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贾政素来不爱搭理这些俗物, 也不由有些好奇, 问道:“竟有这样的事?”
贾琏遂解释道:“这假山石头在产地自然是不值钱的,只是一路北上, 待运到京里, 这路上的抛费, 上下的打点, 还要防着路上磕碰坏了, 成本自然上去,价格也就不便宜了。”
“咱们家幸而是有些关系,搭着秋日税粮进京的船队中,一路畅通, 这才省下了费用。”
见二叔贾政一脸意动的样子, 贾琏忙又说道:“实则是因为咱们此番购石是为自用,才好搭人家的顺风船,若是想要长久, 则是不好了。”
闻言, 贾政便知道了贾琏话中的未尽之意, 点点头, 没再问下去。
贾攸却点头赞道:“琏哥儿识得道理, 一次两次倒也罢了, 咱们家可不能眼光短浅, 为点蝇头小利失了风骨。”
贾琏得了夸赞, 情绪也高昂起来, 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绝不会因小失大。
众人绕过这屏障, 便见一条羊肠小道,曲径通幽。
贾攸贾政都是读书人,自然来了兴致,踏步上前,便见到一涌清泉正潺潺流出,泻入一弯小池,这池子却也不深,底下由卵石铺就,泉水从池中漫过,又流 向另一处,显然是刻意导出去的,为的就是活水自流。
池中游弋着数十尾鱼儿,俱是艳色,显得格外喜庆,池边间有些水草夹杂,野趣十足。池中伫着的是一座小亭子,只池中一座蜿蜒小桥可过。亭子样式精巧,显然是为赏鱼预备的。
贾攸饶有兴致地上了桥进了亭子,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消遣。”
再之后,贾琏领着几位长辈一一瞧了这大观园中的各色景致,不论是其间的花木长廊,或是数百株杏花美色,或是那一派碧桃夹道竹花作门的景致,又有贾珠或是用典,或是咏诗作词介绍。
虽贾攸等人见识颇广,但是也知道这两个小儿辈委实做的不赖。因此言语间少不了多加赞赏,越发让贾琏贾珠二人觉得振奋。
待粗粗游完整个园子,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饶是贾攸几人保养得当,中途也在园子中间的几处馆阁中稍事歇息,也有些受不住,不免也觉得有些吃力。
巡完园子,贾攸点头笑道:“琏哥儿此番这差事做的不错,可见这几年是历练出来了。下个月,户部准备盘库了,你这段日子准备下,到时候我和安仁说一身,托他把你算上。”安仁便是贾攸多年的好友兼亲家,程琛的表字,当年他从从三品的都转运盐使一职卸任,经贾攸斡旋入京任了太仆寺卿一职,没有碍到当今圣人的眼,日子自然过得滋润。
入京至今,他的官位也不算低了,如今赫然是正三品实职户部侍郎。
别看只升了半品一级,但是一来这可是京官,原本就比外头的地方官金贵些,二来原本程琛便不是圣人心腹出身,家族便是有些能耐,到了这一层面上也少有臂助。他能拿到这个位置,除了贾攸搭把手外,多还是靠自己的本事。
贾琏听到这话,当即有些激动,但好歹在官场上历练了许久,他很快收敛了神情,一来是怕几位长辈说他不稳重,二来,他有些犹疑地瞥了贾珠一眼,见他神情淡淡,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虽说这大观园的建设多是他在外头奔走,但是贾珠也不能说是毫无作用。再说,自己先前都讲珠哥儿的功劳同自己的并在一起的,虽说当时没想到三叔会有嘉奖,但是自己也是好心。如今自己得了三叔提携,而珠哥儿却因为身子的原因,错过了这桩好事,少不得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心里这般想着,他的神色自然不好太过外露。
因此他收敛了神色,郑重道谢:“多谢三叔提携。”话音虽是淡淡的,但是期间的喜悦之情贾攸却是一耳便听出来。
这自然不是虚情假意地感激,贾琏除了读书不擅长外,别的方面那是真的灵光。他自然清楚三叔给自己找的差事可一点不差。
别看盘库听着像体力活,在他们贾家多是一些管事带着下人们处理的。
但也要看是哪里的库房啊?
要知道,贾攸所提的库房,那可是国库。每年到了快要年末的时候,户部都会召集人手对库房进行盘点。大齐的国库,虽说因为□□改革过税收后,相比前朝自然是简单了不少,但是也不容易清点。
每年从地方上运来的税赋,除了夏粮秋粮等实物外,还有地方上呈上来的布匹,早年间民间缺铜的时候,这些布匹可都是直接当钱用的,因此直到现在有些地方还在用布匹缴税,不过好在布匹总是人人都用的,每年发俸禄的时候也能一同发下去,国库自然也会瘦,再加上各种制式的官银,由地方上运来,户部还要再行处理,又是一笔糊涂账。
因此每年的盘库都是一项大工程,户部往往人手不够,要从别的衙门中抽调来帮忙。
虽说听着像是个苦差事,但是期间却有不少不可言说的好处。一来,若是你表现好,得了上边的赏识,说不准转头就被直接抽调进户部了,不管怎么说,户部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好衙门;二来,每年盘库除了清点库房外,查账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道流程。
这其中牵涉到的东西可就多了。地方上送来的税赋千里迢迢运到北京,少不得有些损耗,若是摊上不明事理的监督,到时候失职事小,被同侪污蔑贪污税粮那可是就事大了。
因此每年查账的时候,地方官员自有固定的一笔钱用来打点,只盼着这些人高抬贵手。那些经手的人少不得都能从中摸些外快回去,这也是户部上下心照不宣的油水之一了。不少穷京官就盼着每年这一遭,自己被抽调,沾点油水过个好年呢!
至于说风险,那也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了。毕竟本朝以来,一直对赋税管理十分重视,开国以来,少有出过大案。便是说有什么破事东窗事发,也牵连不到他们这些被抽调来的人身上。
因此,每年查账的时候,不少人都愿意被户部抽调。贾琏自然也不例外,他看重的自然不是那三瓜俩枣的外快,而是在户部做事的机会。
虽有家族余荫,但是贾琏如今也不过是在工部打打杂,挂着个五品的虚衔,不过是家里为了好看给他捐的,实际上的品级只有从七品。
但这也不错了,不少和他身份相仿的勋贵子弟至今身上还没个差事,每日不过捉鸡斗狗,游手好闲。倒也不是他们真的纨绔一点不想上进。
而是一个家族的政治资源有限,他们一来没本事,也没毅力真的谋求科举入仕,二来平日里也没表现出多高的政治天分,自然被家族忽视,只当个富贵闲人养着,不愿意为了他们白耗人情。
要说贾琏能够有个实职差事,除了他自己本身有些机变本事,更多的还是看在他三叔的面子上,对此他自然是心知肚明。因此在整个贾家,贾琏夫妻最敬重的便是三叔贾攸了。
但是他也清楚,若无人扶持,自己这辈子顶了天就是个五六品的小官,而且多半还是看在家族的面子上一步步熬上去的,毕竟自己身上连个功名都没有,就同如今的二叔一般,二叔至少还有个秀才的功名在身。
而能够抽调去户部帮忙盘库,对他而言真的是个好机会,至少他自信,凭借着自己的本事,这差事虽不能说是易如反掌,但也不算麻烦,毕竟又不用让自己亲自进库房盘数,顶多只是协调指挥,多费点事,多跑几趟而已。
就算此次他运气不好,没能顺利进入户部,但混个脸熟也不错,要知道,交朋友可是他最擅长的本事之一。
贾攸笑着点点头,说道:“这也要你自己有本事才成。”他将刚刚贾琏的神情看得分明,不过略微一想便知道他心中的念头想法,内心倒是相当欣慰。
他看着一边默不作声的贾珠,笑道:“珠哥儿差事也做的不错,我看你近来身子也好了不少。正巧前几日族学里的杨举人因为会试落了榜,不欲再考,已经向我请辞了。”
见贾珠的眼神亮起来,贾攸笑道:“我已经允了,且托人帮他谋了他老家一份教谕的职位,想来过几日他便要回家去了。”
这也是为何一个小小的贾家族学,一帮子幼童能够请来举人先生任教的原因。贾家素来不会小气,在对待这些先生方面,不仅束?丰厚,受人敬重,便是辞馆,也少不得帮忙寻一份好前程。
贾攸接着说道:“我正发愁一时半会儿找不着接任的人呢!如今看来,竟是我一叶障目,珠哥儿不是正合适嘛?”
贾攸话音刚落,贾珠还未回答,贾政却先拜拜手拒道:“这成何体统,老大自己课业未精,哪能到族学里去,别是误人子弟了!总之,不妥不妥。”
瞬间贾珠的眼神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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