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她从棺材里来

    
    万年前。
    本来是去兜率宫找老君打牌的，但想着前几日在兜率宫里摔碎了老君的灵净瓶，老君那张万年不变的脸终于在自己面前扭曲了，乐弋认为还是先不要见面得好。
    最近天有异象，太白守在摘星楼肯定不得空，文曲星君下凡历劫了，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喜欢下界历劫，日游神不时常见得到，月老又在捣鼓他的那一团棉线。天界其他神仙虽然都尊称自己一声天尊，但乐弋却跟他们不怎么熟，不是时常走动的，想来想去，乐弋还是决定去冥界找北太帝君，北太帝君是个好说话的，乐弋和他的关系还不错。
    幽都虽在地底，但也是高千丈，宽万丈余。因为是生灵死后所在之地，再加上金乌从不留于此地，幽都常年都是阴暗的。
    只是有两处例外，一是血海东流，二是黑水出焉。
    听说这两处是比幽都还早的存在，当幽都还未形成时，这两处便已经存在了。
    传言血海里的血是凡间亡人死后，身体里残留的血渗入地底汇集而成。深红色的血浆将绵延将通往幽都的路铺陈一片汪洋。此血不沉，两岸的曼陀罗花浮在面上，红的血，红的花，将这一片映成红色，就好像新娘所盖的盖头。
    黑水是从地底冒出来的，原先只是一股，渐渐地半个通幽之路都是黑水了。黑水不浮，整片黑水上没有任何的事物，无风无浪，黑水无涯，映成周边泛成黑光。
    两条河就在幽都的门前，一红一黑，绵延千里无人可过。
    乐弋浮在上空，毫不犹豫的飞过下面两条万年不变的河停在幽都城门前。
    “来着何人？”守门的冥官面无表情，拿着黑色玄铁指着乐弋，“速速离去。”
    “乐弋，”幽都乐弋来了上百回，但这个守门都的冥官从来不记得她，或者说是，从来不记得任何人，“寻北太帝君。”
    冥官顿了顿，朝城门说了一字：“开。”
    一阵沉重的响声过后，城门缓缓朝两边打开。一阵阴凉的风吹来，夹杂着女人小孩儿的啼哭声，前方有微光，但却不够看清任何东西。
    乐弋朝冥官微微一颔首，抬脚走了进去。脚步踩在地上，只发出细微的声音，不仔细听是听不出来，而不是冥界中人，是不会在地上留下脚印的。
    从幽都城门到北太帝君的主殿有一段距离。路上有些游荡的小鬼，远远的看见乐弋就躲开了，有的藏在破庙的瓦罐里，露出一双无珠的眼睛，有的附在飘摇的旗帜上，摇啊摇。
    乐弋突然停下脚步，周围立刻一片寂静。
    “找打！”乐弋大呵一声。
    “啊！啊！啊！”众鬼大叫逃窜。
    乐弋内心好笑，冥界的鬼还真是胆子不大啊。
    “天尊无事怎么到鬼城来捉弄我冥界的这些小鬼了？”来人是北太帝君坐下的判官司属。
    乐弋见被人抓了个现行，索性直接认了：“那些小鬼一路跟着我，我见了有趣，就想着逗逗他们，哪知……”
    “哪知我冥界的鬼鬼们不禁吓？”司属接了乐弋的话，又朝四周道，“还不快滚回去，尽在这儿丢人了。”
    悉悉索索一阵，周围再次恢复安静。
    “天尊可是来找帝君的？”司属见众鬼都走了，向前走了几步。
    “是啊，我这不是闲嘛，”乐弋朝司属点点头，“怎么，他不得空？”
    “帝君他……”司属脸色有些沉重，“幽都有一个大犯人，现在帝君亲自坐审。”
    乐弋闻言有些惊讶，北太帝君已经多少年没有亲自去判一个亡人了，什么样的的鬼值得帝君这么重视？
    “啊，那我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啊。”乐弋好不可惜。
    “还请天尊见谅。”司属微微朝乐弋弯腰一拜。
    “免了吧。”
    看着司属离去的背影，乐弋无声地勾起了嘴角。
    幽都主殿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感觉到阴冷，只是较幽都其他的地方，北太帝君的无上殿多了一丝肃杀和尊贵之气。
    两旁是一溜的黑衣鬼差，面目狰狞，手持一根黑铁大棍。鬼差后头是令哪怕是神也会害怕的的刑具。
    “既然来了，又为何不现身呢？”北太帝君朝自己身边冷不丁的吐了一句。
    众鬼差一震。
    “哈哈，就知道瞒不过你。”丝毫没有被揭穿的无措，乐弋直接现了身：“我就是有些想你了。”
    “司属没有与你说我这儿有要事吗？”
    “说了说了，”乐弋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你既安排了司属前来，就不该让他与我说了那么多的话，既然说了，就不该不知道我会来。”
    北太帝君这下倒是没有说话了。
    “君?。”北太帝君朝大殿正中叫道。
    被叫到的男子低低的应了一声，缓缓抬起头来。
    乐弋这才注意到大殿正中跪着一个人。
    待看清男子的脸，乐弋心脏漏了一拍。不得不承认，这个穿着简陋的男人很好看，剑眉星目，眼里透着一股凌厉，脸色苍白，微抿的双唇毫无血色，但就是这样的一张脸，让乐弋十几万脸的亘古不变的心跳头一次变了调。
    君?感觉到乐弋一直放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却没去看这位上古的大神。他只是看着前方，眼里好像容不下任何别的事物。
    “咳咳。”北太帝君调了个坐姿，眼里略带警告的看了乐弋一眼。
    乐弋回了神，直接在北太帝君身边找了个位子坐下，半点想要离开的样儿也没有。
    “朝阳国镇国大将军君?，生于朝阳国国历文德二十年，于武瑾帝九年屠谱牒城百姓万余人，城中老老少少无一人幸免，可有此事？”北太帝君念着手中的簿子。
    君?看着北太帝君，良久才道：“有。”
    堂中又安静了几分。
    乐弋听了心沉了沉，屠城万人，可不是一件小事了。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一花一草都是万物生灵中的一员，更何况人乃百灵之长，就是一个神仙也不可轻言取一人的性命。这个男人竟是这般弑杀好命之徒吗？
    “你来。”北太帝君招来判官司属，倾身附耳说了一句。
    北太帝君这话使了法力，即使是乐弋也没能听得清。
    判官司属得了令，出殿去了。
    殿里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乐弋问道：“你打算怎么判？”
    北太帝君道：“天尊贵为上古的天尊，怎倒关心起我这儿的事了？”
    “看个热闹，”乐弋笑道，“你这久久不下个决断，我不是心急嘛。”
    “谱牒百姓万余人，皆是枉死之魂，”北太帝君接着对君?道，“尔贵为朝阳国的镇国大将军，却狠心残害本国的百姓，实在罪无可恕。”
    此时判官司属已取来一本血色的簿子，簿上无半点墨迹，只是因为世上没有任何的墨能留在上面，所书皆是落纸即无，是冥界专门用来宣判罪大恶极的人的簿子。
    乐弋一见是这本簿子就知道不好，眼看着北太帝君抬手就要往簿子上写，乐弋食指拇指轻轻一动，一片金叶立刻飞出，削去北太帝君的笔锋。
    呲！墨笔毫毛尽断，狼毫落入簿中随即就消失不见了。
    殿中众鬼差仿若失了魂似的跪倒一片，即使是棍磕地也没发出一丝声音。
    “天尊这是做什么？”看着手中被毁的笔，北太帝君声音里夹杂着一股怒气，语气也重了许多，“我无上殿虽不及天界，但世间还没有谁敢夺我的判笔。”
    乐弋也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莽撞了，但看着殿中跪着的那个人，她总觉得这人跟她有说不出的关系，不该，不该就这么判了，不该就这么了了，不该在自己眼前绝了他的所有。
    君?有些不解地抬头看向乐弋，这神是什么意思？
    眼看气氛越来越僵，判官司属连忙打圆场：“帝君息怒，天尊她……”
    “有你什么事，走开。”北太帝君一直盯着乐弋，等她给他一个解释，“乐弋？”
    这事儿不好解释，乐弋的眉头也越皱越深，自己即使贵为上古天尊，也断没有去阻碍冥界判鬼的权利，更何况这位主判官还是北太帝君。
    “本尊……”乐弋踌躇着该如何说才好，半天来了一句，“本尊大概是看上他了吧。”
    话一出口，乐弋先把自己震住了，手中的金叶子差点都被自己捏碎了。
    “墨笔笔断，那无端簿上是不能重写第二次的，”乐弋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那帝君何不给本尊一个面子，将这人给我。”
    还记得老君说过乐弋这人吧，平时做出一副洒脱样，但实际脸皮却是薄的很，最好面子，半点不愿在人前出丑，只是位置尊贵，常人是看不出来的。
    乐弋此时已经将面子这东西丢到了四海八荒外了，但面上倒是一派镇定，半点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只有君?跪的位置正好注意到，那雪白的耳朵染了一抹嫣红，就好似，朝阳国京都草地上的凤尾花一般的艳，一般的红。
    “扑哧！”无上殿中不知是谁没忍住笑了一声。
    乐弋抓着金叶子的手再次抖了抖。
    “嗯。”北太帝君也没想到堂堂上古天尊竟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一时也愣住了。
    “帝君。”还是判官司属先反应过来，低声提醒。
    “天尊这么一说让我很为难啊。”北太帝君也不知说什么好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况且，天理所在，不是谁都可撼动的。”
    “本尊身为天尊，自问还是有那个能力的。”既然脸已经丢光了，那就断没有办不成的事儿了。
    判官司属听出北太帝君话中的让步之意，附声道：“天尊自是有这个能力的。”
    “如此，那就随天尊了，只是，”北太帝君话锋一转，命判官司属将一副锁链拿来，“这是天下无二的罪人锁，君?必须戴上，已召其罪人之身份。”
    说完，那锁链便直朝君?飞去，宛若蛇骨一般缠在君?的左臂上。
    君?眯着眼打量着锁链，久久都没有眨一下眼。
    乐弋看他这般，内心很是害怕君?一个激动便将手给断了，自己好不容易救了他，可不能最后还少一条胳膊。不过还好 ，君?最后还是没有动手。
    “多谢帝君了。”好在乐弋与北太帝君关系不错，不然这人情可不是那么容易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