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神传

1.鲛人祸(上)

    
    第一卷明月皎皎第一章鲛人祸(上)
    相传,鲛人一族世代居于南海,水居如鱼,周身有鳞,上岸则鱼尾化作双腿,与人无异。无论男女,皆容貌俊美,性情温顺,常常于月圆之夜聚集在海上对月吟唱,歌声缥缈动人。常有晚归的渔人迷失在歌声中,忘我沉醉。
    鲛人擅纺织,用鲛人一族古法可织出入水不湿的鲛纱。古时常有鲛人化作人形上岸来,将织出的鲛纱带到附近集市贩卖,百金一匹,珍贵异常。
    更有附近渔人,与鲛人通婚,言,其上岸与常人无异,每十二时辰需回到水中,否则周身皮肤龟裂,脱水而亡。
    千年之前,不知何故,南海鲛人一夕间消失殆尽,直到百年后,才有人在东海一座孤岛附近,再次觅得鲛人族踪迹。
    东海鲛人离人索居,不与凡人往来。
    久之,有传言称,东海鲛人原是南海鲛人之后,乃因东海孤岛之上藏有异宝,鲛人受天命,守护之,不得为外人盗取,迁居东海,低调而为,掩人耳目。
    又有人言,千年前,曾有惊天霹雳从天而降,有一灰衣道人,身带竹笛,从天雷中出,毫发无伤,于岛上居十日,从孤岛之中,至沿岸,一步一叩,绕岛三周,遂离去,不乘船,踏浪而行。
    再五百年,有一僧人,名空明,不知从何而来,于海上遇风浪,为鲛人所救。坐孤岛讲佛经四十九日,感动上苍,天降祥瑞,空明坐化,立地成佛,佛骨留于岛上。
    消息不胫而走,众世家纷纷上岛,寻佛骨。鲛人于四周唱迷魂曲,众人皆被迷惑,无所获。后虽然仍不时有修行之人偷上空明岛寻佛骨,掘地三尺却仍是一无所获,流言渐渐平息,上岛寻宝之人减少,空明岛恢复宁静。
    鲛人迁居东海一千五百年,东海无患、沿海渔人安乐。
    中秋前后,东海进入海捕时节,此时海中鱼虾最是肥美,沿海渔人驾上渔船,下海大肆捕捞,一年之计,尽在这一季,捕上来的海货,可以贩卖赚钱,也可做成干货,留待自家年节食用。
    东海之上,一片风平浪静,常年与大海打交道的渔人黑黑壮壮,身上都是海风咸腥的味道。赤裸着上身的黑汉子拉起渔网,网里沉甸甸的,看来收获不少。他的船上已经堆满了捕捞上来的新鲜海货,这一天收获颇丰,待把这一船海货卖掉,便可给家中婆娘小儿置办新衣。
    黑汉子看着满船海货,心中欢喜,手上使劲,就要将那沉甸甸的渔网拉上来,看看这一望究竟捕到了什么好东西!
    渔网渐渐被拉出海面,网中黑乎乎的一团,黑汉子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网中的东西是什么,那东西却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拽着渔网就往海中深处游去。
    黑汉子被网中的东西带的一个趔趄,心中一惊,随即大喜,这莫不是一条大鱼,如此大的力气,捕上来定能卖个好价钱。手上用了全力,拼命将渔网往船上拉。
    两相僵持之下,黑汉子那艘小小的渔船却剧烈地摇晃起来。原本平静地海面上突然起了风浪,不大,却让黑汉子莫名地心慌起来。小船持续地摇晃着,不像是随着海浪轻轻地左右摇晃,而是船底被什么东西轻轻顶撞。
    难道触礁了?
    这片海域离空明岛很近,因为鲛人的传说,罕有人至。至少,是罕有人光明正大地前来。黑汉子也是第一次到这附近来,对此并不很熟悉。船底轻轻的撞击突然变得剧烈起来,他可以确定不是船触礁了,因为那撞击一下比一下剧烈,分明就是有活物在撞击着船底,要将这小小渔船掀翻。
    联系到空明岛有鲛人守护的传说,黑汉子顾不得那网中的大鱼,松开渔网,扶住船舷,拼命稳住船身。渔网迅速沉入海底,海面恢复平静,撞击渔船的力量也消失了,惊魂未定的黑汉子轻轻松开抓住船舷的双手,船身依旧平稳,他忙抓起双桨,就要摇船离开。
    小船随着海上的风浪轻轻摇摆,在海上平稳前行,黑汉子抬手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正在庆幸有惊无险,小船却忽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那一撞十分厉害,黑汉子还未来得及反应,船底又被撞了一下,这一下直接将船掀翻过来,黑汉子忙纵身跳入海中,他家世代住在海边,从小便跟着父亲下海打渔,水性十分好,这里离空明岛不远,自己加把劲游到岛上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落入水中的黑汉子回忆了一下空明岛的方向,正要向着岛上游去,一只脚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他顾不得去想怎么这里会有海草,只本能地踢了几下脚,想要甩开那缠人的海草,却发现刚刚还只是缠着自己脚踝的海草居然会动,已经趁着他踢脚的时间,缠上了小腿,大腿,腰身。
    那“海草”力气极大,缠住他腰身便将他往海底深处拖拽。黑汉子呛了几口水,挣扎着拼命呼救,却没扑腾几下,就被那诡异的“海草”拖入了水中。慌乱中,黑汉子伸手去摸腰上缠着的“海草”,触手便察出不对劲,那“海草”竟有温度,粗壮有力,分明就是一条成年男子的手臂。
    水中闪过一道白光,从黑汉子脖颈处轻轻掠过,一道血线随着轻轻流动的海水荡漾开来,缠着他腰身的“海草”慢慢松开了,冰冷的海水争先恐后地涌入黑汉子的口鼻之中……
    平静了千年的东海,忽然一夜之间,吞没了十数只渔船,船上渔人无一生还,实体打捞起之时,皆有是残缺不全,残肢缺口处,皆有咬啮过得痕迹,伤口参差不齐,惨不忍睹。一时之间,鲛人吃人,谣言喧嚣尘上。
    有胆大的渔人陆续下海,寻找失踪的渔船,却都在空明岛附近离奇失踪,三五日后,尸身被海浪冲回岸边,与之前死去的渔人无二致。
    东海沿岸,渔民众多,世代皆以打渔为生,此事一出,沿海渔民人心惶惶,无人再敢下海打渔,百姓失了生计,一时间怨声四起。
    有见闻广者,带着罹难的十数位渔民家人,到管辖东海沿岸的沧浪门求告。
    沧浪门立派三百余年,划东海为守,门主常年居于临海城沧浪门总舵,下设十二分舵,分别管辖东海各处事物。
    鲛人为祸东海之事迅速传到临海总舵,时任沧浪门门主的迟惊涛听闻此事,大为震怒,当即从门中挑选三百精英弟子,奔赴沿海渔村,势要与那为祸百姓的鲛人决一死战,讨一个公道。
    沧浪门修道法,擅剑术,虽说在当下仙门世家之中,排名居末,但从迟惊涛任门主以来,极重外家功夫修行,门中虽无道法大成者,却是将东海一地治理得有条有理,民生安乐。
    此次讨伐鲛人,迟惊涛金子挑选的三百弟子,更是各中佼佼,勇猛无比,想来,对付一群小小鲛人,不过手到擒来之事。
    却不曾想,那鲛人虽不善战,却生的一副鳞甲坚硬无比,刀枪难入,一旦入水,更是踪迹难觅,神出鬼没,沧浪门一干弟子乘船在海上与之奋战三日三夜,双方竟是僵持不下,各有折损。
    幸得迟惊涛事先命人一路在海面布下诛妖阵法,十二艘战船一边向着空明岛逼近,一边层层叠叠布下阵法,将水中鲛人不断逼向海中空明岛。战船将小岛团团围住,鲛人失去了海中依仗,顿时士气大减。
    迟惊涛立在船头,看着倚在岛上礁石上的鲛人,心中大喜,高声劝降,鲛人一族所剩无几,老老少少挤在礁石上,鱼尾垂在水中,却不敢下水,一双双乌黑的眼布满血丝,狠狠地盯住站在船头满脸络腮胡的迟惊涛。
    天色渐晚,明月从海上升起,清冷的月光洒在空明岛黝黑的礁石之上,海面上泛起点点星光。被围困的鲛人突然跳入水中,身上坚硬的鳞甲迅速从腹部爬满全身,将身上所有包裹起来,像一个个全副武装的战士,从岛边浅水中探出头来,手拉着手,围住空明岛。
    仿佛,它们就是在等着这一刻。
    海风轻起,鲛人纷纷仰头对月,嘴里发出低低的吟唱,吟唱之声悠远绵长,带着迷惑人心的力量,渐渐向海面蔓延,一些修行尚浅的沧浪门弟子被歌声迷惑,无意识的向着歌声飘来的方向走去,纷纷跌下海去,被埋伏在海底的鲛人拖下海溺死。
    “不好,鲛人唱月了!”沧浪门弟子发现不对,出声提醒,“大家小心,不要被歌声迷惑。”
    今日并非十五月圆,鲛人为何会在此事唱月?
    此时,又哪里来得及让人思考这荒谬的问题。沧浪门众人得了提醒,一边运功守住心神不被鲛人歌声迷惑,一边催动在海上布下的阵法。阵法一催动,便有落单的鲛人忽然自爆,将身周的海水染成一片血红。
    吟唱的鲛人见势不妙,口中吟唱的歌曲齐齐变了调子。悠远绵长的歌声变成凄厉的嘶鸣,沧浪门一众弟子除了修为深厚的几名长老,皆感头痛欲裂,须臾,耳鼻皆有血沫渗出。海上渐渐起了风浪,厚重的乌云遮蔽了月华清辉。
    阵中自爆的鲛人越多,活着唱月的鲛人的歌声便越是凄厉可怖,风浪也越来越大,沧浪门的船在海浪中颠簸不已,不少弟子被掀翻落水,在自己结下的法阵中自爆。
    一时间,海水被染成血红色,海上狂风大作,掀起滔天巨浪,似乎随时会将那几艘围捕鲛人的沧浪门船只吞没。
    “掌门,眼下可如何是好,要不,我们还是先撤吧。”
    沧浪门门主迟惊涛看着血红一片的海水和岛上所剩不多的鲛人,不甘心啊,功败垂成,真是不甘心啊。
    就在迟惊涛陷入撤与不撤的纠结之中时,一声清亮的笛声划破天际,众人一怔,只见一少年踏浪而来,飞身立于桅杆之上,手持一只青玉长笛,一阵阵清亮的笛声正是从那玉笛出传来。
    那笛声一起,众人顿感神台清明,刚刚那鲛人唱月造成的压迫感渐消。一众鲛人听到那笛声响起,声息渐消,只是看向那少年的目光中皆流露出凶狠的恨意。那些停止吟唱的鲛人突然从海面跃起,逼向吹笛的少年。少年笛声一缓,挥掌击落两三只向他袭来的鲛人,沧浪门弟子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拔出佩剑,与袭来的鲛人交战。
    少年重新吹起长笛,笛声却与初时的清亮不同,笛声又快又疾,带着肃杀之气。笛音仿佛化作一把把锋利的刀,掠过鲛人坚硬的鳞甲,带起一簇簇血花。沧浪门士气大振,众弟子在笛声的帮助下,不多时,便将作乱的鲛人屠尽。
    “观海阁穆羽笙,奉家父之命,前来协助沧浪门平东海鲛人之祸。”
    少年跃下桅杆,落到船上,手持长笛,单膝跪下向迟惊涛行过大礼。
    “原来是观海阁的三公子,真是多谢公子相助,我沧浪门才能将这一伙作乱的鲛人剿灭。”掌门呵呵笑着,将穆羽生扶起,“三公子当真是年少有为,老夫早听说观海阁阁主教子有方,大儿子年纪轻轻便一力担起云雾山庄,二儿子幼时便被昆仑掌门看中收做入室弟子,小儿子更是了不得,跟着不二仙人学习以乐制敌,今日一见,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
    “迟掌门谬赞!”穆羽笙起身,看着迟惊涛,脸上,没有一丝自得之意,直到:“鲛人一组存于东海已有万年,从来相安无事,怎的会突然为祸渔人?”
    “三公子有所不知,这鲛人族祸害渔人由来已久,只是从前做得较为隐蔽,海上偶有渔船失踪,都怪老夫大意,只当是遇到风浪沉没了,并未深究,直到近日,老夫一时兴起,与门中几位长老出海游玩,行至空明岛附近,闻得浓重的血腥味,才发现竟有鲛人掀翻渔船,掳来渔民道空明岛附近分食之。”
    “老夫本意是救回被掳的渔民,让那些鲛人不再作恶便可,谁知那些鲛人冥顽不灵,甚至要求我们每年给他们送上童男童女三百名作为祭品,否则便要将我东海出海的渔民全都吃掉,一个不剩,老夫也是没用办法,才带领弟子绞杀鲛人。”
    “又听闻鲛人唱月,惑人心智,十分厉害,才迫不得已托人向穆老阁主请求帮助,请三公子前来助我一臂之力。老夫真是惭愧,此等小事,还要劳烦公子亲自走一趟。”迟惊涛说着,向着穆羽笙抱拳行礼,表示感谢。
    “迟掌门客气了,我等修道之人,本就该为天下苍生义不容辞!”穆羽笙道。
    东海海底,锁仙阵中,结阵所用的十二块石碑经过海水千年的冲洗,碑上的符文早已模糊,封印已经隐隐开始出现裂缝。凌厉的笛音仙曲化作的一把把利刃将裂缝一点点劈开,直往阵中受困之人而去,却在离那人还有丈余之处消散。一丝丝沾染着鲛人之血的海水,从缝隙处渗入,淡淡的血腥味在那人周身萦绕,久久不散。
    沧浪门一行人在空明岛稍事休息,将那些鲛人尸体匆匆烧了,正欲起帆返航,海上风浪却愈发大了起来,巨浪滔天,电闪雷鸣。
    穆羽笙看了眼天上不断的雷电,向沧浪门主言道:“迟掌门,这风浪恐是那些被屠的鲛人怨气不散所致,怨气不散,这海上风浪怕是难平啊!”
    “哼,这些畜生,生时作乱害人,死了还要兴风作浪!”迟惊涛一脸怒气,唤来手下,道:“听我命令,去取灭灵符来,我要将这些畜生的魂魄打散,看它还如何作乱。”
    “门主请慢,”穆羽笙听闻他要将那些鲛人徘徊不散的魂魄直接打散,心中不忍,忙阻拦道:“我曾和师父习得一曲安魂曲,此曲可安天下怨灵之怨气,不放先让我以此曲试试,若能安抚令它们自行散去,总好过再造杀业。”
    穆羽笙话毕,走向海边礁石,青玉笛横在眼前,丹田缓缓运气灵力,以灵气御笛,笛声宛转悠长,如泣如诉,仿佛有人在低声吟唱着安慰人心的歌曲。沧浪门一众弟子听着那笛声皆感觉心中愉悦,仿佛身上所有的疲累,这三日来与鲛人厮杀造成的伤痛都减轻了许多,甚至有人听着那悦耳的笛声,闭上双眼,不觉中沉沉睡去。
    狂风大浪的海面波涛渐渐平息,海风中浓重的血腥味也被海风吹散了许多,天空上浓重的黑云也渐渐有了消散的迹象。只是天上的雷声却越来越密,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一道道天雷直劈向海面,将趋于平静的海面再次掀起巨浪。
    “门主,看这天雷的样子恐怕不是鲛人怨气能招来的,这怕是,怕是有妖邪之物要渡天劫了。”一名沧浪门弟子惶恐禀报。
    穆羽笙亦收了长笛,转身对迟惊涛道:“这天雷不是寻常雷电,定是附近有妖要渡劫了。”
    “这妖孽怕也不是寻常妖孽,看它招来的天雷这般厉害,若是让它渡过天劫,修为更甚,还不知道又有多少无辜百姓要遭殃了。”迟惊涛面色阴沉,“我等修仙之人,应以天下苍生为重,决不可放任这妖孽继续修炼。沧浪门弟子听命,大家分头行事,就算把这空明岛翻过来,也要把这准备渡劫的妖孽找出来!”
    “弟子领命!”
    那天雷一道道直劈海底,被困于阵中之人终于被这动静惊醒,冲破禁制,从海底慢慢浮上海面,却在将将浮出海面之时,又一道天雷降下,将她劈了个正着,又被一道海浪掀到半空,等她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正落在一手持长笛身着湖蓝长衫的少年面前。
    穆羽笙正独自往空明岛深度的密林前去寻找那渡劫的妖物,忽见一道白色的影子飘飘摇摇的从半空中落下,心道不好,这不会就是那渡劫失败的妖物吧。那白色的影子跌落到穆羽笙脚边,却是一相貌清秀的白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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