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宝的恋爱流水帐

    
    我醒过来的时候，听到窗外有很大的风声、雨声。我懒懒地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看了看，我顿时就愣住了。窗外风雨大作，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小区里好几棵树已经被刮倒了。我想了想，才想起来前几天听公司的人说这两天会有超强的台风登陆C市。我并没有留心这件事，因为每次刮台风，台风路线都会绕过C市，C市最多就是下一两天的雨，对大家的出行基本没什么影响。这场台风看上去是我经历过的最严重的一场台风了，不过还好现在是中秋假期，也不用出门。如果是工作日的话，不知道公司会不会放假……啊，不对，刮这么大的台风，外卖应该不送了，那我们今天吃什么……哦，还有公司发的月饼，虽然不怎么好吃，但也凑合吃吧……
    我推开房门，发现白年初竟然不在屋子里，难得的中秋假期他也去公司加班了么？外面刮这么大的风，路上看着也积了很深的水了……
    我来到餐桌边，发现白年初给我煮了粥。按照白年初的厨艺水平，他也只能给我煮白粥跟不放盐不放油的蒸蛋了……
    洗漱过后，我就坐在桌边开始吃清清淡淡的早餐了。吃着吃着，我默默地叹了口气。前段时间参加白年初他们的团建活动，我一个人回来的时候没带钥匙，我就坐在门口，结果睡着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卧室的床上了。对我这次任性的行为，白年初也没有强迫我给出一个解释，只是之后每天入睡前，他都会亲吻下我的额头。我原本是没有发现这一点的，因为白年初这段时间一直在加班。我起床之前他就出门了，我睡着之后他才回来，因为怕回来太晚打扰到我，他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睡沙发的。所以这段时间里，我跟白年初几乎没有什么时间见面，也许这也算是件好事，我可以整理整理我的思绪。只是有几天我晚上睡不着觉，一直到白年初下班回来我都没有睡着。当他推门进入房间的时候，我闭着眼睛假装已经入睡，就感觉到一个冰凉的吻落在额头。连续几天都是这样，我才发现他的改变。
    我不知道白年初为什么会这样做，也许他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那天我才会不接他的电话一个人离开了商场。我不知道白年初知不知道沈老大找我谈过话，也不知道沈老大有没有对白年初说过我不适合他。感觉自己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觉得心情突然间变得有些低落。虽然从幼儿园到高中，我跟白年初都是同校的，但是都不是同班的，我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做些什么，不知道他会不会在上课的时候打瞌睡，不知道他会不会也有回答不出问题的时候。后来上了大学就失去了他的音讯，我不知道他在大学的时候经历过什么，我不知道他跟沈老大、原青、陆老师、他的那些女朋友之间都发生过什么。连白年初家里的情况我也不太了解。我想白年初的家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所以他从初中开始就住在雷老师家，基本不回S镇了。他几乎也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他的爸爸妈妈。回想小学的时候见到白年初跟他的爸爸妈妈，我觉得那一定是一个温馨美满的家庭。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想，我不能继续逃避了，我还是得跟白年初谈一谈，我没有办法一辈子躲着他，也没有办法怀着这些疑惑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我知道的，要是长期这样下去，即使白年初没有放弃，我也会因为心里的这些疑惑而变得敏感、暴躁，总有一天，我自己会放弃的。那不是我想看到的样子。
    吃完饭后，洗好碗筷，我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台风来了有些降温，我得披一条薄毯子才不会觉得冷。就这样窝在沙发里，外面是狂风大作的世界，但是房间里还是温馨平静的，突然间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是挺幸福的，要是白年初也在就好了。这么恶劣的天气，不知道白年初今天早上是怎么出的门……他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也不知道他今天什么时候回来。这么想着，我就给白年初发了一条消息，问他现在是在公司加班么。
    消息发出之后，我就翻了翻我跟白年初的聊天记录。突然间发现最近一段时间的聊天都是白年初发起的，而且我的回答基本都是“嗯、好的、我知道了”，显得我太冷漠了一点……感觉白年初有点可怜……要是白年初这么对我的话，我心里应该会很难过。
    继续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感觉还是有一点冷，我就关了电视准备回房间继续睡觉。重新拉上窗帘，房间里又是一片黑暗。躺在床上感觉这种天气总会让人觉得有点乏力，迷迷糊糊我就睡了过去。
    感觉自己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反反复复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这样睡下去实在是不行，我就起来了。起来之后，我才发现白年初给我回消息了。白年初说他今天会早一点回来，他明天不加班，可以在家陪我。
    我给白年初回了一个表示“好的”的表情之后就又披着毯子来到了客厅。我在客厅的茶几柜子里翻了翻，翻到了几包零食之后就开始边看电视边吃零食。我就这样等白年初回来吧。可是我真的很怀疑白年初今天能回来么，外面还是大风大雨的样子，估计车都开不了了，白年初要怎么回来……而且现在天都黑下来了，在这种天气下回来应该很危险吧……
    我就又给白年初发了条消息，让他不要勉强回来，我没有关系的。我刚把消息发出去，客厅里的灯突然就灭掉了，电视也突然关掉了。我摸索着来到窗边往外看，发现外面也是一片漆黑。这难道是停电了？不会吧，停电了？我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停电这种事情了，停电了要怎么办啊？对了！蜡烛！还有打火机！可是……我们好像没有买过蜡烛……我又摸索着回到沙发上。虽然我不怎么怕黑，到了这个年纪，也不会太去想神神鬼鬼之类的事情。可是一个人呆在黑漆漆的房子里，心里还是会有点慌慌的。但是除了这么呆着，我好像也没有其他选择。要是白年初今天真的不回来，我这一个晚上都要这样一个人呆着了……
    我躺在沙发上，就那么发着呆，也不想刷手机，迷迷糊糊地就又要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我突然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应该是白年初回来了。我感觉到了门口有一阵白色的光亮，我的第一反应是难道来电了？可是屋里的灯没有亮起来啊。对了！难道是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可以用手机的手电筒……
    我感觉白色的光亮从眼前扫过，接着又听到白年初走向房间，然后又走向了厨房。呃……白年初难道是在找我么？难道是因为我缩成一团缩在沙发里，又太黑了，白年初就没发现我么？我又听到了白年初急急忙忙的脚步声，他似乎跑向了门口。
    “白年初！”我赶紧从沙发上坐起来，喊了一声白年初，要不然他真的会出门找我的。
    借着手机的光，我明显能看到白年初愣了一下，然后他快步向我走来。
    “苏宝，你……” 白年初的声音听上去带了点怒意。他握住了我的手臂，握的我有点疼，他头发上的水滴到了我的手上，我能感受到他身上都是湿漉漉的。手机被他丢到了身后，手电筒的光顿时弱了很多，我看不清白年初的表情，感觉有一点点害怕。我有一点心虚，刚刚白年初在找我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我故意没有出声。白年初是不是因为这个生气了……
    我们僵持了一会儿，还是白年初先开了口。
    “苏宝”白年初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你不要总让我担心。”
    “担心……”听到白年初的话，我应该是要觉得感动的吧，因为白年初在担心我，因为他在乎我。可是这个时候我只觉得“担心”这个字眼很讽刺，我只感觉一股气直接冲到脑子里，脑子里一片发麻，我没忍住就脱口而出，“那谁能让你不担心？原青么？你的七□□十个前女友么？”我用力抽出被白年初握住的手，不想让白年初发现我的手在抖。
    白年初没有回答我，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在看着我。我不知道白年初为什么沉默了，我只是觉得很生气，难道给个答案就这么困难么？
    “白年初，喜欢一个人从眼睛里就能看出来，我不相信你不知道原青是喜欢你的。更何况你们是同一个部门的，工作上经常会有接触的，你难道真的感觉不到么？还有你之前的那些女朋友？你是怎么想我的，我是不是跟她们一样，也只是你挑选适合的结婚对象的候选人？白年初，我真的不懂。喜欢一个人到想要跟他交往，跟他结婚生子，这本来就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了，你那么容易就能对一个女孩子产生这样的感情么？我对你来说真的是特别的么？白年初，你很优秀，我知道，你一直都很优秀，我从来都是在你的背后仰望着你。我知道我很普通，这个世界上，像我这样的女孩子还有很多。长得比我漂亮的、家庭比我好的、能力比我强的、性格比我好的，这样的女孩子也很多。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地方？有的时候我自己也会在想，你对我的感情是不是太突然了一些。我喜欢了你那么久，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喜欢我的，突然有一天你告诉我你喜欢我，而且是从高中开始就喜欢我了，一点铺垫都没有。虽然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可是我总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我有的时候忍不住会在想，你对我的喜欢是不是心血来潮的。还有，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跟我说你家里的事情？是不是我还没有获得你的信任，是不是我还没有资格了解这些情况？是不是对你来说，我还是太幼稚了，太笨了？有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会厌烦我，厌烦我这么固执，厌烦我这么小孩子气。”我觉得自己像不受控制一样，不管不顾地把心里的想法都说了出来。但是说出来之后我又觉得有点后悔，我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得太严重了，是不是把白年初说的太坏了？我明明不想这样去质问白年初的，我明明觉得白年初很好的。我想忍住不哭，可是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苏宝，我本来有一个很美满的家庭。”白年初试探性地握住了我的手，继续说，“我的父母很恩爱，周围的人对我们也很友善。可是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那个时候我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我爸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回家了，后来我妈带着我搬到了我外婆家，再后来就是有人上门来要债。也是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我爸消失之前，把房子跟车子都卖掉了，把存款也都带走了，所以我妈不得已带着我搬回了娘家。至于有人上门要债，是因为我爸消失前问村里人借了不少钱。但是关于这一切，我妈之前什么都没有觉察到。至于我爸消失的原因，也没人知道。苏宝，我也会在想，也会问自己，为什么我爸突然之间就抛下我们走了。他跟我妈难道不是很相爱么？难道是因为我不够懂事、不够优秀么？难道跟我们在一起他不幸福么？明明别人都很羡慕我的家庭。”
    “白年初……”我反手握住了白年初的手，但是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来安慰他。我有想过，白年初的爸爸妈妈可能也是离了婚，但是没有想过事实会是那么的离奇。我愈发觉得之前不应该那样质问白年初，觉得又羞愧又后悔。
    “苏宝，他就那么消失了，除了给我跟我妈留下了一堆的债务以外，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线索。作为爸爸、丈夫，一个人真的能这么狠心么？苏宝，我想不通，我不明白。”白年初长长地叹了口气，手似乎有点发抖，“后来，我妈自杀了。”
    自杀？听到这个词，我感觉自己打了个寒颤。不知道那个时候的白年初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这件事情的，我感觉无法想象。
    “苏宝，从我爸消失以后，我跟我妈就承受着周围的议论，承受着周围那些同情的、好奇的、善意的、恶意的目光。我妈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我已经很努力地表现得乐观、懂事，可是我妈还是自杀了。那个时候我才十岁，我什么都做不到，我没法给我妈希望，我也没法替我妈挡住那些流言、那些探寻的目光，我没有办法支撑着我妈活下去。后来，我辗转住在不同的亲戚家里，但是我知道，对他们来说我是一个包袱。再后来，老雷出现了，他带走了我。苏宝，你也知道老雷的情况，我的那些亲戚都觉得老雷给家里人丢脸，对老雷有偏见。但是，老雷却是那个真正把我当作家人的人。”
    “白年初，你不要难过。”虽然白年初表现得比较平静，但是听着他的声音，我还是会觉得很难过。我伸手抱住了白年初，想要给他一些安慰。
    “苏宝，我不难过。过了这么多年，一切都变好了。”白年初伸手拍了拍我的头，“苏宝，你的妈妈其实很坚强，我有的时候会想，要是我妈能像你的妈妈那样坚强就好了。可能是因为我妈的事情吧，我总是觉得女孩子都是比较脆弱、敏感的。我总是会想要好好地保护你，想要让你觉得很安心，不想在你面前表现出不可靠的样子，没有想到这样却让你感到不安了。”
    “嗯……”我把头埋在白年初的怀里，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明明应该是我来安慰白年初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反而是自己受到了安慰。虽然听了白年初的述说，我感觉心情没有之前那么烦躁了，可是我还是会想要知道关于原青、白年初的前女友的事，可是现在的状况让我觉得有点问不出口。我正在犹豫之间，白年初继续说了下去。
    “苏宝，我也不想隐瞒你。原青对我的感情，我并不是感受不到，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所以就一直搁置着。我想，我们交往之后，原青也应该会放弃，只是没有想到她对我的感情却被你察觉到了。”
    “嗯……女生对这方面都比较敏感……”我闷闷地说着。
    “至于我之前的女朋友，也许可以算是年少不懂事吧。因为我爸跟我妈的事情，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我觉得大多数的感情都是不可靠的。也许我天性就比较薄凉，也不是其他什么原因。”白年初自嘲地笑了笑，说，“可是即使这一切都不可靠，我依然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庭。结婚、生子，这是我人生中必然需要经历的。所以当有女生对我表白的时候，我没有拒绝。在之前的交往中，我都尝试着对她们好，也尝试着放下戒备，可是每段感情总是无法走到最后。时间一长，我总是会觉得无力维系那些恋爱关系，跟她们之间的感情对我来说确实算是负担。对她们而言，我似乎又总是太敷衍了。之前跟我交往的那些女孩子其实都挺好的，我以为跟她们相处一段时间，总应该会培养出一些感情，但是……我没有办法喜欢上她们。”
    “负担么……那你有没有哪一刻，也觉得我是负担……”我还是把头埋在白年初的怀里，闷闷地问道。
    “苏宝，如果没有重新遇见你的话，我依然会结婚、生子。我会组建一个家庭，继续生活下去。”白年初把我拉离他的怀里，扶着我的肩说，“那样一个家庭也许也是美满的。但是重新遇到你之后，我觉得往后的日子我只能是跟你在一起的，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我虽然不信鬼神之说，但是我相信缘分这一回事。在我的学生时代，我就喜欢你，那个时候，那段感情还没有浓烈到让我想要抓住你。可是重新见到你的时候，喜欢你的这种心情又冒了出来，我根本就没有办法，苏宝，我只能去接近你，了解你。”
    “可是我那个时候那么普通……你怎么会喜欢我……”听着白年初的话，我感觉脸又开始发烫了，可是还是觉得有点不现实。虽然之前白年初也说过，他在上学的时候就喜欢我，可是我始终不明白，他到底喜欢我什么。我的学生时代实在是太普通了，又普通又苍白，我自己都不喜欢那个时候的我。
    “刚开始，是因为老雷经常提到你。老雷很喜欢你，他觉得你很真实。他经常说你看着明明是一个很胆小的小姑娘，却比其他人都要坚强、执着。那个时候，对我而言，真正重要的人只有老雷跟林叔叔，我会好奇老雷所欣赏的你是什么样的。可能你都没有发现吧，我会偷偷地注视着你、观察着你。那个时候的你，确实是很普通，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躲在人群的最后面，不喜欢出风头，也不喜欢去争取些什么。我也很疑惑，老雷到底为什么喜欢你。但是时间久了，我发现你身上有一种很平和的力量。我还记得高中我们两个班的联合班会，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是你主持的班会。其实看得出来你很紧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口误、结巴、害羞看着都那么可爱。苏宝，你很真实，也许你的真实会显得有一些小孩子气，可能会显得有些天真，但是很讨人喜欢。你不爱说话，也不会说一些漂亮的场面话，但是你说的话都是出自真心的。苏宝，你的心里有一个光芒万丈的世界，我并没有夸大。你有一套你自己的道德准则，你有你自己衡量这个世界的标准，坚守这一点其实很难，但是你一直都没有改变。也许在你看来，你似乎也变得会妥协了，也变得世故了。但是在我看来，你只是学会了该怎么保护自己，你内心的世界并没有改变过。苏宝，我喜欢这样的你。有的时候，我会在想，这样的你是不会无缘无故丢下我就消失无踪的。因为对你来说，这是不对的，你会给所有的事情一个交代。苏宝，老雷对你的评价给了我一个喜欢你的契机。我也是慢慢地喜欢你的，我很难说清是因为一件什么事情让我确定了此生非你莫属。但是苏宝，我能确定的是，我喜欢你，你给了我很大的安全感，只要有你在我就会觉得很安心。”
    “我给了你安全感么？”我低低地问着白年初。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能给白年初安全感。
    “是。”白年初抱住了我，“很大的安全感。”
    “嗯。”我也伸手抱住了白年初。
    仔细想一想，对我来说，白年初也是慢慢地走进我心里的，我也说不清是因为哪一件事突然就喜欢上了白年初。也许喜欢可以产生在很多个瞬间，这很多个瞬间交织在我的生命线中，我想这一生是无法摆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