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镇陷入了沉默,他也不好追着去解释什么。
那可就变成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就犹疑了这么一下,敖光已经收回视线进殿了。
“诶,你怎么会喜欢三太子啊?”仍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的龟午像个长舌妇,“那事,你听说没有?”
阮镇掐灭指尖燃起的妖力,等着故弄玄虚的龟午自己把答案说出来。
果然不出他所料,龟午见听众不给力,嘴快自己说了:“他们都说,龙三太子不举。”
“啧,可惜了,要不是他不举,这往后还不知道有多尊贵呢……”
龟午见阮镇的脸色阴沉,看着要与他动手的样子,忙道:“这可不是我说的!大家都这么说,你现在要是跟我动手,我俩都走不了。”
他忌惮地扫视阮镇,疑心阮镇已经暗中蓄力,不由出声警告;“龙殿上动武的惩罚可不是开玩笑的!”
龟午莽撞,好歹晓得轻重,都城的珊瑚海与龙殿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龙殿是妖族的传承之地,这里暗藏无数阵法机关,在这里,龙帝才是绝对的主宰,只有龙帝才有资格动武。
寻常的妖族,到了这里,十成的妖力都被压制成了四成。
也正是因为龙殿的独特之处,他俩才被命在此处罚跪。
龟午可以在都城化原形,却没胆子挑战传承了万年的大殿阵法。他自己虽明白这分寸,但怕心仪龙三太子的阮镇不明白,于是服了软。
“其实这样不也挺好吗?”龟午往大殿里张望了下,压低声音在阮镇耳边道,“若不如此,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在呢。”
他的意思是,若不是敖光不举,龙宫中有人容不下他。纵使龟午不说,阮镇也料到了,名正言顺的嫡子,多少是会阻了某些人的路的。
他们话音刚落,未过几瞬,殿中忽地燃起熊熊妖火,暗红色的妖火嚣张,变幻着形态向四处蔓延。
铺天的热浪席卷而来,瞬间蒸干了龙殿里的水汽。
龟午瞳孔骤然紧缩,哑着嗓子问:“陛下怎会如此动怒?”
该不会是他刚刚的话被陛下给听了去吧?
不仅是他这样想,连阮镇的心也突地一沉。
龙帝猝然间释放出了这样多的妖力,可见他怒火之炽,恐怕此事是无法善了了。
不料一阵刺骨狂风从殿中咆哮而来,从风中摔下了个浑身是血的敖光。
敖光面色青白,气若游丝,身上全是被风刃刮的血口,正不住地咳着血。
“……三太子?”
阮镇懵了下,想伸手扶他。
“让他跪着!”龙帝乍然现身,他身穿明黄色蟠龙朝服,怒火难掩,连帝冠上的珠帘都被摇地哗哗响。
他挥袖将书卷尽数掷落在敖光面前,斥道:“孽子愚善,妇人之仁!异妖既已入魔,如何唤回神志,如何与我妖族相安无事?”
敖光神情倔强,指腹用力揩去唇角的血,低声为自己分辩,“父帝,这些卷宗是最好的证明,异妖虽入魔,仍是妖族。”
“若能以?陨平萄?被???
“愚蠢!”
龙帝冷笑着踹了敖光一个窝心脚打断了他的未尽之语,“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不必多说,我意已决!”
龙帝似是仍未出气,觑了眼恭敬趴跪在地上的敖光,语气中透出浓重的厌恶。
“莫脏了这龙殿,滚吧。”
他甩下这句话挥袖就走,转眼已入了龙殿。
“三太子……”
阮镇替敖光捡起散落了一地的书卷,敖光低着头,阮镇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见他光滑洁净的额头,和接过书卷时露出的那一小截里衣袖口,浸饱了鲜血。
敖光态度平和,温言笑道:“让世子见笑了。”
只是这抹笑意未免牵强。
尔后他冲龟午略一点头,捧着他那些书卷走了。
经这样一遭后,龟午也倦了,一言不发地跪着,任由沉默蔓延。
阮镇没有得着安生,龟午不吵了,系统在他脑子里聒噪得很。
【哔——男主性命垂危!】
【哔——男主性命垂危!】
【哔——男主性命垂危!】
敖光不是有三颗百毒丸吗,怎么可能性命垂危?
系统不回答,只当做自己中病毒哑了,人类如此复杂,阮镇不知道,它一个机器怎会知道?
阮镇心里挂念着重伤而去的任务目标,觉得这日子过得实在太慢,时间好像都不肯挪动了,剩下的八十几天,好不容易才捱到了。
他一解禁制,连阮府都未回,直奔敖光住处。
舒妃独爱陆地上的秀美风光,用大量灵石维持着隔水结界。
敖光的住处邻着舒妃,舒妃一向不肯在表面上落人口舌,因此敖光的住处风景也与海底的其他地方不同。
甚至连春夏秋冬、粉霜雨雪都是有的。
阮镇来时,这刚下过一场绵雨,竹林干净清爽。
立在竹枝头的雀崽歪着头叽啾,阮镇骤然凑近,捏住它的小尖喙,小雀儿倒是不怕人,不惊不恼,只拿着一双黑亮的圆眼睛瞅人,大方纵容着来人的顽皮。
阮镇将其捧入手心,那雀儿颇具灵性,很是亲人,它自在地在阮镇的掌心里蹦?,一会儿用尖喙去啄自己的羽毛,一会儿娇娇地冲着阮镇叫唤,一会儿又要拿毛茸茸的小脑袋去蹭阮镇的手。
这小家伙实在会撒娇,阮镇眯着眼轻笑,仿佛心中沉甸甸的担忧也连带着松快了些。
陡然竹林间升起一阵怪风,竹叶沙沙,绿意汇成一片,阮镇眼眸微沉,有人来了。
方才在阮镇手心里蹦?的雀崽急莽莽地往碧水湖里钻,阮镇一个不慎它就已钻了进去。
阮镇正诧异这海底的鸟居然也会游泳时,它又忽地从平静的水面蹿出来,浑身都湿漉漉的,气啾啾地去扯阮镇的袖子。
它这是?
阮镇惊疑地看着小雀儿又扑腾着肥翅膀往湖里闯,极其人性化地做了个跳湖的姿势。
轻飘的步履声越来越近,不止一个人。
【是阎婆派来的巡兵,听它的,跳!】
系统和雀崽都让他跳,阮镇也没犹豫,趁来人巡到这之前纵身一跃,敏捷地钻入了湖底。
不出阮镇的意料,这个湖是个活水。
为他引路的雀崽羽毛上透着淡淡的金芒,小躯体渐渐剔透,透明至视线能穿过它看到它另一侧的景物,阮镇在水下能清楚的看见在它身体里脉脉流淌着的浅金色妖力。
被注了妖力的灵物……
雀崽是个有主的,它的主人,会是敖光吗?
阮镇这样想着,已经顺着水流游到一个偏僻狭隘的洞口,他勉力一蹿,就蹿了出来。
湖外别有洞天,正值盛夏傍晚,海底的落日到处挥洒朦胧光晕,阮镇从层层叠叠的荷花丛中钻出来,甩了甩湿漉的头发。
还未来得及换口气,就见两个白色的身影往这里靠近。
阮镇一惊,忍不住化了鱼尾,墨黑的鱼鳞在日光下熠熠发光。他躲入了荷花丛中思考着如何脱身。
【是否使用龟息丹?】
阮镇略一沉吟,点头。
龟息丹不仅仅能擦除自己的气息,还能隐身。
哪怕是龙帝那样的大妖,阮镇不主动现身,亦无法察觉。
这是……祝英淮的位面赠予他的。
上个位面里,祝英淮的精神力太强,在情绪激烈时居然能捕捉到系统的话,由此黑化的祝英淮将他困在那个位面整整六十年,若不是祝英淮的肉身寿终正寝,系统也不能钻空子把他偷出来。
写信的女人叫姜妍,他们希望阮镇能彻底摧毁祝英淮的精神世界,可世事难料,阮镇爱上了祝英淮,且被祝英淮囚住了,好在后面的发展阴差阳错,还是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只是对于被他们坑骗的阮镇,有那么几分歉意,因此慷慨地送出了大批异宝。
龟息丹,便是其中之一。
谁能想到,恶名远昭的“造梦”凶兽会甘愿自毁呢?
系统接收祝英淮这个任务时,也不过以为是寻常“日行一善”的拯救。
他们以为姜妍的悲伤,为的是祝英淮的悲苦,却不曾想她哭的是即将被毁在祝英淮梦中的一切。
面临倾覆的“大厦”,是姜妍的故园,当她本身的感化已无法困住凶兽时,她想到了求助。
烫手山芋没人愿接,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用谎言粉饰。
哪里是时空错乱入了“造梦”,不过是他们苦心谋划罢了。
祝英淮本是魂体,不死不灭,只是为情爱沉沦,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重塑肉身,好与挚爱恩爱白头。
系统不懂,阮镇却是懂的,阮镇被迫停留在这个位面,生命线便与这个位面的时间缠绕在一处,他离开这里,不老不死,可他留下,注定要归于尘土。
祝英淮怕他一日日老去,祝英淮却青春永驻。
这时候,祝英淮难免觉得,青春亦可憎。
祝英淮是这样的,较真、偏执,若可白头与共,他便不肯坐享无边孤寂。
他曾说,痛失所爱,千年万年,又待如何?
他洞悉这局背后的一切算计,仍要笑着叮嘱阮镇;“若我走了,他们给予你的一切,尽可收下,全都用掉,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阿镇,你要相信,我还会回来。”
他说他要回来,阮镇信了,宰上个位面时,更是毫不手软。
服下龟息丹的阮镇游上岸,将鱼尾变做双脚,悄悄潜入眼前的巨大冰殿。
这处的时间停滞在盛夏,面前高耸入云的冰殿丝毫不受影响,散发着森森的冷气。
阮镇刚跨入殿中,蚀骨寒意从脚底往上拱。
他双眼覆上妖力,凝神往冰面的高空看去,只见上面悬着一架白骨。黯淡的金色妖丹缓慢的绕着白骨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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