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新自行车, 搬家最重要一环――床的运输, 解决了。
棕棚的两头绑在两辆自行车上, 徐正则在前、安景云在后,各推一辆走。拆下的木架捆在车上, 缓缓骑着带过去。腾出衣物, 空衣柜打横架在车上, 徐正则在前面推, 安景云在旁边扶着, 防止滑落。
遇到上坡还好, 只是费点力。
下坡险, 徐正则必须捏紧刹车, 身体后倾控制住重心;安景云更是弓背弯腰,死死把自己像压舱石一样拖住车。
教训才过去不久。有回徐正则下夜班后累着了,下坡时腿一软没把住龙头,自行车失控往下翻。
安景云被带着拖出十几米,手肘和膝盖擦成血糊糊。
可有什么办法。只能捡起东西重新扎结实,重新出发。
别看自行车只有两个轮子,就这么一点、一点把东西驼了过去。
新房是局里出钱建的, 前后两排三层高灰白色建筑。论资排辈,退休的老局长先选,挑了底楼带院子的, 方便出行。
他家已经入住, 围墙上种满一圈仙人掌。
徐重从省城轮训回来, 第一件事上门取经, 拜访老局长。
爷爷拎着一框桔子去别人家,安歌看在眼里也真是醉了……总得买点烟酒当上门礼。老爷子们没一个不是老烟枪,送烟肯定行得通。
再看到爷爷掏出身上的香烟敬别人,安歌的脸更扭成苦瓜。
别人招待泥水匠是飞马或者大前门,送老前辈总得红塔山啊云烟啊。
爷爷你自己抽八分一包的小杂牌,也好意思递过去,没见人家笑笑给搁桌上了。知道的人明白你平常就这样,不熟的还以为你故意装。
安歌蹲在阳台上,从水泥栏杆缝里盯着下头院子的动静。
安景云收衣服,顺手塞给小女儿,“折好放抽屉。家里那么多事,生着眼睛看不见?!”
阳台靠墙的一侧摆了三只花盆,种着小葱和大蒜。
打发走女儿,安景云拿起小水壶浇了点水。不敢多浇,怕水滴下去,楼下的邻居要闹。
但生活真是不同了,她欣赏了一会近处远处的风景进屋和面,中午吃饺子。老太太爱吃豆腐素馅,公爹要吃韭菜的,徐正则喜欢白菜肉。
敲门声响的时候,安景云两手都是湿面粉。她嘴一呶,示意在身边晃着的徐蘅去开门。
徐蘅时刻留意饺子进度,打开门发现心想事成吃的来了。
对门邻居捧着一大碗热腾腾的馄饨。
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放声大叫,“妈-妈-”
安景云只好张着两只手过来。
对门住的是局里会计科的科长,也姓徐,几百年前是一家。早上安景云给整幢楼的邻居送了馒头和糖糕,中午徐科长回敬一碗馄饨。
见安景云不方便,徐蘅又是那个样,她笑着拦安景云,“不用换手,帮你放桌上。碗只管放着,不急。”
安景云连声道谢。
“谢什么。”徐科长说,“我家老蔡出差,我懒得做饭,下馄饨打发一顿。”
徐科长虽然只是科级,但她丈夫是刑警大队大队长,职业加分,做了徐家的对门邻居。
两人聊了几句,旁边的徐蘅对香喷喷的馄饨只能看不能吃,百爪挠心。
好不容易徐科长走了,安景云洗净手把馄饨端给在小房间复习功课的徐蓁。
徐蘅差点气爆,紧跟在后面嘟嘟囔囔。
安景云不耐烦,“一碗馄饨而已,一会下饺子多给你几个。”
徐蘅见无望分到吃的,去起居的大房间找安歌,谁知还没走几步,母亲的斥责声从背后传来。
是骂徐蓁的,她趴在桌上睡得香,连安景云推门进去都没醒。
“一天到晚睡不醒,你到底在想什么?我早跟你说过,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看到溜进来的徐蘅,安景云没好气地说,“盯着你姐,要是她再睡觉,你捅醒她。”
徐蘅看向馄饨,安景云明白她的意思,另外去拿了只碗和勺子,从中拨了七八只。
一个成天稀里糊涂,一个只知道吃。安景云经过大房间的门,看到安歌伏在茶几上奋笔疾书。还有一个光顾自己。
她回到厨房把和好的面放在一旁,想想还是来火,扬声叫道,“毛毛,过来帮忙。”
安歌应了声,收好纸笔赶紧出去。
“叫你做点事,慢得像蜗牛爬。”安景云在安歌脑门上一戳,“是不是我叫不动你?”
跟在后面的老太太沉下脸,“阿大,有话好好说。”
安景云闭嘴不言。
她剁白菜肉,老太太搅豆腐素馅,安歌择韭菜。
这回有人开门进来,是徐重。
见状他连忙加入干活的行列,又问起徐蓁跟徐蘅。
“老大五年级了,我怕影响她复习,叫她在小房间看书。”
徐重说,“我在家时间少,让老大用我房间。”小房间是给老太太和安歌的,不该被徐蓁占去,“读书归读书,适当做家务也是放松。再说读书又不是苦差,何必给孩子安排一个看守。”
他喜欢吃饺子,包饺子的速度也是在场所有人中最快的,一捏两条边,再轻轻一挤,自然而然褶子就出来了。
徐蘅看得目瞪口呆,“爷爷,我想学。”
安景云阻止道,“你就别浪费面了。”
徐重笑道,“怕什么。”他递给徐蘅一块饺子皮,放慢动作做示范,“馅放少些就容易。一会馅少的留给你爸吃,谁让他一大早溜出去玩。”
徐正则跟朋友去了钓鱼。
在孩子面前不能这么说她们的父亲,安景云委婉地叫道,“爸,正则也是想给家里改善伙食。”
徐重哈哈笑道,“实事求是。等回来你们注意,如果瘦巴巴的小鱼,多半是钓的;如果胖乎乎,肯定用钱在菜场钓的。”
徐蓁和安歌忍不住笑起来,老太太也含着笑。只有徐蘅没明白,“菜场可以钓鱼?”她知道河里湖里有鱼,难道菜场也有一条河、一个湖?
这下安景云给气笑了,“真是笨蛋。”
徐蘅撅起嘴,徐重安慰道,“爷爷开玩笑,是说你爸爸钓不到鱼就去菜场买。”
午后徐重把三个孩子叫到面前,“爷爷打算给你们每个月固定的零花钱,想要多少自己报。”
徐蓁大着胆子问,“要不要交给妈妈保管?”
徐重摇头,“给你们花的。你们可以拿来买书,也可以买零食,攒着不花也行,反正自己做主。但是得记账,爷爷每个月会抽查小账本。”
哎爷爷就是在家的时间太少。安歌想。
徐蓁意识到这是真的,大着胆子说,“十元。”
“好。”徐重看向徐蘅,“你呢?”
“五元?”徐蘅拿不定。她跟大姐不能比,妈妈常说,将来徐家的东西都是大姐的。她改口道,“两块。”
“就五元。要好好记账,否则爷爷以后不给了。”
徐蘅兴奋得直点头。
“你呢?”
“如果妈妈不让我们跟爷爷拿零花钱,爷爷打算怎么说服她?”安歌反问。
徐重觉得有趣,安景云还真是有可能逼着孩子们来还钱,“爷爷给你们的,跟妈妈没关系。”
“爷爷你能挺住吗?”
“能。”
“十元。”安歌说。
徐蓁瞪了安歌一眼,做妹妹的哪能跟姐姐平起平坐。徐蘅拿五元,安歌拿两元还差不多。
安歌当没看见。
不过,她们才出房门,安景云就发现了,“老二、老三,把钱还给爷爷。”
徐蘅头脑不灵活,但知道跟着安歌就行,眼巴巴看着她。
“妈妈,你和爷爷商量。你们都是长辈,我们不知道该听谁的。”
“还回去就行,你狡辩什么。”
听到声音出来的徐重支持孩子,“景云,是我给的。她们都读书了,可以学着自己去买东西。也不用担心我们照顾不到的时候,她们饿了渴了。”
“太多。”安景云坚持道,“学徒工一个月才拿多少钱。花钱不用学,到时候就会。”
到时候就会花钱、到时候就会结婚、到时候……
安歌不说话,看爷爷的。
嗯,刚才可是提醒过你。
徐重也没想到安景云如此固执,“行了,听我的。景云,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换岗位后他的工资重新定级,比之前高了不少。
“我关照过局里,具体金额不要告诉任何人,哪怕是我的家人来问。对门的小徐每个月帮我代领,然后带给你,留一百元放我抽屉就行。”
这是他防着前妻和两个女儿的措施,说起来也是无奈。但一旦被她们知晓加工资的事,肯定又要折腾。
他斩钉截铁地说,“我都这个年纪,再不做事就完了,不能再浪费时间。”
安景云深知公爹是面硬心软的性子,她一个儿媳妇,要是抓着钱不放,公爹嘴上不说,心里难免有想法。现在好了,只要他下定决心,她也能守住不说,连徐正则也不讲,免得他经不住姐姐们的央求。
真是终于盼到好日子,安景云想。
不过,没隔几天,她差点气爆肺。
这孩子,太不争气!
安景云脑海里反反复复只有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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