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汽水味

10.芒种[二]

    
    “挫败什么?”
    我百无聊赖,正晃着腿实验膝跳反射,被突然提问,下意识回道:“程攸啊。”
    看着小腿弹起又落下荡了几个小来回,我意识到什么,猛然抬起头,程攸就站在我的一旁,面无表情。
    我从桌子上跳下来,手足无措。刚刚竟然把心里话讲出来了!这下完蛋!
    我只好无奈对上他的视线,满脸堆笑,“呵呵呵。我的意思是说……”眼珠转了几圈,实在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得改口,“你别在意,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好不好。”
    程攸沉了沉嘴角,转身走到另一排座位,拿起书包,“我要走了。”
    我跟上他,“我跟你一起啊。”
    放学后已过去许久,四下无人,我背着书包跟在程攸身后。
    太阳已落下山,天色变暗,街道的路灯按时亮起,点点暖黄色光芒散落在两侧,影子被拉得很长。
    出了学校大门的一段路上,人烟稀少,周围静悄悄的,偶有提早破土的知了发出蝉鸣声,伴着低伏的虫叫声,奏出华美动听的乐章。
    我盯着程攸斜到后方的影子,忍不住一步一跳踩住,而后影子又快速溜走,我再向前跳去,玩得不亦乐乎。
    等着影子再次移动,我停在原地,过了一会,还是不见动静,我抬起头,程攸就站在路灯下静静地看着我。灯光从他的头顶倾泻而下,投下一片深色的阴影,交叠的影子变得分明。
    或许是背对着光,也或许是被什么迷住了眼,我有些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他也不说话,我也没出声,放佛隔着一个世纪那么长,画面被暂停,我失了焦距,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
    “你还要跟着我吗?”
    我眨眨眼睛,终于看清楚他的脸,仿佛被蛊惑一般点点头。
    程攸微皱了眉,“我不喜欢这样。”
    我从臆想之中脱离,“不喜欢什么样?”
    他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我朝四周看了一圈,又看向他,“跟着你有安全感啊。”
    “……”
    程攸似乎意识到女生就是这样毫不讲理,无可奈何只得闭嘴不说话。我小跑两步跟上他的步伐,偶尔侧过脸用余光瞄向他,一路无话。
    大概我看向他的频率太高,一段路程走到路口时,程攸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
    “你看什么?”
    我又抬眼瞥向他的侧脸,决定紧闭嘴巴不说话。他还不懂,女生不仅毫不讲理,而且格外无理可循。
    程攸没听见我的声音,转头视线落在我头顶。
    感受到投下的视线停留了好几秒,我忍住不去理会,好像只要一抬头就会被卷入深海漩涡之中。
    拐过路口,一瞬踏入闹市之中,灯红酒绿,人流汇聚,车水马龙,来来往往。
    程攸依旧大步流星,我被来往的行人堵住,没一小会,就只能看到他的身影融入人群之中,渐渐远去,霓虹灯光下看得更不真切。
    我奋力从不规则的人流之中往前追去,左右挤动,再次往前看去,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身影。
    我想要喊出声,却感觉喉咙有点沙哑,奇怪,明明感冒已经完全好了啊。一瞬的难过涌上泪腺,鼻子竟有些发酸,不知是因为被丢下还是其他,突然感觉周身空荡荡的。
    我意识到我们之间毫无维系。
    我低头提了提书包背带,肩膀受力处暂时舒缓,使劲眨了眨眼睛。没走两步,闻到熟悉的水果味,汽水的感觉减轻,橘子的香味却变得更重了。
    “林蔚然?”
    “程攸?”
    他的语气淡淡,带着点别样的情绪,我却快要全线崩溃,眼眶湿润。
    他似是不知所措,“你怎么了?”
    我揉揉眼睛,朝他笑笑,“沙子进了眼睛,有点疼。”
    程攸走近我,微弯下腰,低下头注视我的眼睛,“严重吗?”
    我的视线有些模糊,被隔上一层水雾,“没事了。”
    “刚才……”
    “刚才……”
    意识到两个人异口同声开口,他的下半句停在嘴边,我忍不住轻笑一声,“你要说什么?”
    程攸看了我一眼,“没。”
    “诶?”我跟上他,不依不饶,“你明明就是有话要说!”
    他有些没辙,“我在前面坐公交。”大概是认为我没听懂言外之意,他又补充,“你也快回家。”
    我皱了皱鼻子,不再好得寸进尺,“那我跟你到公交站。”为了防止他再拒绝,我立马作出声明,“你不能再拒绝了!”
    ***
    男色误人这话一点不假。
    上周返回教学楼拿练习册,半途却被程攸劫道,直到回到家才发现原本目的还是被遗忘,我顺了顺鬓发,趁着晚自修前还有一些空当,埋头在未完成的作业之中。
    祸不单行,人在倒霉的时候更是会接连不顺。距晚自修响铃还有几分钟,数学课代表便站到讲台下达收作业的信息。每一组的最后一排同学开始往前上递练习册,同桌吴悠悠将她的册子放上去,又看向我示意,我摇摇头轻声说:“我等会交,你先传上去。”
    她看着我奋笔疾书的架势,表示理解。
    “那你等下怎么交上去啊?”吴悠悠传递完练习册后侧头问我,“邢何初收完作业肯定直接拿去老师办公室了。”
    我没抬头,依旧与数学题较劲,“没事,我过会自己拿去办公室,总比交个空白本上去的好。”
    吴悠悠想了想说:“也是,就峰哥还那么认真要批改作业。”
    我哀叹一口气,想起上周的事,真是命途多舛。
    晚自修响铃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我终于把作业补完,趁着坐班老师还没到,拿着练习册偷偷从教室后门溜出。
    经过熟悉的教学楼间过道,我突然想到第一次遇见程攸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点,我就靠在一旁的栏杆,而他像我现在这样,从中间走过,就这样被吸引。
    迎着夜风,我闭上眼似乎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舒心而又清爽。
    教师办公室里没有几位老师,我喊了声“报告”示意后,走到数学老师李任峰的办公桌旁。找到我们班的一叠练习册,又翻看着每一本的名字,终于找到正确的摆放顺序,塞在了写着“吴悠悠”名字的本子后。
    大功告成,我刚想离开,余光却瞄到了桌角边一份十班的班级成绩单,想起峰哥不仅仅是我们班的数学老师,同时也是十班的班主任。好奇心升起,我朝四周看了一圈,办公室里的几位老师并没有注意到这边,我稍作自然地弯下腰去看那份表单。
    “你乐什么?”吴悠悠见我回来,面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有些疑惑,“成功把作业放回去了?”
    我点点头,“非常顺利。”
    “这有这么开心吗……”
    “嘿嘿,你不懂。”
    周一下午班会课后,照例一半同学留下打扫教室,一半同学回去打扫寝室。
    我这周被分配到擦窗户,拿着抹布去楼层一侧的洗手间清洗。一层楼的教室班级全都热火朝天,干燥的地板没过多久被水淹没。我收起抹布,经过走廊一步步小心翼翼躲过流出的污水。
    共同擦窗户的女生还有杨悦,我们分工负责不同的窗户,靠前的两扇归她,后面的归我。
    她搬来椅子,站上去想要清理高处的玻璃,因为身高的原故,总是不能完全够到顶端,遂跳下椅子放弃,另做打算。
    另一边一只风扇下,薛新正踩在放到桌子上的椅子,杨悦看到走过去帮忙固定椅子腿。
    薛新居高临下,“谢谢啊。”
    杨悦朝他露出笑容,“不客气,不过你等会要帮我个忙。”
    薛新也弯起嘴角,“行。”
    此刻的背景音乐是“风扇吱呀吹,校服裙摆扬起,你是……”【注】,被特许在劳动的时间里动用教室电脑播放。
    我将教室里的另一边窗户用抹布擦完,这样擦过第一遍后,仅可以擦干净灰尘,却会留下水渍,所以必须得用报纸再擦拭一遍,确保在光线下也是透亮无污渍。
    我从讲台桌下方的储物空间拿出报纸,去到走廊外边的窗户前,开始最后的步骤,心底暗骂学校的破规定,连个窗户都要擦成镜子。
    那厢教室里已水灾泛滥,几位负责清扫教室的同学开始不断往外引水,将水扫至走廊上的小型下水道口。我站在椅子上,看着地面变成湿哒哒的样子,带出角落里平时被忽视的脏污,不忍直视。
    一直保持抬着手臂擦玻璃的动作,肌肉有些发酸,我放下手舒展打转缓解酸痛,视线投向走廊以外。教学楼一侧是沿着道路搭建的长型花坛,划分为班级的公共清扫区域,此刻有三两学生正在打扫。
    我看见沈青筠拿着簸箕,走到堆积在一起的落叶以及其他小垃圾处,示意跟在身后的男生扫进去。男生背对着我,但我直觉就是张浩然,那种漫不经心的动作,放佛一切都是那么随意,不需去正视。
    男生拿着扫把轻轻一扫,没能清理所有垃圾,沈青筠又把簸箕凑近,但总有不听话的垃圾从一侧溜走。男生见状将女生拿着的簸箕顺到他的另一只手,两三下把垃圾扫入,而后左右挥动扫把,似乎在把不起眼的尘土扫散,假装根本不存在。
    沈青筠看着男生,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校园成为了他们的背景画,褪成了青白,而中心只有他们。
    我从椅子上下到地面,略微踮起脚尖步步轻抬轻放,小心翼翼。视线穿过走廊,穿过校园,临近落日时分,云霞瑰丽舒展,天空涂抹上粉蓝渐变色,成为了难得一见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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