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万里无云,碧蓝如洗。
沈府马厩。
林鸦嘴里叼着根草,双手枕在后脑勺,翘着二郎腿躺在草堆上,思索来了沈府半个月的进展。答案自是没甚进展,他还是在外门逗留,每当想要接近那条巷道都会被喝住,然后赶回去。
至于小说话本中那等人手不够便从外门调用下等仆人或是短工的情况,于是进入内宅见到贵人从此荣华富贵的事情更是完全不可能。
真到了缺人手的时候必然是宴席,宴席上来的都是京都贵人。调用下等仆从或短工到前厅伺候不到翌日便会成为京都里的大笑话,因此,身为短工的林鸦完全没有机会进入巷道另一侧的天地。
正思索着,看守马厩的牛老头进来,见到林鸦懒洋洋的模样便大喝:“起来干活!马料没切好,马厩没收拾,还有马具马槽,你是让我来收拾吗?”
林鸦‘呸’了一声吐掉嘴里的草,弯起桃花眼笑嘻嘻的从草丛下面掏出一壶酒并一碟炒花生:“我是那等人吗?牛老头,你我相处半个多月,您还不清楚我是什么人?”
牛老头一见那酒和香喷喷的炒花生便挪不开眼,边骂边撸起袖子:“你这等刁滑,倒让我有理变无理。”嘴里骂骂咧咧,脸上却无怒容,满是无奈妥协。
林鸦笑道:“那您还要吗?不要我可带回去,孝敬桃儿姐姐去。”
牛老头瞪眼:“孝敬她何须浪费这些好物?只管腆着你的脸,到她面前,进她房里,便叫她软了心志任你作为。”说完,便要抢过他手里的酒和炒花生。
林鸦作势躲了几下便让他抢走,随后说道:“我可不是那等人。那些漂亮姐姐们都是要好好疼爱,不能辜负的。”
牛老头灌了口酒,抬头见一眼笑嘻嘻的林鸦,哼了哼,说道:“你要真是这么想,便在外门里找个相好的,回头去找管事的说说情,让你俩成婚。别一天到头跑到巷道那,须知你我身份低微,别成天做着碰上贵人一步登天那等不切实际的梦。”
林鸦:“这你倒尽可放心,我对内苑里那些千金贵人们没有半点兴趣。”他只是对那个瘫子沈太傅的身体感兴趣。
牛老头:“不是最好。”
林鸦:“牛老头,你吃了我半个多月的酒,是不是该给我点报偿?”
牛老头吃到嘴里的酒吞也不是吐也舍不得,咽下去后才说道:“这半月来,老汉我可让你干活了?”
林鸦:“您这话可不厚道——我天天切马料、喂马洗马还得清扫马厩,干的可不少。”
牛老头当即指责:“你干的那叫活吗?马料切得乱七八糟,喂马洗马差点把马放跑,唯一值得称道的一点便只有驯马。可马厩里的马无一是烈马,你驯了也无用。要不是见你手上有些茧子,我当你是哪家公子少爷吃饱闲的出来当个马倌。”
林鸦摸了摸鼻子,叫他训得无话可说。
他倒不是真的少爷命,在山中的生活亦是艰辛无比。只是他做饭不会、收拾家务更是不会,自恃堂堂男子,除了捕猎或拿了银钱下山采买熟食之外,其余全是师父所做。
林鸦这人,当真是应了少爷的身子奴才的命。本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偏是只爱吃喝玩乐吃不得苦。他那师父虽不是个宠人的主,却也待林鸦无可奈何。林鸦此人,即便在污秽尘垢堆里生活,自身也能永远维持光鲜亮丽——死也不肯动手。
“男儿志在四方,怎可拘泥于区区马厩中?”
牛老头:“那你还要去哪?”
“自然是去另一马厩驯服烈马,若叫人看中,带进军营里,伺候军队里的马。若是再幸运些,或许能见到马王也不定。”
牛老头鄙夷的瞪了一眼,说道:“没志气。”
林鸦笑眯眯的,却不反驳。
。
春光明媚,泽被园中姹紫嫣红。三两个貌美婢女手持白净瓶,小心翼翼采下花瓣上的晨露。相互之间偶尔嬉笑两声,便有一女沿着小径行至湖边。远远瞧见对岸拱门处一队美貌端庄的婢女鱼贯而入,隐入假山中,走上游廊,瞧着像是往花厅走去。
这婢女不由自主将心中疑惑道出:“瞧着是到会芳花厅,那儿是招待女客的地方。沈府来了哪位女客?”
会芳花厅向来是沈府招待女客的地方,今日这般阵仗,约莫来的女客身份不低。便有一圆脸婢女凑上前来说道:“听闻是大姑娘回府,要住上几日。”
沈府大姑娘名为沈长宁,是沈太傅的嫡亲妹妹,比他小上十几岁,早几年便嫁出去。如今回府住几日,沈太傅自是让人尽心尽力的伺候。
先前感叹的婢女说道:“不知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到内院里伺候。”
她们虽然也是内苑里的婢女,却只能在花园里采些晨露、干些伺弄花草的活儿。内院婢女却不同,她们能跟在贵女、贵妇们身边学习,吃住用度较普通人家的小姐都要好些。而且内院婢女们有时候能见到外男,不定哪时被看中带走,翻身成了主子。
后头的婢女静静采完晨露便吆喝其他人回去,却又坠在后头,叫圆脸婢女帮忙把白净瓶带回去,自己穿过花园、绕过假山来到西北角落一扇小门。她敲了四五下,见未有人应便有些急,背后忽的传来呵斥,吓得她连忙下跪认错。
林鸦跳下假山,扶起这婢女顺道情真意切的认错:“铃儿姐姐,是我的错。我骗你,吓你的。”
铃儿怒极,脸都涨红了,指着他斥道:“不知轻重!道我好心好意提醒你,大姑娘今日回府必然会去马厩一趟。特意赶来告知你,谁知让你吓得魂都没了。”
林鸦连忙道歉:“对不住,我的错。铃儿姐姐,不然您拿刀砍我几下,泄泄气如何?”
铃儿:“刀呢?”
林鸦挠着后脑勺,满脸为难:“下回带来成不?”
铃儿气极反笑,“油嘴滑舌。”
林鸦笑嘻嘻的,从怀里掏出珠花:“铃儿姐姐,你的情哥哥令我带给你的珠花。我可幸不辱命。”
铃儿摇头,见到那珠花便又含羞带怯,睨了林鸦一眼说道:“下回不要你来。”说完便离开。
林鸦摇头晃脑唉声叹气:“女人啊,过河拆桥。”
不过,沈大姑娘回府?倒是他进入内苑的好机会。
这边厢,沈于渊见到分别两年的亲妹,虽是性情淡薄之人,见着激动落泪的亲妹也有些动容。他叹道:“别哭了。”
沈长宁抹掉眼泪,语气有些冲的回答:“你受伤瘫了几年也不告诉我,没半点兄妹情谊不说,现下倒是连我哭都不肯么?”
沈于渊神色淡漠,听了这话也无动于衷。他本就性情淡薄,加之练了门高深功夫,使得容颜不老却也带来后果,便是情感更为冷漠。仿佛那门高深功夫是修仙功法,绝人七情六欲。
沈于渊淡声说道:“我没事。”
沈长宁恨道:“你要是有事,我便领兵杀进宫里,将他元家祖宗尸骨全挖出来。”
元为当朝国姓,沈长宁这话可谓大逆不道,若传出去恐怕是抄家灭族的罪。但这话出自沈家唯一的嫡长女之口,又有权倾朝野的沈侯爷、沈太傅在侧,便是听了,怕也是捂住耳朵当成什么都没听到。
沈于渊:“别胡说八道,你刚回来,先去休息。”
沈长宁担忧,欲言又止:“兄长,你的腿……”
“无碍。”沈于渊放下茶杯,道:“过段时日便能行走。”
沈长宁惊喜:“当真?”
“嗯。”
沈于渊修炼的那门功夫,虽断人七情六爱,却也有诸多好处。当年沈于渊权势、威望过大,加之沈家为当朝世家之一,顺帝忌惮,暗地里动了些手脚致使沈于渊瘫了。沈于渊暂退朝堂,隐居附中。谁料顺帝重病时,内忧外患之下竟唯有向沈于渊求助。
世人皆道,沈于渊风骨铮铮,乃正人君子。他不计前嫌,忠君为民,一举铲除奸贼,稳定元家江山。
此为外人传道,事实如何,个中人才知。
沈长宁便将心放回肚子里,起身说道:“我先去看我的宝贝将军,两年未见,不知他可还好。”
她口中的宝贝将军,却是未嫁时常伴左右的一匹极通人性的骏马。后来沈长宁出嫁,那匹马也因出征多次留有无数暗伤,便留在府中好生照料。
沈长宁待字闺中时,亦是沙场有名的巾帼女将。
沈于渊派了身边的暗卫跟在沈长宁身边,随她去探望那匹老马,而自己则是回到书房查看探子发回来的消息。
那厢,沈长宁见到心心念念的老伙伴,却发现它病得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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