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可儿回想起前世的事.她被沈氏人关在家里的那些时日,侍候她的两个婆子总说她没脸没皮,有伤风化。
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怎么有伤风化了。
她一个立了贞节牌坊的女人,别说找野男人了,见到男人她都饶着走,怎么就冤枉上她了。
也不知那个恶毒的大伯子沈郁,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偏来管她的闲事。
若不是他上赶子要养着自己,自己有手有脚的 ,怎么也轮不到等别人施舍的地步。
再说,前世沈连无意中说过,她这样模样的,富人家的美妾也及不上她。
说来也是她傻,后来才想通沈连话里的意思。若是前世一早就知道凭自己的长相能找到依靠,她也不至于落到被饿被羞辱的地步。
还上哪门子吊啊!找个富贵男人倚靠,她还能舒坦着呢!
想到男人,她心中更是不平。
她十四岁来了月事,才同沈连圆房。起初不知男、女之事有什么好,有过几次以后方知这事儿还大有文章可做。所以即使沈连出门了,她一个在夜里也揣摩揣摩,等沈连回来了,再和他比划比划。
每次沈连都得个饱足,还反过来骂她是想要他的命。而这时她都是一本正经告诉他,“我才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的命、根子。” 惹得沈连又抱着她滚做一团。
若是沈连还在多好!想及些,她心一冷,说起来沈连若真把她当成心尖也不会死了。
那日他回来,她本劝他不要再长途跋涉到外省去贩货。家里又不是真得困难,好歹还有些积蓄。
他若在镇上做些小买卖,不但夫妻可以不分离,她还能帮他的忙。
可是,沈连在被窝里跟她说的好好的,日后不出门了,在家守着她,天天搂着她睡。可第二天,王氏一顿臭骂就把他骂跑了,哪还顾得上她呀?
当时自己还心疼他来着,现在看来,若是他心里真看重她,也不会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受她娘的气了。
王氏骂她骂得才难听呢,说她是狐狸精都是夸她的。她记得那次沈连回来,她和他闹腾了半宿,第二天起来她神清气爽、喜笑颜开的。
王氏急了,指着她鼻子骂她,“我当是买回来个能旺家的,没想到买回个搅家精,你当你是窑子里的姐儿呢,拘着男人不让他做正事。”
她才十五,从没见过窑子里的姐儿,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不过听王氏的意思,是能勾着男人不离身的。
她想想沈连离去的背影,她可没有那等勾人的本事。
~
转念她又想起了沈郁,若说这一世,她最厌恶的人就数王氏和他了。
王氏不把她当人,而沈郁则不把她当女人。
立了牌坊,她奉皇帝旨意当了“节义娘子”。每日养花逗鸟,闲得她快生病了。夜里又连个让她欢喜的男人也没有。
偏那沈郁自己却美人无数,听那婆子说,他时常夜、御数女,连回乡祭祖都有人往他塌上塞人,还一塞就是俩。
他也不怕累得丢了命!
苏可儿在心里又把沈郁骂了个百八十遍,才把枕头当做他狠狠揉了揉,等气出得差不多了,才重新躺下。
这辈子可不能再把自己交到沈氏手里了,那些人都是一群王八羔子,没人性的。
肚子饿得发疼,她朝院外看了看,一个人也没有,此时都到祠堂去了吧。
她下地穿上布鞋,快步来到院里的灶台边上。今天早上沈连出殡,按当地习俗主家要给来帮忙的村人准备早饭。
这不,还有剩菜剩饭在灶上放着,跟前世一样,都是她收起来的。她拿起碗装了饭菜,又折回屋里。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吃饭了。
不敢细嚼,她大口大口地吃着,吃完了她得去祠堂,趁着沈家人都在,让他们见识一下她的“有伤风化”。以后也没由头让她立贞节牌坊了。
~
沈氏是当地百年大族,族人众多。沈氏的男子去世后都要将牌位放到宗族祠堂。
送葬归来后,沈氏的族人陆续前往沈氏祠堂所在地,村西头的沈氏老宅旁。遵祖宗遗规,只有男人才能踏入祠堂里面,女眷不能入祠堂内部,只能站在外面等候。
不到一个时辰,仪式结束,沈连的牌位被放到了他父亲的牌位边上。众男也走出祠堂准备散去。
“各位叔伯兄弟,请听小妇人说几句话!”
一声绵软地女声叫住了他们,让他们顿时骨头一酥。原来是沈连那娇滴滴地小媳妇儿。
众人没想到有人叫住他们,纷纷回头。只见她已脱去孝服,一头乌发简单挽起,穿着一身褐色麻布旧衣,腰身纤细如杨柳细枝。再看她脸上,细皮嫩肉五官精致,直让人想伸手摸摸。
最让人心动的是她的眉眼,果真如传言般带着万种风情,要多妩媚就有多妩媚。
年老的还能把持些,那些年轻的眼睛都冒着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谁能得了这俏寡、妇!
“侄媳妇,你有何事?”沈万山沉声问道。
可儿挪着前世专门练过的小碎步,走到他近前。又瞄了瞄他身后那些沈氏子弟,当看到两个壮实的男子时,俊脸一红,忙娇羞着收回眼,口中问道:“大伯,我想问,如今我没了男人,何时能再嫁?”
她声音清脆问得急迫,抬头等着对方的回答,眼神更是急不可奈地又一次在众男中搜寻。
沈万山没想到她有此一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沈连尸骨未寒,她怎么能就想着改嫁的事了,连一年半载都等不得了。而且还在看沈氏的子侄,她倒敢想!
若她本分还好,如今见她这急三火四的模样,绝不配再做沈家的媳妇儿。
他原想让她守节,如今见她这模样,必是守不住了。
再者,本朝虽看重礼法,可因为女少男多,也有律法明言,“女子失夫可再嫁,旁人不得阻拦。” 虽然各氏族都希望自己家的寡、妇能守节不嫁,可也不能明着表态,更不能强迫。
苏可儿如今守寡,她若自己想改嫁,别人也不能阻拦。
更何况她长得亭亭玉立妖娆妩媚,自己的儿子都常私下嫉妒沈连艳福不浅,更别说外面众多惦记她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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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沈连下葬,他又留下一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儿,村里人都来看热闹,如今目光全聚在沈万山身上。
忽然,王氏在一旁冲过来,指着可儿骂道:“我们沈家好吃好喝地供着你,我儿子就差把你含嘴里了,你居然还不知足。我告诉你,既然我儿子娶了你,你这辈子就别想离开沈家,想改嫁?门都没有!就是死,你也得死在沈家!不要脸的小贱人,没男人你就活不起了!……”
王氏神情嚣张,越骂越气,伸手向可儿脸上抓过去。
可儿最爱惜自己脸面,哪能让她抓破,仗着个子高一甩头躲了过去。
沈万山双眉一拧,眼神发冷。他知道王氏是个糊涂的人,一向飞扬跋扈,可如今当着全村人的面她竟敢如此口无遮拦,瞬间怒从心起。
两旁的人在他的授意下把王氏拉得离可儿远了,劝她等族长下决断。
王氏一抬头对上族长冷冰冰的眼神,知道自己刚才做得过了,赶紧闭上了嘴巴,只用恶狠狠的眼神盯住可儿。
可儿经她提醒,又想起前世吊死的一幕了,只是她反应慢,又细细斟酌了一下如何措辞。
然后才挺直脊背,对着王氏历声道:“王氏,你休要猖狂!本朝律法明言,男子身死其妻可再嫁,你不让我再嫁,难道你沈家的规矩还大得过国法吗?”
明明应是铿锵有力的指摘,却被她说的软绵绵慢条条,惹得众男一阵心痒。好在她口齿还清楚,让在场的人听了个真切。
所有人都没想到,楚楚可怜地小寡妇居然如此义正辞严地回击王氏,她这话明摆着是说给沈氏所有人听的。
他们可不敢应承她的话,虽然沈氏在当地势大,可也大不过天去啊!
族长强忍怒意,“王氏,你儿媳自是可以改嫁的。”
王氏本不服气,可看着族长对自己已无耐心,可儿的话又把整个沈氏带了进去,她一咬牙,恨恨道:“好,你可以改嫁,不过得由我给你找人,我是你婆婆,嫁谁应由我做主。”
可儿一听,脸上露出嘲弄之色,眼角又向猥琐的王富扫了一眼,“族长,王氏养我五年,按说我本应由她做主改嫁,可是王氏不怀好意,我的婚事可不能由她!”
说完她又看向众男,脸上带着勾人的笑,让人没法躲闪。而此时村里人几乎全来看热闹了。
她话一落,王氏作势又要去抓她脸,被旁边的晚辈拽住,于是又骂道:“小贱货,你才不怀好意,我儿子刚死就急着找汉子,一天都忍不下去了。”
族长不看王氏,皱眉问可儿道:“你何出些言。”
可儿一本正经道:“王氏常说我勾引她儿子,可是她儿子是我丈夫,我不勾引难道还让别人勾引去?”
她话声一顿,杏眼怒视着王氏,“你儿子几个月才回家一次,我不勾引怎地?”
王氏没想到她居然如此没羞没臊,“小狐狸精,你少胡说八道,你豁豁我儿子身子你还有理了!”
可儿笑看着她,继续道:“沈连回来一次,也就在我房中待一个晚上,有时一个晚上都待不上,我可没豁豁着他。
倒是你,每次都假装心口疼,让沈连给你守夜,故意不让她碰我。要我看,你这当娘的,倒像个大老婆,只怕自己爷们被人勾走了。”
王氏被她说得一时失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甚是难看。
“这次沈连回来,她又故计重施,让沈连陪了她一夜,第二天又让他去找他舅舅,这一去就没回来。”
可儿不吐不快,最后她低着头,悠悠道:“沈连很可怜,没有一个好母亲!”
众人听她如此道来,也纷纷小声议论起王氏,更有一人大声道:“这回把儿子推到阎王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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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被她说到痛处,脸色实不好看,可她本不是服输的性子。加上可儿当众把她说得如此不堪,气得跳脚,“我生的儿子,当然得听我的,没有我拉扯他,他能长大成人?小荡,妇,自己不要脸还编排起婆婆来了,你也不怕老天收你?”
沈万山原本是看在沈连父亲的面上,才来操持这丧事,如今知道王氏婆媳的为人,也懒得再管闲事。
略一思量,沈万山看了眼众人,转头对可儿道:“既然你与你婆婆已水火不容,你便自行离去吧!”
可儿“啊”的一声娇呵,“叔,我一个弱弱女子你让我去哪儿啊?” 说完眼睛盯着沈万山的小儿子看。
沈万山没等开口,她又扭捏着慢吞吞道:“叔,我不想离开沈家。”
沈万山已经不能再忍,沉声道:“苏氏,沈家有沈家的规矩,礼义廉耻还是懂的。你还是另寻高门吧!”
言外之意就是她不顾廉耻了!
她求仁得仁了!
离了江下村,谁还知道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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