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外婆一大清早就把一把缺口镰刀塞到他手里,把他赶出了门。
“没打到一篓猪草不准回来吃早饭。”吴外婆凶巴巴地把门关上了。
黄岐垂头丧气地抱着镰刀往外走,院子里那头大黑猪大口嚼食的声音让他觉得自己分外凄凉。昨晚他智斗黑长直,之后又发神经去看什么星星,现在眼底下顶的两个黑眼圈让他自带烟熏妆效果。
困还只是件小事,他现在更大的问题是,怎么搞到早饭。
昨晚的他果然还是太乐观了。现在一想,他不仅不会打猪草,他连猪草长啥样长在哪里都不清楚啊。
“打不到一篓就不准吃早饭……”吴外婆的话还在耳边回荡,黄岐摸了摸肚子,可怜巴巴地顺着田垄往另一头的山上走。
望山跑死马。当黄岐把保温杯里的水喝了近半,之前看着很近的那座小山才正式到了他面前。
黄岐把镰刀往背篓里一扔,利落地顺着一条小路往山上走。
山下都是稻田,但是山上总该有点猪草吧?
黄岐不认得什么猪草,但是好歹还记得昨天他剁的那两种植物长什么样。反正照着那两种找嘛。就是不确定那两种植物有没有地域偏好,比如只长在河那边什么的……
十几分钟后,黄岐给了自己一嘴巴子。
叫你乌鸦嘴!叫你乌鸦嘴!
黄岐不死心地往山顶走,希望能在山的那一边找到一点目标。
然而当他走上山顶时,却发现眼前雾蒙蒙的一片,前方什么也看不清。他试探着要往前走,却发现自己被什么挡住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只摸到一片玻璃墙一样的东西。
难道这个地方已经到头了?
黄岐不信邪地顺着山脊摸着玻璃结界往下走,一路走一路摸,山上灌木丛多,他又不顺路,这一路刮伤刺伤了他身上好几处。等他摸到山脚下,才彻底死了心。
看来这所谓的世界也就这么一小块地方嘛,他还以为小黑屋多厉害呢。
随便扯了点看起来约莫是能吃的植物茎叶,装够满满一篓,黄岐有些魂不守舍地往回走。
虽然他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处境,然而当他真的确认到自己真的只是在一个故事里时,他还是感到一阵落寞。
不知道他爸妈找不到他会不会急疯了,胖子他们能帮他解释清楚吗……
等等,他是忘了什么比较关键的事吗?
他和七个玩得好的朋友一起来的公寓,一起陷入了小黑屋,然后,他讲了九个故事,其他人——其他人——他竟然不记得其他人到底怎么样了。他搜肠刮肚地想了一遍,可他的脑海里,唯一一点关于那七个人的记忆就是七个人的身影在月夜下走向马路……
不管怎么样,他们安全离开了就好……这么想着,黄岐心里又感到一阵不舒服。
毕竟他是那个留下来的人啊。虽说不上要去怪他们,但是真的被留下了,要他像个圣母似的发自内心地去为伙伴开心,那还是有点为难他了。
他又想去摸裤兜,但是手还没有放进去,又停住了。他记起来,兜里没钙片。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又喝了口水。
一保温杯的水快要被他喝完了,然而他离吴广家还有十来分钟的脚程。
真他妈远啊。黄岐感慨。
他揪着背带,开始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到老太太房里“借”点钙片消炎药感冒药之类的小玩意。
钙片自不用说,黄岐现在一米七八,不算太矮,但男生嘛,总愿意更高一点的,医生建议他吃点钙片说还能长高,他就一直按时吃着,早晚一片,一顿都不落的。
至于消炎药,那是为了他身上火辣辣地疼着的伤口。昨天醒来时摔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黄岐洗澡洗脸的时候都不敢沾水。那倒是小伤,关键的是昨天那小孩给他抓出来的爪印。他昨天洗澡的时候心里正乱也没细看,之后也一直魂不守舍的。直到今天早上一起来,就发现脚腕那一处肿得老高了,还紫黑紫黑的,看着就可怖。不过倒是不太疼,也不影响他走路,不然他就可以借口脚伤不肯出门了。
这么想着,黄岐叹一口气,又可惜那小孩下手还不够重,要是抓得他下不了地……?G?好像也不行,这样他根本跑不开,怕是早成了那小屁孩的手下亡魂了。还是轻一点,轻一点好。
胡思乱想一阵,再抬头,吴外婆的木屋已经出现在不远处了。
黄岐的猪草被吴外婆□□成了狗屎,他想要靠胡乱抓几把杂草来蒙混过关的打算是落空了。吴外婆把他打的所谓猪草倒到院子一角,让他舀了点昨天煮好的猪食喂鸡。
吴外婆扬言要把黄岐饿死在屋子外边,黄岐没办法,只能苦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吴外婆忙碌。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的时候他甚至想,自己为什么不空着竹篓回来试一试它会不会再来一次大变活猪草。
不过黄岐最后还是吃到了早饭。吴外婆在厨房里等了一阵不见他进去,骂骂咧咧地把他提进了厨房,然后交给他一副碗筷。
“人是死的啊!饭还要我给你盛吗?”吴外婆骂道。
吴外婆的小院子里,黄岐端着缺了个小口的碗扒了一口饭,再佐上几颗黄橙橙的玉米粒——真香啊!黄岐幸福地感慨一声,低着头继续扒饭。
几只老母鸡“咯咯咯咯”地叫着,在黄岐面前走来走去。黄岐呼喝了几次赶不走它们,干脆扔了几颗粒玉米给它们。再多的可没有了,黄岐自己还觉得饭少呢。
母鸡们一拥而上,再散开时,地上的玉米不见了,地被啄出一堆密密麻麻的小坑。
这么……厉害啊。黄岐暗暗咋舌,庆幸自己刚才还算识相。
早饭过后,吴外婆背着竹篓和一把锄头出了门,黄岐很是自觉地去厨房洗碗。
瞎几把洗了洗碗,黄岐只能说自己的心意是真的很足了——估计吴外婆回来还得自己返工。然后他拿吴外婆擦脸的黄帕子擦干净手,晃晃悠悠进了吴外婆的屋子。
黄岐很庆幸他之前提了一嘴吴外婆喜欢把药都放在房门口处的木柜子抽屉里。这不,一翻就中。
他更庆幸自己在仅有的几次提起吴外婆之时,说到她年纪大了,又不肯去看医生(没钱),所以乱七八糟的药买了不少。什么感冒药退烧药消炎药救心丸人丹消化药……黄岐决定统统搬走,搬到他房间里去。
反正那药放着也是放着,吴外婆不会有什么机会吃——她看着瘦巴巴一个,身子骨可健康着呢,这当然也是黄岐给吴外婆的设定。
黄岐的人生中总是充满各种对于自己罹患某种病却没有药吃的忧虑,他坚信自己的身体时常需要一点药来保持健康。只有把药放在自己身边,黄岐才会有安全感。
黄岐一边利落地把药塞到自己怀里用衣服运回自己房间,一边美滋滋地感叹:药可真是全啊。
等把吴外婆的药柜子搬了个空,黄岐看着自己房间里囤积的瓶瓶罐罐,不由产生了一种“已经解决完了所有困难”的快/感,额,错觉。
药药在手,天下我有。那一刻,黄岐心中豪情万丈。
可黄岐把抽屉翻了个遍,都没有发现他现在最惦记的东西。
钙片,钙片呢?不会没有吧?
黄岐有点失望,但是一想吴外婆自己七老八十的老人家一个还要拉扯一个孩子——肯定没什么钱,没钱吃什么钙片啊。
他又释然了。
等他捶着腰站起来的时候,却在柜子顶发现了一个奶白色瓶子——妈的这上面写的啥!瞧瞧,这不就是钙片瓶子吗?
大概是因为吴外婆常吃,所以直接给放柜子顶了。
黄岐没有多想。
有钙片就是好事,谁管他哪里来的呢。
钙片得给老太太留点儿……黄岐跑到小间找了一番,终于在个柱子旁边捡到他之前放钙片的小袋子,洗了洗又擦干,拿回去给自己装了五六片钙片。
因为不知道老太太是不是每天都要出去,他才多拿了几颗。至于其他药,黄岐敢打包票,如果吴广没有生病,老太太几年都不一定打开那抽屉一回,所以全拿了也毛闷题。
把药拿到自己的房间,,黄岐迫不及待地先吃了两颗消炎药,然后又冲了一袋什么什么黄连冲剂,反正说明书上写着:消炎、解毒、抑菌……总有一项适合他。
不知道对自己脚腕上的伤有没有用,毕竟那是非自然生物造成的。还有身上这些刮伤,会不会破伤风啊……好想打一针QAQ。
黄岐在自己房间里想了一会事,也没觉得过了多久,就听见老太太回来了。
黄岐出去的时候吴外婆已经卸下了身上的东西,正坐在门廊下歇息。黄岐一出去,就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滚滚滚!别碍眼。吃了午饭去打猪草,要是再偷懒,我打断你的腿。”
“哦哦。”黄岐心里虚着,胡乱应了两声,就进屋去了。
过了会儿,他端着盆水出来。
“外婆,洗把脸。”他说。
吴外婆接了他的水,也没给个好脸色,边弯腰拎帕子就边骂人:“滚一边去。看着你就来气。”
黄岐笑嘻嘻地走开了。
不知怎么,黄岐觉得自己靠近吴外婆的时候闻到了点腥气。但是吴外婆一身臭汗味,黄岐自己又是个破鼻子……想来想去,他还觉得自己只是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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