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爸爸第一眼就被这个漂亮的女孩迷住了,易老太太对这样一个标志女孩也很满意,两家很快就谈起了婚嫁的各种事宜。看日子,准备新房,安美不到三个月便嫁到了易家,易家给她们的聘金是一百二十块钱,这是易爸爸半年的工资。
安美嫁过来后,对易爸爸很好,对易慧和奶奶也很好,她很快完成了从女孩到女人和后妈的转变。结婚的第二年,她生下了易珊。大约易家的女人在生孩子这件事上都比较惨,易珊出生的时候,易爸在外面跑车,安美独自在医院生的她。也许,易爸在这件事上觉得亏欠了她,以致于后来她所有的要求,易爸从来都是竭尽所能的满足。
生下易珊后,加上婚姻过了蜜月期,生活开始趋向习惯和平静。易爸爸的工作越来越忙,在外出差的时间越来越长,安美独自在家带孩子的时间越来越多。在外工作疲累一天的男人回家倒头就睡,即时有空闲的时间,也是逗逗孩子,哪有时间照顾她的情绪,安美觉得自己的日子开始变得无趣和漫长。她还年轻,不想每天待在家中,她决定出去工作。
“她出去工作?”易珊问。
易慧道:“嗯,奶奶后来和我说,妈妈其实念过书,本来想考高中,可是家里没钱就放弃了,也在外面打过两年工。后来,你姥爷觉得女孩子应该嫁人才好,而且爸爸条件不错,铁饭碗,工资高,年龄也不大,除了死了老婆和有个孩子,他倒是同意了这么婚事。”
易珊疑惑道:“我姥爷想我妈嫁人就应该早点,怎么会拖到了二十岁。”
印象中,她那个姥爷不是省油的灯,当初易爸爸去世,安美跟秦颂走了,他狠下心把她和易慧丢给奶奶,再没来看过一眼。不过他去世的时候,她和易慧谁都没有去,似乎都不想面对那段难堪的岁月。
易慧道:“这就是那个时代遗留下来的问题。姥姥是城里来的女学生,后来下乡回不了城,只好和姥爷结了婚。要不是她死活要求女儿上学,不然妈妈根本读不了初中。她一去世,姥爷就逼着妈妈嫁人了。”
易珊觉得安美的前半生也是个悲剧,命运和她开了个玩笑,出身农村,没有文化的父亲,受过教育的母亲,一个人不停地给她描绘外面的世界多精彩,一个人不遗余力拼命地浇灭她的希望。本来以为嫁人可能会改变命运,可是易爸不过是个平凡的男人,不懂浪漫,不解风情,两个人在思想上根本没有任何交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裂痕终于出现。
“后来呢?她出去工作,然后就遇到了秦颂吗?”
易慧悲哀地点点头。
安美想出去工作的想法,易爸一开始并不同意。可是架不住安美百般恳求,她叙述了出去工作的各种好处,一来她不用太无聊,因为那时易珊已经开始上幼儿园,易慧更是快小学毕业了,她每天除了接送孩子,买菜做饭之外,真的没有其他事可做;二来可以贴补家用,易爸爸的工资虽然在那个年代算是不错,但是一个人养活五口人还是吃力,她出去工作,可以挣自己平时的零花钱,再不用伸手向易爸要钱。
易爸爸斟酌之后,咬牙答应了。安美听同学说国营百货公司在招人便去应聘了。凭借她出色的外表,应聘个售货员简直轻而易举,面试过后她被安排在服饰销售部门。
有了工作的安美脸上重新展现了笑容,心情开朗了不少,回家后话也多了,有时还会和易爸聊聊工作中遇到的有趣的人和事,易爸本来还犹豫放她出去工作是不是正确的,但看她这个样子也就放心了。安美的口才很好,人也漂亮,经她手的衣服常常很快就卖出去了,她在百货公司开始小有名气,有的客人还会指名要她来推荐。
就这样,一个常客给她带来了秦颂。引用安美后来将这段往事讲给易慧听时的话,她看见秦颂的第一眼便认定了。人来人往的售货台前站着的那个男人,身材很高,但并不魁梧,骨架很好,穿着白衬衣,黑色开司米羊毛衫,下面是一条深蓝色的西裤,手腕搭着同色的西装。
他和周围这些男人不一样,甚至和她认识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
这个男人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她不由自主想起母亲趴在窗台上读的书,“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她记得母亲眼中的期望,略略羞涩地抬头看这个男人,正好对上他满是笑意的眼睛。
他用温软的嗓音告诉安美帮她挑一件毛衣,送给过生日的妈妈。安美当下便认真,细致地为他选了一件朱砂红袖口和领口绣同色暗线的桃尖领毛衣。
她对秦颂说的第一句话,“这是当下最流行的样式,只是不是纯羊毛,但老人家穿着反而更加舒服,不扎人。”
秦颂听她这样说,也不再看其他的,立刻就买下了这件毛衣。
那天,自秦颂走后,安美的心跳就没有慢下来,她绯红着一张脸回家,深怕别人看出什么。
后来,秦颂常来百货公司来买东西,一来二去两人熟了。安美从聊天中得知,他是C城人,家里做生意,他现在在美国生活,这次回来是探亲,在C城过完年明年就回纽约。他给安美讲她在英国求学的经历,讲剑桥,讲康河;他给安美聊法国旅游的趣闻,聊埃菲尔,凯旋门,还有博物馆里陈列了好多老祖宗的东西;他告诉安美他在纽约创业的艰难和惊险,华尔街的金融游戏,纽约的繁华开放。他说话风趣,讲的故事总是轻易抓住她的心思,安美十分向往他描述的那个世界,原来还有比C城更大的地方,她想想出去看看,如果有可能,下辈子,她想和他一起出去看看。
有时候他会在她的柜台一站就是两个小时,只为和她说一两句话,有时候会专程给她带两块家里做的芝士蛋糕,安美第一次吃就爱上了那种绵长的甜蜜。
她觉得这才是她想要的男人,想要的爱情,想要的生活。但是,在那个年代出轨,离婚是任何一个结了婚的女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安美虽然生了不该有的念想,但是从没有想过会和易爸离婚,去和秦颂好。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安美大概只会把秦颂当做婚姻生活中一点绮梦,那点暧昧自然会随着时间消失,她会和普通女人一样,守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女渐渐老去。
安美对秦颂的心思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境由心生,她的生活逐渐发生了改变。以前不怎么注意穿着打扮的人,突然买了许多衣服和裙子,每天出门在镜子前比比划划,总是要好摆弄一番才会出门。因为秦颂说她乌黑油亮的头发适合卷发,她竟真去烫了一头大卷发。她攒了两个月工资,买了香水,弄得整个屋子里都弥漫这玫瑰花香水的味道。
秦颂对她说过,玫瑰代表爱情,她突然发疯似的爱上和玫瑰有关的所有东西。
她的改变,易爸爸并不是没有注意,他一度以为她在百货公司上班,打扮的体面总是好的。但后来看见自己老婆跟换了个人似的,他终于意识到事情超出了他的想象。
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面对可能出轨的妻子,他既不敢出去找证据求证,也不敢拿出脾气扯着嗓子问老婆,你他妈是不是给老子戴绿帽子了。他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只有每天喝酒解闷,醉酒之后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失去她。
他或许不懂爱情,但却明白不论她犯了什么错,他都会选择原谅。
那个时候的人不像现在,什么事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对认识的人都会投上关注的眼光,尤其是易爸这个美如天仙的老婆,更是左邻右舍关注度颇高的人。易珊说不清楚那些人是什么心态,嫉妒之后,巴不得别家出事,然后插着腰看笑话。
秦颂一个大活人在当时C城人群密集的商场天天守着和安美说话聊天,这件事被认识的人被一耳一嘴地传到了易家。奶奶当场气的逼易爸去把安美从商场里拖回来问清楚,他犹豫,奶奶一拐杖抽在他身上,你个软货,老婆偷人你都不敢教训,我易家的脸都被丢光了。早就知道这婊子不安分,长得妖精似的,这回让别家看我们笑话了。在奶奶的嚎哭谩骂中,易爸不得不鼓起勇气去面对一直以来逃避的事,他至少要把这件事弄清楚,给母亲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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