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裳

7.决定

    
    一行人入了城,王凯甫本来不想来的,想守着军营,怕敌军今晚会有什么活动,可李将军说已经多安排了一队兵去站岗,硬把他给拉进城了。
    王凯甫想,等会儿买到了甜点就走。
    今天十三进城逛一圈,后天十五才是真正要防范敌军的时候。
    “哎,嵩嵩,你看那个花灯多好看,还有那个兔子灯,你看看啊。”
    李章程给王凯甫指了好几个大花灯。
    王凯甫没理会他,冷冷的看了李章程一眼。
    出门在外,王凯甫不喜欢李将军在外人面前叫他的小名。
    王凯甫一直很奇怪,父亲当初是怎么想的起个"嵩嵩"这样的小名,明明就可以取个高雅又斯文的小名,害的他被幼时的玩伴取笑了好久。但又幸亏是在军中长大,大家也都差不多,互相打趣着渐渐长大也没什么人会再这样叫他了。
    当然除了李将军以外!李将军年长,以前王凯甫很郑重的说过不要再叫他的小名,李将军没听,两人还打了一架,李将军力气大如牛,硬是将王凯甫的双手反扣锁死,逼得王凯甫同意让李将军继续叫他嵩嵩才放开了他。
    “开心点,你才不过十六,比我都要老成。” 李将军停了下来给王凯甫买了花灯,硬塞到他手里。
    王凯甫想扔掉,可是又觉得手里的花灯跟平常看到的不太一样,上面还写一些和合美满的祝福语。
    王凯甫也想着早日平息战事,心情变得微妙起来,手里握着的花灯仿佛变成了胜利时的结彩一样,就留下了这盏花灯。
    卖花灯的老板笑着给他们解释了王凯甫手里这个花灯的作用,“把喜欢的那个人的名字写在上面,等到十五那天跟着灯龙一起走遍边城的每条大街小巷,收集每家的祝福,这样就可以和喜欢的人永远开心快乐的在一起。”
    王凯甫脑子里立刻就蹦出了蔺思远这三个字,可是现在蔺思远不知所踪,生死未卜,他看着手里的花灯,有点心酸又有点向往。
    之前官府传了书信,那伙潜入的敌军队伍已经没有了踪影,想来应该是回了敌军军营去了。而蔺思远,官府也派人去山下找了,没有看到尸骨,说明他可能没死,应该是逃走了。
    李将军是觉得可惜了,蔺思远既然逃走了必然是去了别处了,现在大战在前也没有精力去找人,他虽然失忆了,但只要不是遇到坏人,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王凯甫心里还惦念着蔺思远,他没有一天不做梦的。自从知道蔺思远没有死后,他又梦到蔺思远身上穿的衣服好单薄,站在雨里,说着他好饿,好冷,为什么王凯甫不去找他?王凯甫每次都会脱下自己的外衣要给蔺思远披上,可手刚要碰到他就醒了过来,夜夜如此。
    王凯甫眼下的青色被李将军看在了眼里,还以为是为战事焦灼,所以李将军才非拉着他来城里散散心。
    李将军在前头走着,没注意什么时候王凯甫就自己拐到了别的巷子里去了。
    近卫一进城就告了假去了造纸坊,这时蔺思远刚扶着老头子和小哥回来。
    蔺思远去厨房煮热水,近卫进门时没有看见他,只看到了小哥在大院里。
    “这位小哥,请问苍白先生是住在此处吗?” 近卫走上前向小哥询问。
    小哥看他一身兵服,知道是当兵的,如今边城安危全靠他们守护,不敢怠慢的请近卫坐下,“是,苍白先生是住在这里,但是他不见客,你若是求字我可以去问问,他肯不肯给你写我就不保证了。”
    “好,那就麻烦这位小哥了。” 近卫谢过小哥,就静静的坐在院子里等着。
    小哥先回了老头子的房间再绕去后面厨房叫了蔺思远,“小凡,有个当兵的过来求字,你写不写啊?”
    “当兵的?” 蔺思远吃惊,赶紧跟着小哥偷偷去看了一眼。
    发现是王凯甫的随身近卫的时候,蔺思远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赶紧小跑着回了房间。
    “唉,小凡,你跑什么啊?”
    小哥在后面追着他,一把拉住了蔺思远,“写一个吧,说不定是将军让他过来求字的,他们在外边大战,好不容易来趟城里,你就给他写一个吧。”
    “我……” 蔺思远还是心神不安,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但又怕小哥询问,只好拿起了笔,可手却一直在发抖。
    “你怎么了?手怎么抖成这样了啊?!” 小哥很奇怪,边磨墨边催蔺思远快点写。
    “你是不是冷着了,还是饿了啊?要不我给你去拿点吃的。”
    “行,小强哥,我自己吃点东西喝点水,你先去招呼一下那个士兵,不要让人进到这里来。”
    蔺思远深吸一口气,打发小哥去拖住那个近卫,他好思量现在该怎么办。
    小哥看蔺思远神色紧张以为是被当兵的吓到了,毕竟他才十二岁,万一被发现弄虚作假,那就完蛋了。
    也不对,字确实写得好啊!小哥想着,只要不被发现是个少年写的,不就没事了。
    “当然了,这苍白先生是不见客的,我知道。放心吧。”
    蔺思远待小哥走后,用冷水扑淋了几下脸,稍微冷静了一些。
    "这近卫该是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的,等会儿写给他就让他赶紧走。看来这里也不能久留,这样都能遇到,还是尽快出发去都城的好。"
    蔺思远写了个旗开得胜的字幅,去厨房灶台底下拿了点灰抹脸上,又把头发弄的乱糟糟的才拿了字出去。
    蔺思远喊了小哥,远远的把字放在厨房门口的石磨上就弓着背跑回了房间。
    小哥奇怪蔺思远干嘛要这样打扮,看他跑回去了也就懒得问,赶紧拿了字,笑嘻嘻的递给了近卫。
    “那小孩是怎么了?” 近卫觉得奇怪,那个身影个头有点眼熟,但一时又想不出是谁。
    “他啊,他脑子不太聪明,是苍白先生的仆人。” 小哥胡诌道,蔺思远打扮成那样,肯定是不愿见人才如此。
    “哦,这样啊。” 近卫展开纸,看了字连连称赞,从怀里拿出一袋银两递给小哥。
    小哥虽然贪财但对当兵的很敬仰,推着钱袋坚决不收,只说是苍白先生的意思。
    近卫对着刚才蔺思远跑出来的后屋拱了下手,连道了几声谢,就拿着字幅走了。
    蔺思远回了房间后,偷偷从窗户缝儿里看到近卫走了,才去找了老头子,“爷爷,你说琴老板是非要苍白先生去拿卖纸的银两吗?”
    “是啊,这琴老板说十五那日要请苍白先生喝酒,给月华楼的猜灯迷游戏助兴,不然就不给卖纸的钱。”
    老头子一脸忧愁,琴老板开的月华楼是边城最大的花楼,她要是耍赖那钱就肯定是拿不回来了。
    “爷爷,我去。”
    “小凡啊,你真的要去。可是那琴老板不是好人啊,我怕她会……” 老头子担忧的看着蔺思远,他长相姣好,又能书写字画,要是被琴老板知道了,那她可能真的会绑了蔺思远的。
    “我有办法,没事的,到时候让小哥跟我去拿钱,爷爷你就在家等着,我一定把钱拿回来。”
    蔺思远心里已经有了计策。
    “小凡啊,你要小心。”老头子拉住了蔺思远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可又想不出别的办法而懊恼不已。
    李章程逛了一圈也没找到王凯甫,要出城时却在城门口看见他了。
    “我的世子哟,你怎么先跑出来了。”
    “李将军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王凯甫早就在城门这里等候了许久,冷冷的扔下一句话就骑着马往军营方向走了。
    近卫这时刚好赶了回来,将字幅呈给李将军看。
    李将军问,“见到苍白先生了吗?”
    近卫摇了摇头,“这苍白先生轻易不肯见人,这字是先生赠予的。”
    李将军倒是对这些文人墨客的脾气知晓一二,语气颇为不忿的奚落苍白先生,“看起来这位先生还是个清高自傲的先生啊……”
    近卫不置可否,没有回答李将军,只小心收了字画,骑上马跟上王凯甫的马而去。
    李将军在后面大骂,这近卫跟着王世子,脾气也跟王世子一个样,小心以后娶不到媳妇。
    随后,李将军也上了马,和身后一群部下哈哈大笑的往军营奔去。
    蔺思远吃过晚饭后,就喊了小哥一起去了月华楼。
    他们走到月华楼前的一条街时就能看到月华楼里的花灯,亮堂堂的挂满了整座楼。
    楼门口招呼客人的伙计看见小哥又来了,还带着个小孩就满是好奇的直笑,“小强哥,逛花楼还带着个孩子啊,真是稀奇。”
    小哥懒得理他们,只说琴老板要是想见苍白先生就赶紧的下来。
    伙计一听有苍白先生就赶紧上楼去找琴老板了,这苍白先生要是真的肯来,那月华楼指不定会被人给挤爆了。
    琴老板下楼看见蔺思远就手发痒,摸了一把蔺思远的脸,才笑嘻嘻的带着他们二人上了楼。
    “小哥,你家先生肯来啦?” 琴老板把蔺思远和小哥他们带进了一个贴满字画的房间,墙上都是苍白先生所作的字画。
    蔺思远看着那么多张字画,对琴老板对待自己字画的喜爱之情感到震惊。
    “我不是来了。” 蔺思远故作深沉的开口说道。
    “什么?” 琴老板往前想要仔细看着那么婊好的字画,听到蔺思远这么说,不敢相信的回头看着他。
    “小哥,你开玩笑吧,你说你是苍白先生是耍我吗?”
    “苍白先生就是我,我就是苍白先生。我没有耍你。”
    蔺思远走到房内的案桌前,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琴老板看着那和墙上的字如出一辙的笔劲落势,越看越吃惊,嘴巴都不自觉的张开了。
    “你真是苍白先生?怎么可能?”
    琴老板还是不肯相信,“是不是你家先生不肯来,叫你来替换的啊,你一直跟着你家先生,写的字当然……一样了。”
    “琴老板,你可以去造纸坊看看,现在坊里只有爷爷一人,没有其他人。我只是想写些字画卖点钱,没想到大家这么喜欢,我不是有意要戏耍大家的。我是真的需要钱又怕大家以为我年纪小而轻视了我写的字。”
    蔺思远又作了一幅画,那画法和墙上的字画一样,琴老板就算是再惊讶,也是已经信了七八分了。
    “那你又为何肯来了?” 琴老板按着自己的胸口坐了下来,又失落又惊奇的看着蔺思远的小脸,眼里满满的都是算计。
    “琴老板,爷爷造纸很辛苦的。” 蔺思远也坐了下来。
    “好,给你。”
    琴老板将一袋银子放在了案桌上,蔺思远伸手去拿,琴老板却将他的手按在银袋上,“那我这月华楼的猜谜游戏怎么办啊?” 琴老板不怀好意的看着蔺思远。
    “琴老板,你要是信任我,我就帮你,不过,你要听我的。”
    蔺思远早料到琴老板会如此,很淡定的把银袋抓住,抽回了手。
    “我要是不信你,就不会把银子给你了。” 琴老板拿帕子轻轻拂了拂,等着蔺思远说下去……
    蔺思远与琴老板商定了计划,十五会出现在月华楼,但是由小哥代替坐在楼上,用纱帐遮挡,灯烛照着显露出一个先生的身影就可。而蔺思远就在后头写字作画,只要不让人上楼,就一定不会被发现。
    不过蔺思远可不会白写那么多字,他要月华楼当晚所得盈利的三七分红,琴老板一口应下,然后笑嘻嘻的将蔺思远和小哥送出了月华楼。
    琴老板难得这么真心实意的高兴,赏了门口的伙计一小块银子,伙计乐得更卖力的招呼起进楼的客人了。
    “小凡,你可真厉害,那琴老板被你唬的都只会点头了。三七分啊,那得多少银两啊?” 小哥一路揽着蔺思远的肩膀说个没完,高兴的就差抱着他狂奔一圈了。
    蔺思远看到一个卖柿饼的摊位,想起了王凯甫他们,“他们现在应该在军营里吧,不知道他看到那幅字会是什么表情?”
    那幅字里,蔺思远画了一个小老虎头在落款上。
    苍白先生画老虎头?蔺思远猜想他们拿回去以后要是婊起来,看到那个老虎头应该会一脸懵吧。
    小哥看蔺思远一直盯着柿饼看,就立马买了几个,平时蔺思远都不怎么上街,所以也不知道他爱吃什么。
    “小凡,你爱吃什么,今天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
    “我最喜欢吃甜的,小强哥我要全部都吃一遍。” 蔺思远看着小哥大手一挥,颇有一种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气势。
    小哥也不含糊,说买就买。蔺思远吃了柿饼,嘴里甜着,心里开心了,笑着跟着小哥走,在每个摊位前都买了吃食。
    小哥带蔺思远逛了一圈,两人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回了造纸坊。
    老头子在屋里等着还没睡,看见他们安全回来,心里的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爷爷,拿回来了,给。” 蔺思远一脸灿烂的把银袋递给了老头子。
    老头子没接过袋子,倒是抓着蔺思远前前后后看了几遍,确定他没事才放下心的接过了银袋。“那琴老板没为难你们吧。”
    “没有,爷爷,十五那天我还得去趟月华楼。”
    “还去?”
    “是啊,大伯,小凡和琴老板约好了要把那晚卖字所得的银两三七分呢。” 小哥说起银两就激动起来,还自己呛了一口口水。
    “你怎么敢和琴老板三七分,她掉钱眼里爬都爬不出来,太危险了,还是不要去了。”
    老头子完全不敢相信蔺思远竟敢和精明算计的琴老板要分红,随即又一脸担忧的看着蔺思远。
    “爷爷,没事的,我写的字更有价值,她不会对我做别的不好的事的。还有爷爷,我要走了,中秋过后我要去都城了。” 蔺思远安抚老头子的担忧,然后说出了之后的打算。
    “我知道你早晚都是要走的,这边城不适合你,你要去更大的地方,你要准备点什么,我让小哥去给你买。”
    老头子从第一次看到蔺思远能写出那么好的字时,就知道蔺思远一定不是普通的公子哥儿。
    “谢谢爷爷,等中秋过后我再想想要用哪些东西,到时候和小强哥一起去街上买。”
    “好,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你还这么小就要一个人去外面走。” 老头子摸着蔺思远的头,像摸着自己孩子一样。
    他想起自己的孩子不在身边,看着比他们还小很多的蔺思远也是要独自闯荡,心头上又是一阵酸楚感叹。
    “爷爷,我没事,我一个人也能走得很远的。”蔺思远看着老头子满脸慈爱的担忧,眼眶也红了。
    “大伯,我想跟小凡出去看看。”
    小哥在旁边看着他们,心里也是酸酸的,其实在街上时蔺思远就跟他说了要走,他当时就已经打算要跟着蔺思远一起去都城了。
    “小强哥?” 蔺思远并不知道小哥的想法,“爷爷年岁大了,你跟着自己走了的话,那谁照顾爷爷?”
    “小凡,这边城我待了二十年,早就待烦了,父母过世后我就收了心,跟着大伯学造纸,可是我心里还是想出去闯闯的。”
    小哥不好意思的看着蔺思远,又看了看老头子。
    “小强,我知道,让你跟着我这个老头子一辈子实在无趣,跟着小凡出去看看也好,你也不小了,学着跟从前不一样,我也就放心让你出去闯闯的。” 老头子看着小哥已经长大的个头,想着他这几年变好的样子,他们俩能一起相伴出去,两个人上路总好过一个人。
    “可是爷爷,你一个人待在造纸坊,没人照顾你。” 蔺思远担心小哥真的要跟自己走,毕竟自己是要回都城查找当初的真相,万一出现意外……
    “小凡啊,我还有孩子呢,他们在外头也跑了那么久,到时候叫回来就成,别担心,我虽然老了,可身体还硬朗,你们以后要是有空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就好啊。”
    老头子自己的孩子都在外面闯荡,他怎么能强留下小哥呢。
    “爷爷,我们会回来看你的。”  小哥得到老头子的同意后,高兴的揽过蔺思远的肩膀。
    蔺思远还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带小哥走,看他那么高兴,也就没有再拒绝了。
    夜深了,蔺思远坐在窗边看着高挂的明月,回想着待在造纸坊的这些日子,周围的种种都让他觉得很不舍。
    “小强哥虽然滑头了些又爱财,但是他为人还是正直的。或许,有个人一起陪着上路真的会比较好。”
    蔺思远想自己一个人承担起为父亲、家族平冤的责任,但也很想有朋友能在身边。
    “前路迷雾重重,万一有什么危险,就让小哥先离开好了,只要小哥能陪一段时间就好……”
    蔺思远卷缩起身子,抱紧自己的双臂,静静的看着天上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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