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散堂,夫子那里前脚不过才迈出学堂的门槛,便见总算是回过神来的陶菁终于发现今儿堂上多出的那个人——陶蓉。
她素来便是唯陶茵马首是瞻,从来不将底下那几个庶女放在眼里,现在发现陶蓉竟然混了进来,又哪有什么好脸色于她。
三两步奔至她面前,一副刁蛮无理的模样:“也不瞧瞧自个的身份,谁许你进来的,没的脏了我们的地儿。”
陶蓉不妨叫她唬了一跳,连带着手中的那本千字文也掉落在地上。那是阿夭借于她的,若是摔的坏了可如何是好?
她只想着顾不得理会陶菁口中不堪入耳的咒骂,矮下身去想将那地上的册子捡了起来,却是将一伸手还未拾起,便瞧着陶菁迈上两步把个穿了绯红修绣鞋的脚踏了上去,还一脸得意的盯着她瞧,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劳烦三妹妹抬抬脚。”陶蓉不敢同她如何,只仰着脸耐着性子,软着声音好脾气的道一句。陶菁却是得寸进尺的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瞧那架势似要长坐不起,顺带着踩着那千字文又捻上两捻,盯着快要哭出来的陶容只脸上笑容更甚。
却说才将收拾好书袋的阿夭瞧着蹲在地上将哭不哭的陶蓉,禁不住皱一皱眉头,若是凡事只哭一哭便能解决的话,那便再哭也不迟。
只把个书袋往身上一背,走上至陶菁身边弯下腰便将她脚底的千字文拽了出来,啪的一声甩在她面前的桌案上,一个脚印子清清楚楚的印在脸前。
姑娘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清泠泠的声音不带半分情绪:“这千字文原是我初入学时,外祖亲自誊写的,普天之下也便唯这一本。三表姐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不打紧,只这脚印是你亲自踩上去的,便也由你亲自拭净才对。”
她那双黑湛湛的眼睛原就盯得人心慌,又听她说这一番没甚人情味的话,原本得意的陶菁便有些坐不住了,又瞧了瞧面前那本已经叫自家脚印污了千字文便有些底气不大足的辩上一句:“你混说,这分明便是一本普通的千字文,哪里便是祖父亲笔誊写的,你不过仗着祖父疼你罢了,便想唬我,我……我自不会着了你的道。”
阿夭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只拿个指尖拎起那桌面上的千字文像是不经意间的自言自语似的:“既然三表姐不认,那我便也只能拿着这一册,再去求了外祖重新誊写一份了。”
说罢便要抬脚往外迈,却是陶菁到底是定力不足坐不住了,这事儿若是捅到陶老爷子那里,她单单只想起自家祖爷那般不怒自威的模样就忍不住抖上一抖。
“你,站住……”阿夭回身,便见陶菁将那册子夺了过去,心有不甘的从袖笼中取出帕子,擦拭了许久,直到确定没半点痕迹才咬着嘴唇递了过来。
阿夭未接只瞧了一旁诚惶诚恐的陶蓉一眼,她倒是惯会瞧人眼色,慌忙接了过来。却说陶菁原想欺负个不得宠的庶女,哪知却是叫自家这个冷面煞神的表妹又给唬了一道,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大住,哇的一声音便哭了出来。
她这一嗓子倒是把一旁呼呼大睡的陶清涵吓的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陶清涵原叫人吵醒,心中有些不快,原想找着那肇事的源头好生修理一番,哪知睁眼一瞧却是自家姐姐趴在桌上嚎啕大哭。他初醒来人原就是懵的,叫陶菁这般一哭更是摸不清状况。
此时阿夭已经拎着书袋往门外走去,她自是没有耐性再哄一哄这娇生惯养且面皮薄的娇小姐。也受不住这般分贝之高的小尖嗓子,只当眼不见耳不闻为净。
她不管,一旁的陶蓉更是不敢劝,也只跟着一道出了学堂。
一路上偷偷瞧了阿夭许多回,只瞧着她面色依旧如常,没半点情绪,又低着瞧了瞧手中那本已经如初时那般干净的千字文,心中依旧有些惶然。
眼瞧着便到了自家姨娘的院子,她只紧走两步追上一句不语,只管低头走路的阿夭,怯怯的将手中的书本递了过去。
阿夭止了步子,却是没接,只冷冰冰的道一句:“二表姐只管拿去瞧罢,阿夭现在已经不读这些了。”
“可是,这是祖父赠于你的,我这般拿了总归是不大好的。”陶蓉有些忐忑道。
阿夭嘴角抽了一抽,有些古怪的盯着她瞧了一眼,这人竟是分清她方才不过是想替她解围才随意扯了个谎的么?
须臾终于还是无耐的解释一句:“外祖赠的那本我嫌字迹差便收了起来,这本原是我自个拿来练笔的,倒是比他老人家写的要好上一些,你只管拿去便是。”
说罢这句,也不等陶蓉反应便扭身离开,只余下陶蓉一人呆呆的立在原处,消化着自家表妹那话里的意思。
……方才……她是同自已说,嫌祖父的字太差不喜,便将他送的书册收了起来?许久之后陶蓉总算才反应了过来,抚了抚手中那册子上隽秀的字迹,摇了摇头,低叹一句,到底是人比人气死个人。
遂举步迈入自家姨娘的小院里,打算寻些纸笔,将今日所学的几个字好生练习一番。
那厢抽抽搭搭的陶菁叫陶清涵拖着出学堂,只打算拉着回自家母亲院里好生诉一诉苦,再打算哪天见了长姐陶茵好生说一回那拖油瓶的坏话,她自是怕了她的,陶茵那里却是不怕的。便是不能怎么着她,也总能掉一掉她的锐气,也管叫她知晓谁才是这陶府的正头小姐。
待这两姐弟拖拖拉拉走得远些,那学堂后窗处才冒出两颗人头。
定睛一瞧不是陶清润还能有谁,只他身旁那一袭蓝衫的少年人,却是今儿将打圣安城里过来的表弟赵显扬。
年纪不若陶清润长上两岁,却看气质又是不输分毫。若细细瞧上一瞧,他同陶清润眉眼之间竟是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脸生的略圆些,眉毛略粗上几分,一张脸上此时带着略带孩子气的的笑容,一看便知是个脾气性好的。
此时陶清润满面皆是笑意的摇头打趣一句:“显扬,你这喜欢瞧热闹的爱好可是越发的见长起来,说什么想四处参观一回陶府,却是只瞧见这学堂的一出戏便已经拔不动腿了。”
赵显扬只弯了弯嘴角,举手抱拳假意赔礼道歉:“原是瞧着学堂这出戏实在是精彩,这才移不开步子,累表兄一道陪着听一出壁角,显扬的不是。”
说罢又像随意似的问上一句:“方才那生得很是秀气的白衫少年是谁,却没听说府里有这般大的少爷。”
陶清润闻主微微一愣,继而仰声大笑,知他口中所指定是阿夭。也不怪他瞧错性别,阿夭素来一袭素白棉布衫子,又总爱将一头长发自头顶随意绾起,若不仔细瞧上一回,便只当是个生得秀气的少年罢了。
赵显扬一脸疑惑的瞧着自家表兄,陶清润叫瞧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便遂止了笑,轻咳嗽一声,抚了抚衣袖道:“显扬表弟近几年未来府里,自是不知。她原是我姑母的女儿,名唤阿夭,平日里不似旁的姑娘家喜欢打扮,才叫表弟生了误会。”
他这般一说,只叫赵显扬惊的下巴掉下来半个,只见他眉头微微扬上一扬,遂又叹息一句:“原来是位表妹呀,只瞧着性子忒是彪悍些,三言两语的便将你那三妹妹欺负的那般哭了起来。”
彪悍?陶清润听他这般描述,原想反驳,想了想却双作罢,某些方面,阿夭确实比旁得小姑娘彪悍些,倒也未伤什么大雅,不过是环境使然罢了,倒能理解。
又只说:“阿夭性子虽冷,却从不主动招惹旁人,咱们不过来的巧了些,只瞧见后果,却是没瞧见前因,因此不好随意定论。”
陶清润虽生得一派儒雅谦和,便是骨子最是正直不阿,他这般说便一定是,赵显扬点了点头:“是显扬太过武断了。”
陶清润点点头又笑着岔开话题:“你此次来可要多住些时日,你姑母那里可是念叨的许久才算将人盼了来,依为兄之见怕是轻易不会放人。”
“表兄莫只说我,祖母同祖父那里也是思念外孙思念的紧,却久不见你同清泽表弟前往,这才同意我过来瞧一瞧原由。”
“本想替母亲留一留人的,没成想却叫你抓了不是。罢了,待你起程时,我便禀明的家中长辈,随你一道入了帝都,只去探望一番外祖同祖母。”
见陶清润这般说,却是赵显扬摇了摇头笑言:“知道表兄现在只一心准备来年春闱国试,哪里又当真敢将人拐去圣安,若是祖父那里得知,这赵氏宗祠的地砖怕是非叫显扬跪出个坑不成。”
二人一道说着只往大夫人住的梅院里走去,将至门前又见赵显扬稍稍顿上一顿及其认真的同自家表兄交个实底:“其实……显扬此次前来原是瞒了家中一众长辈的,如今告知表兄,一会子姑母那里还请表兄帮着打一回马虎眼,莫叫东窗事发了,万一姑母那里再差人捎个信回圣家,介时叫家中长辈捉了回去,才当真是丢了脸面。”
陶清润闻言只把个眉头皱上了皱,依着自家表弟叫人省心的性子当是办不出这般事儿,怕是背后还有个出谋划策的军师罢。
略带薄责的道一句:“怎得越在倒是越冲动起来,你想独自出来好生同祖父舅父那里说上一回,未必不允你,这般悄无声息便跑了出来,不是白叫人担心么,临行前可是留了书信?”
“留了。”瞧着自家表弟一脸愧疚的神色,陶清润便知,他定是受了旁人鼓动才这般大胆。便再追问一句:“此次离开圣安,当真便只你一人?”
赵显扬有些讶然,抬头瞧了自家表兄一眼,抿了抿嘴又老实的答一句:“自不是显扬自个,还有…原同在国子监读书的同窗户好友一道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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