵气就不用灵气, 因而也不敢轻易使用蝶影闪。好在筑基修士本身的速度已经快出普通人太多, 她又早有准备, 身子猛地朝后仰倒,那把尖刀便几乎贴着她的鼻尖划过。
这一来她总算是看清楚了,那道淡金根本不是什么尖刀,更不是什么弯月。那是一只巨大黑鸟的喙!除了弯钩状的喙,大鸟通体全黑,在夜幕中倒成了最好的保护色。
楚诺庆幸自己刚才选择了向后仰倒而不是朝侧面跃开,那只黑鸟是滑翔着过来的,翅膀张开有将近两丈长,她刚才要是选择向一旁跃开,非得被黑鸟的巨翅拍飞不可。
“原来是一只毕月乌。”凝晶兽稍稍送了一口气。
楚诺在《万兽录》中看到过有关毕月乌的描述,此鸟在上古妖兽名单中攻击力并不算很强。和黄金妖蜂一样,单独一只毕月乌并不可怕,只有大群的毕月乌才会对修士造成威胁。
毕月乌一击扑空,翅膀扇了数下冲上夜空,带起一阵气流后又扭身朝楚诺俯冲下来。
它的速度很快,楚诺的反应也不慢,在一瞬间就做出决定,抬起左腕准备用乌金丝攻击。她所有的法器中乌金丝消耗灵气最小,在没有把握重创毕月乌之前,她是不会用那些极耗灵气的大招的。
正面对上毕月乌的那一刻,借着极其微弱的月光,楚诺发现有些不对,这只毕月乌竟然是闭着眼睛的。
她记得《万兽录》上说,毕月乌天生目力极好,而眼前这只毕月乌在正面攻击的时候却刻意闭上眼睛,这就很古怪了。
她心里生出一丝警惕,但此刻也不及多想,毕月乌已经冲入了乌金丝的攻击范围,弯刀一般的金喙已经离她不足数丈。
楚诺左腕一抖,乌金丝无声无息地挥出,卷向毕月乌的脖子。
就在这时,毕月乌突然睁开眼,双瞳竟然是血红色的,在夜色中极为阴森。
就在楚诺的目光对上毕月乌血眸的那刻,她感到飞僵通过万兽镯传来的一阵紧张躁动,同时蓝雀的尖叫声也在灵识内响起:“是魔化的毕月乌!别看它的眼睛!”
楚诺本就心生警惕,现在听蓝雀示警,立刻就闭上眼睛。
哪料毕月乌的血眼似乎有种诡异的吸力,不仅将她的目光,连同心神也吸引过去。她哪怕已经闭上了眼睛,也能看到周围全是红光,刹那间将她整个包围。
楚诺立即意识到情况不妙,这些红光明显具有控制修士灵识的力量。虽然她灵识比同阶修士强大的多,意志也极其坚定,但灵识到底是粘滞了片刻。
就是这片刻的粘滞,灵气输送也停了一瞬,楚诺手腕上的乌金丝无法继续挥出,自空中软软跌落。
毕月乌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楚诺觉得脑子轰的一声,“视野”里的红光突然变得极其耀眼刺目,令她双眼生疼无法睁开。
按理说筑基修士肉身强悍,双目应该是不畏任何强光的。但这阵光很古怪,仿佛化作无数细针,通过双目直刺进灵识里去。
楚诺发现自己现在不仅目不能视,连身体也变得僵硬无法动弹丝毫,就连灵气也无法运转了!看来不单单是毕月乌的眼睛看不得,声音更加听不得,它的目光和叫声中都带有具有魔性的幻术。
她记得闭眼之前毕月乌已经在数丈之外,眨眼功夫就会到她面前。在完全失去战斗力的情况下,她不知道仅靠肉身能不能经得起毕月乌一击!
战兽们早就灵气耗尽,先别说战兽出入万兽镯都需要耗费灵气,就算有哪只战兽勉强能冲出万兽镯,极度虚弱的状态下也只能做毕月乌攻击的靶子而已。就连被她握在手里的符剑也失去了飞行的能力,不可能自行攻击毕月乌。
楚诺焦急万分,竭力挣扎之下也无法催动灵气半分!她经历过无数生死之战,但象现在这样没有援手、坐以待毙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时间一息一息地过去,古怪的事发生了,预料中的攻击却迟迟没有到来。
楚诺的灵识虽然不受控制无法铺开,但除了视觉之外的四感却还是在的。她发现周遭很快安静了下来,没有鸣叫声,没有飞行时的破空声,毕月乌仿佛突然间消失了。
与此同时,她也感觉不到手腕上的万兽镯和乌金丝,甚至原先握在手里的符剑也感觉不到,就好象……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幸好这种空荡荡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耳边响起一些杂乱的声音。
起初这些声音很遥远很细微,渐渐的便清晰起来。到最后,嚎哭声、尖叫声、搬东西砸东西的声音充斥了她的耳朵,仿佛要将她的脑袋填满。
在所有这些嘈杂的声音中,有一道柔和的、镇定的声音:“……诺诺,听娘亲的话,跟着祖奶奶好好修炼,等你修炼大成时便能再见到爹爹和娘亲了。”
这声音很轻,几乎被嘈杂声覆盖,但楚诺听到这声音的那一刻心里就涌起惊涛骇浪。她不顾双眸疼痛,奋力睁开双眼循着声音望去。
一名相貌普通的妇人正半跪在地上,膝头坐着一名女童。女童满面是泪,哭得双眼都肿了,却咬紧嘴唇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太大的声音来。
妇人一手环着女童的腰,一手包住女童的一双小手,正在细声安慰。她看上去面色平静,还对女童露出一个微笑,但僵硬的嘴角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暴露了内心的悲凉。
这时院门外传来焦急的催促声:“快点!必须得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女童再懂事也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子,知道分离在即,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道:“我不要你们走!我想你们怎么办?你们……会死吗?”
说到最后一句时,女童从妇人的掌心中挣出手来,紧紧搂住了妇人的脖子,眼睛里全是恐惧。
妇人终于没忍住,无声的眼泪洒在自己苍白的手背上。她身后站着一名书生打扮的男修,这时微微仰起脸,象是在努力压抑心里的悲伤。
男修深吸了几口气,蹲下身将母女俩紧紧抱住,顿了顿道:“诺诺别怕,爹爹和娘亲都不会死的。但是爹娘要去的地方你去不了,等你将来修为高了便能去了,那时便能见到爹爹和娘亲。”
女童半信半疑,虽然还在哭泣,但眼里的恐惧多少消散了一些。
这时门外冲进来一名年纪稍长些的中年男修,嘴里埋怨道:“老祖都催促了几次了,你们还磨蹭什么!”
一眼见到院子里的情形,那中年男修稍稍一愣,随后重重地叹了一声。他面上流露出不忍的神色,但很快就化作绝决,一把从妇人怀里抱过女童,不顾女童的尖叫和踢打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跑。
“长痛不如短痛,你们想要她活下去就只能割舍!”
妇人身子一个踉跄,双手已经伸出却硬生生收了回来,紧紧抱住胸口,失声痛哭。男修将自己的妻子搂在怀中,这个从来不掉泪的人,如今也已双颊湿透。
楚诺望着这一幕一幕,耳边是当年的自己的尖叫声和娘亲的痛哭声,许多被压在心底的回忆象滚烫的开水一样涌上来,将她推向崩溃的边缘。
她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本不该这么失控的。当年的离别虽然撕心裂肺,但毕竟已过去了二十年,况且修士的意志本就坚韧,不至于会到崩溃的程度。
而她现在的情绪,仿佛又回到了六岁那时,悲愤、恐惧到了极点。
她用尽全力想扑向爹娘,怎奈手脚完全不能动。她就象一团空气,一团凝固的空气,眼睁睁看着爹娘决然地走出了那扇通往死亡的大门。
“不要——!”她嘶声疾呼,却只张了一个口型,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眉心传来尖锐的刺痛,毕月乌的攻击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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