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姐妹多也有好处, 力量大。
徐重生病, 徐正则和安景云累了一天一夜,帮手的来了。
李勇是一个。
他在厂里属于老油条的存在, 大错不犯, 小过不断。厂领导拿他没办法,扣钱吧, 基本工资不能动,那点奖金根本不在他眼里。
物质不行,那么荣誉能否打动人心?李勇十分谦让:不用考虑他,请领导们把先进留给奉献更多的人。
听说徐重住院, 李勇跟安友伦讲起一声, 跟厂里请了假,扛了铺盖到医院陪床。
徐重连儿子儿媳都不想劳动, 何况姻亲。
但李勇不走,他也没办法。
于是病房里多了道风景,一个打毛衣的男人。
护士们没见过这样的, 纷纷找理由进来观摩, 李勇一点也不难为情,还跟大姐姐小姐姐们讨论毛衣是分片打、还是绕圈圈来得好。
在李勇看来, 闲着也是闲着, 看点滴只要带只眼睛, 堤内损失堤外补, 扣的奖金可以靠做手工填回来。
安景云劝过李勇, 谁知李勇说, “大姐,戏里这样唱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咱们两家最拿得出手的就是你家老爷子,他要有什么事,咱们家那个老的还睡得着?”
这话说得……但确实在点上,自从跟徐重做了亲家,安友伦放心多了,总觉得万一风吹草动,至少有个能申诉的口子。
亲家那十年里也没好过的真相,安友伦已经抛在脑后,当官么,哪朝哪代不是起起伏伏。而且难归难,有他那种朝不保夕的难吗?
“真不累,大姐。你家老爷子省事,我只要扶着他上个厕所,替他打个饭,谈不上辛苦。”
比在家轻松多了。老丈人横挑鼻子竖挑眼,亲家老爷子却客气,而且还能听到一些“高层次”的东西。别看李勇胆子大,敢做生意,那是因为有小安歌这颗定心丸。要是严查投机倒把,难道亲家老爷子能不管自己的亲孙女?
最多训一顿,把摊子收掉也就没事。
换成没关系的试试,起码坐一两个月牢房吃萝卜干饭。
李勇又趁热打铁,“大姐不是我说你,你自己也得注意身体。春二三月恻恻寒,有个头痛脑热,难道以后还有补救的机会?”
安景云哪里不知道得注意,月子病只有在做月子时才治得好,她又不打算再生,要是留下问题恐怕后半生就得带着病过。
只是作为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主妇,实在没有可以休息的间歇。
李勇看着她的神色,把这事包在自己身上,“放心,老爷子交给我管,过几天出了院交还你们。”
除了李勇之外还有一个好帮手,小王。
他跟居委会合营开早点铺,卖馄饨、包子和糖粥。街道出场地,又安排了三个返城知青就业,每天从凌晨三点忙到中午一点,下午的时间刚好来管这群小萝卜头。
小王在大院的老房子里做晚饭,四个孩子三点半放学,先做作业,四点半吃,然后拎着两饭盒菜回去,老太太和安景云只要烧个米饭。
小王想用黄鱼车送,孩子们不愿意,走习惯了,也不觉得累。
最高兴的属徐蘅和方旭,每天放学就有点心吃!小王叔叔真是大好人。
小王叔叔也喜欢她们,当然,最喜欢毛毛。
没办法,首先这孩子是卫采云带大的,爱屋及乌。其次毛毛不是乌鸦,是小凤凰。
小王知道有个形容孩子长相的词,“玉雪可爱”,毛毛就是。皮肤白,大眼睛,像小外国人。
还有顶顶重要的,这孩子懂事。
看见他摘菜,她也来帮忙,是真的帮得上忙,动作利落手脚快。
还能陪着聊天。
从馄饨馅的配比,聊到卫采云的工作。
小家伙听得多说得少,但就是那么一句两句,全说中他的心里。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不要管别人怎么看。”
说到卫采云,小王低头忍不住笑了,生活虽然有烦心的地方,但两个人齐心协力,又年轻,什么也不怕。
“还得谢谢你妈妈,东奔西走帮我联系居委会,总算把早点铺开了。”虽说所有权归街道,还得解决无业人员的就业,但比起冷风中跟市场管理人员赛跑,现在安逸多了,上有瓦下有墙。
小王发自内心地感慨,从老太太这个根上起,无论卫淑真、安景云、卫采云,还是小小的毛毛,或瘦弱或娇美,或苍老或年幼,内里仿佛都藏着折不断的一根筋。
“将来还是想当飞行员?”他问。
安歌认真地点点头,“是啊。”
“当科学家多好。”小王不死心。
咳安歌自有一把小算盘,与其当一个平庸的科学家,不如放手一搏。再说,她还有很重要的个人原因,不便告知亲友。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邻居看在眼里,难免嘀咕。
小安的妹妹和妹婿,一表人才,怎么就不好好工作,一个帮资本家跑腿,一个更加不像话,混一天是一天。
沈家伯母走过,被她们叫住,指指点点,“结婚多久了,怎么还没动静?”
“年纪轻,不急。”沈家伯母跟安景云要好,听不得这些,随口找个理由,“有了自家的孩子,哪里还有时间帮忙带姐姐家的。”
这倒是。
“大城市不一样,看毛毛就知道,小姑娘以后不得了。”
“王焱,王焱,有没有这个人?”大院门口有人喊道。
小王讶然,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把马兰头,“我是。”
“电话。”
这个电话接的时间长了,安歌见小王久久不回,动手把菜择净洗了,等他回来只用下锅。
对门沈家客厅里的大座钟走了二十多分钟,小王同手同脚地进来了,双眼发懵,跟踩在云雾里似的。
他一把拉住安歌,“毛毛……”
“啊?”
“你打我一拳?”
安歌,……
“我……好像在做梦。”小王喃喃道,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晕红。
安歌赶紧把他扶到有靠背的椅子上,一时之间讲究不了,拿生炉子的旧蒲扇给他扇风。
徐蓁听到外面的动静,出来帮忙倒水。
小王木然地拿起杯子喝了几口,呛到了,咳得声嘶力竭,淌下两行眼泪。
出了什么事?
徐蓁看向安歌,安歌摇摇头。
见吓着两个小姑娘,小王抹掉眼泪,“没事,我是欢喜的。”
他家的房子发回来了,还有房子归公时没收的部分财物将一起发还。
这么多年,里面住了不止三十六家房客,小王早就放弃。
没想到卫采云一直写信去反映情况,终于,发回来了。
不过需要支付八千元,这些年房管所做的改建不能白做。
幸好卫采云没放弃,也幸好她手头存了一笔款子,能够把祖产赎回来。
眼泪噼里啪啦掉个不停,掌背沾满泪水,改用掌根抹,小王叔叔哭成泪人。
孩子们围着他,递手帕,递水,擦汗。
是,哭也是一件累人的事。
别说小王,李勇听说后也想哭了。
什么?!淮海路附近一幢花园洋房!算算能收多少房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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