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个小白做文员

    
    一年中最热的那一天。
    天热得连知了的叫声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风扇开到最大档也抵御不了那种炙热感，汗水哗哗的顺着脑门流到脖颈，再洇湿了整个后背。
    负责资料登记的四十多岁胖胖中年大婶一边扇着手上的一张宣传单，想着真的要建议主任装一台空调了!
    大热的天只能吹风扇，那风吹出来也是热乎乎的，这种感觉很不爽！非常不爽！
    她一边转了下头。在看到那个杵在工作台前瘦弱的身影时，心里就更不爽了。
    她满脸不耐烦的拍了拍桌子，一声“喂“将那个背对她的身影拉了回头。
    对上一张遮挡在厚重眼镜后只剩下巴掌大的小脸，“你想好了没有？到底要找什么样的工作？”
    近距离看那双眼镜后射出来的瞳孔有点泛红，眼眶有点肿，刚哭过的模样。
    看过来的眼神更是呆滞中带着茫然，有听没有懂！
    中年大婶看着那黑框架上厚厚的一圈一圈的纹路，心中不免有些恶毒的想，这么老土的眼镜，这娃儿到底有多爱学习！
    这眼镜片厚的跟酒瓶底似的！
    再联想到对方已经拿着表格呆怔了快有一个小时，那一直压抑的怒火就忍不住有点爆发——她杵在这里不走，作为一名尽职的工作人员，自己只能把风扇让给她去吹了。
    这大热天，室内温度高达三十九度，是会热死人的！
    “文员？操作工？销售？你到底要找哪一类的？”声音里已经带了极度的不耐烦。
    萧萧咬着唇满脸无辜看着工作台前的大婶，她也不知道这三样哪个比较适合她啊！
    她又没有干过，这是人家的第一份工啊……
    她捏着黑色签字笔无意识的在纸上划来划去，心中却想得更多。
    反正一定要找份工作，如果就这样回去，肯定要被她老爹笑死，方才出门时他拍着桌子的神情还历历在目……
    正在想着，满腹的委屈还没发泄出来，那个胖大婶已经一把抓过萧萧手中的表格， “算了算了，看你这样，操作工和销售做不了的，就文员吧，你看看你，半天了，才写了个名字和性别……字迹倒不错……”
    自说自话的一路填下去，填到其中一项，抬起头来 “什么文凭？”
    见萧萧面上呆滞更甚，干脆也不问了，嘴里嘀咕道，“戴这么厚的眼镜……”
    直接在学历上高中前的方框里打了勾。
    说着又回头扫了一眼表格最上层，眯起眼睛，“有21岁了？”
    不相信似的又扫了两眼，确信眼前表格上端正秀气的两个阿拉伯数字21，再看看显然正魂游天外的女孩，净白细瘦，看起来完全像一个高中生嘛，不管了！
    反正这个小城没几家大公司，有一个高中文凭就够混了，谁还讲究那么多！
    刷刷几笔写完，将表格随意往档案夹里一收，再顺带将女孩手里的签字笔拿回来插在笔筒。
    送瘟神似的挤出一脸笑，“好了，表格填好了，你可以回去等消息了。有人招工我们会打电话通知你的。”
    这样热的夏天，这样不早不晚的季节，基本上属于是招工的淡季。
    一般工厂和公司都是在年初才会大批招人，来应聘的也不会在大夏天顶着这样热的天气出来找工作。
    所以让她回去等通知这句话基本上就是无望的客套了。
    萧萧显然不懂这些内情，看到中年大婶做了一个表格已经填完你可以哪里凉快呆去哪里的表情才后知后觉的想，这就完了？
    不是说找工作都要经历职业介绍所登记表格，然后人家还要检查她的学历资质，再到用人单位去面试考核这些程序吗？
    怎么这家中介公司程序这么简单，区区一张表格，还是大婶帮她填的，就把她打发了？
    想到这里，萧萧不免有点狐疑。
    不过想起自己打的在街上转了三圈才找到这么一家隐在胡同里几乎看不到招牌的中介公司——呃，中介，应该和那些职业介绍所不一样的吧？
    看看墙上挂的那些写满租房和售房信息的红纸，也许她们主营的不是职业介绍？
    好吧，那就这样——萧萧礼貌的冲大婶点了点头。
    对方已经第一时间贴到电扇面前惬意的吹起了风，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萧萧转过身朝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前，一个戴着眼镜的长脸男子推门进来，目光随意的在萧萧面上一扫，露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
    两个人擦身而过。萧萧走了出去，那个男子走了进来。
    一进门就直接走到电风扇跟前，将台式风扇一拨，吹过来的风凉爽的吹到了身上。
    比起酷热的室外，果然即使只是个风扇吹着也凉爽多了。
    刚享受不到两分钟的中年大婶满面不乐意的打了个招呼，“主任回来了啊！这次什么情况啊？”
    长脸男子摘了眼镜抹了把汗，吸了口气忍不住吐槽，“还能什么情况，刚去不到两个月，又走了！这回更离谱，连工资铺盖都不要了，直接玩失踪！那个林总更可笑，也不想想那么低的工资有几个人愿意干！要不是看在楚局的面上，真不想跑这一趟……这天热的，一跑一身汗！”
    中年大婶转身倒了杯水递过来，满脸同情，“这是第几个了？就没想过加点工资什么的？”
    说到这里脑中不期然的泛出一个身影，不由撇撇嘴，突然想起来似的翻起桌上的资料夹，“我记得上次那个叫什么来着，蒋……蒋可，对了，好像是这个名字，留了电话在这的。我打给她看看。或许是有事离开了，不是要辞职呢？毕竟当初也是她自己愿意去的。”
    翻啊翻，找到蒋可的名字，后面有一串阿拉伯数字的手机号码。
    长脸男子不置可否的看她按电话号码，心里觉得那个蒋可不可能是有事才离开，却又存了十二万分之一的希望——如果真的是呢？
    就算离职也可以正大光明，不至于连铺盖都不要，虽然只有一顶蚊帐一个凉席和枕头，几只盆，也是一套家私不是？
    最重要的是，他真的不想又因为用工这方面的事情再去那个小厂了，真的，太小了！
    今天真的很热。一出门就是热浪滚滚扑面而来。
    萧萧有点后悔刚才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伞。
    不过那样的盛怒当头，除了夺门而跑，也想不出带什么东西吧？
    她叹了口气，抬头望了眼热辣辣的太阳，开始溜着墙根走。
    走着走着，一没留神和一个人撞到了一起。
    那个人撑着一柄紫色防紫外线遮阳伞，伞低得罩住大半个身子。
    压根没想到会有人跟自己一样顺着屋檐走，走的又快又急，手里拎着的塑料袋“哗啦”一下跌落地面，各种复印件证书原件洒了一地。
    “呀！”萧萧被撞得一个踉跄，站稳后第一反应就是帮对方捡好地上的文件，捡到其中一个，敞开的红绒面上一张白色纸上证书几个字映入眼帘。
    左上角照片上一个短发女孩笑得一脸阳光灿烂。
    蒋可？
    萧萧怔怔的看着姓名那一栏，与眼前低头蹲着的长头女子有点对不上号的感觉。
    “你是蒋可？”试探性的。
    长发女子抬头，一张脸柔和的秀气，看到一双被厚重眼镜遮住的脸瞬间觉得时间倒回，双眼瞪得溜圆：“萧萧？天啊！真的是你！”
    萧萧还没来得及说话，长发美女蒋可电话铃声响起，她抱歉的一笑，接起电话，“喂，你好……哦，我正要过去……恩恩，见面说。”
    电话收起，抬头看萧萧，看完了抿嘴一笑，露出两个酒窝甜甜的。
    “萧萧，你怎么就没变样啊？”还是利落短发，这副黑框眼镜好熟悉，有好几年了吧，怎么还戴着？她奇怪的想着。
    等萧萧拎着收拾起来的复印文件和证书慢慢站起，瘦高的身形在自己面前慢慢显现，不由眯起眼睛，唔，瘦了，高了，也，更帅了。
    她记得萧萧当年在学校可是吸引了不少人的。
    萧萧让开身子，“你有事？”
    “一点小事。”蒋可看了看不远处的招牌，“你等我下……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反正就两步远。”
    萧萧点点头，双手插在兜里，日光毒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工作要等电话，不如就随蒋可去看看。
    走了两步随蒋可进了一道门，觉得有点不对劲，退出来又看了看，玻璃门贴着的红纸上满满的租房售房信息，呃，她又转回来了？
    蒋可已经同中介的两个人在谈话。
    “……真不干了。……不是工资的问题，主要吧，我觉得电子厂不适合我，在那边干了两月，味道挺大的。我刚结婚，怕怀孕……”
    那瘦长脸和胖大婶对望一眼，有点急，“坐办公室，又不用下车间，没事吧你可以把办公室门关上，开空调啊……”
    一想到又要在这大夏天奔波招人，两个人的话语里都带了商量哀求的语气：
    “要不你就先干到年，还有一个月你就过了实习期，到时工资还多些。”说到这有点心虚。那工资就算涨了，怕也是没多少……
    蒋可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去不去。那些东西我也不要了。你们别说了，说了也没用。这些复印件你们再保留一份，到时有别的工作再给我介绍。”
    说什么也不去了，那女人太恐怖，反正她是不去了，谁爱去谁去！
    一拉萧萧，“走！”
    “站住！”胖大婶一声暴喝，那嗓门大的跟抓贼似的。
    蒋可回头，萧萧被她动作带动跟着转头，两个人四只眼睛看向一脸激动的大婶。
    大婶绕过工作台一手指住萧萧，激动得面泛红光：“你你，刚才不是来找工作的吗？这里有个现成的工作你干不干？”刚才怎么就没想来，啊啊啊，要不是她又折回来……
    蒋可掉头，眼中是满满的困惑，“萧萧，你找工作？”
    不是吧？萧萧怎么会在这里找工作？以她家的情况需要在这找工作？
    萧萧有点不好意思，她确实需要工作。
    蒋可看着中年大婶热情的将萧萧拉回电风扇前，还好心的将风扇的方向转了过来，嗯，热情的，有点过度。
    再想到某人那张总是板着的俏丽脸蛋，顿时觉得萧萧有羊如虎口的趋势。
    如果，她没有猜错胖大婶打算的话。
    “你看，这个季节很少有公司招工的，而且，我看你也没有什么工作经验吧，是不？”
    胖大婶开始下套。
    萧萧摇摇头，神色有点窘。
    她确实没有工作经验。
    大婶的脸上露出了然神色，语重心长接着道，“所以啊，像你这样没经验的，大学毕业都找不到工作的也多的是。何况我们这个小城……”
    这孩子看起来比那个蒋可好说话了，要是没记错，她好像还是外地户籍？
    萧萧想起偶尔瞄过电视上播放的关于大学生就业的话题，再度点头。
    却有点不明白胖大婶的意思，看胖大婶话里的意思，这份工作适合她？
    不由有点心动。
    想到老头子那嘴脸，再结合实际，第一份工作能坐办公室的话，似乎也不错不是吗？
    蒋可开始拉萧萧的胳膊。
    那瘦脸男子一看蒋可要坏事，赶紧上前，“蒋可，要不你陪她一起去名大看看？去看看也不会少块肉。你朋友不愿意干的话可以不干嘛。你还可以顺路把东西拿回来。”
    蒋可撇嘴。
    她才不在乎那些锅碗瓢盆蚊帐席子。
    她看着已经被胖大婶忽悠的一脸兴奋的萧萧，认真的问道，“你真的要去吗萧萧？”
    一晃十多年没见了。萧萧怎么还是那么小白，人家一忽悠就屁颠屁颠的跟着啊？！
    一点长进也没有。
    萧萧扶了扶眼镜，那瘦脸男子不等她开口已经一脸兴奋的说去开车，她自动忽略了蒋可眼里的示意。
    就像他们说的，去看看也不会少块肉，是不是？
    她主动拉起蒋可，小声的，“要不你就陪我去看看。不行的话，咱们再回来。”
    她主要觉得自己没什么工作经验，怕人家不要她。如果蒋可一起去的话，还可以给她壮壮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