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羽笙和穆天恩依然守在门外,没有走开,见她独自一人出来,又合上了门,忙围上去想要知道不二单独和她聊了些什么,是否和她身世有关?
“你出来了,我师父他,和你说了什么?”穆羽笙见先发问道。
“老先生什么也没说,”刚刚发生的一切,她还没反应过来,“但我好像认识他,感觉十分熟悉,只是我还什么都没说,他就突然吐了口血,便叫我出来了。”
“师父他老人家吐血?”
穆羽笙大惊,忙去推门,想要进去看个究竟。门却从里面打开了,不二走出来,整个人已经恢复了原来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刚才发生了什么。见门口三人都看着自己,知道他们都一直在门口守着没走,便伸手推开他们,“去去去,都在这愣着干嘛,老头见小姑娘长得好看想单独和她多说两句不行吗?”
三人愣了愣,老道继续说:“看什么看,老道虽老,也有爱美之心不行啊。”说罢揉了揉肚子,“还不叫人快准备晚饭,你们想饿死老道啊。”
看来传说不二仙人,是因为放不下红尘凡心,才不愿意飞升成仙,这所指凡心,应该有大半都是口腹之欲吧!
晚饭十分丰盛,当日现捕大小海鲜、时令蔬菜,冷热菜品、汤饮差点攻击三十六道,寻常些的有佛跳墙、和乐蟹、文昌鸡、四宝琼山豆腐、椰子饭、红糖年糕,穆府秘制的芙蓉鱼片、一品香锅、文思豆腐更是色香诱人,令人食指大动。
时令水果若干,蜜香咸酸果脯若干。老道好酒,穆天恩又命人备下千里香、神仙醉,要与他一醉方休。
那女子看看眼花缭乱,却是有些拘谨,吃得甚少。那老道却是荤素不忌,吃得欢实,只是反常的话十分少,而且都在有意无意的避开和那女子有关的话题。
直到晚饭结束,众人散去,厅中只剩穆天恩父子作陪,老道才主动开口,对穆天恩说道:“阁主啊,你可曾听说过,这世上有一种人,生来不同,双眼能见旁人不能见之物……”
“先生的意思是……”穆天恩已猜到他说的是谁了。
“不错,老道我说的,正是小羽子带回来的着丫头。旁人若想见异物,需得修为深厚,开启天目,不但极耗修为,而且稍有不慎还会伤及自身,而她的一双眼,不但能见异物,而且还能有助小羽子修行,”老道又饮了杯酒,才继续说,“只是这样的人,生来福源薄,老道刚才一帮这姑娘卜了一卦,知她父母双亲已不再世上,你们也不必再费心帮她寻了。”
听他如此说来,穆家父子皆替那女子惋惜。
“老道我这么多年也没求过阁主什么事,今次,却希望阁主能答应老道,就将这姑娘留在观海阁,以后就让小羽子带着她,莫要让旁人委屈了她。”
“先生的意思是?”穆天恩一时不明白,这是要让穆羽笙娶了这姑娘不是,虽然自己也觉得那姑娘没了双亲,是有几分可怜,但要让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去娶一个来历不明、只见过一面的姑娘,还是有些不愿。
“我哪有什么意思,老道只是见这姑娘可怜,她又愿意与小羽子亲近,你让小羽子带着她,以后能帮到小羽子不少。”老道知道穆天恩心里那点小九九,谁愿意让自己儿子莫名其妙的去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再说了,人家姑娘天生双目奇特,本就比普通人有修炼的机缘,老道我白送你个了不得的徒弟,你还不乐意了。”
末了,又小声嘀咕:“姻缘只是,从来天定,老道又没非要让小羽子娶她。”
穆天恩尴尬的笑了笑,又面带难色的道:“好是好,只是这姑娘连个名字都没有,又这样不明不白的住在府里,怕有损姑娘名节。”
“这有什么难的,名字嘛,老夫给她去一个就是了,老夫看她双眼明净通透,那就叫郁明透吧!”老道一脸你这老小儿,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的神情,“至于身份么,就说是你穆家的远方表亲,平日不常来往,此次家里遭了难,才前来投奔。”
“郁明透?”穆羽笙反复念叨着这个略有些奇怪的名字,觉得老道肯定有事瞒着自己。
“据老夫所知,这百年间并未有哪个仙门世家或朱门大户是姓郁的……”穆天恩也说道。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老道我喜欢,哼!”说罢,老道喝了最后一口酒,放下筷子,向后院花厅走去,“走了走了,酒足饭饱,老道要去找个好地方睡觉去咯!”
当夜,穆羽笙做完晚课,准备回房睡觉,路过花园鱼池,远远看见两个女子坐在池边,脱了鞋将脚浸在水里,玩的不亦乐乎,那两个女子一个着黄杉,一个着绿裙,正是碧云和自己带回来的那个女子。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咯咯”笑着,十分开心。
穆羽笙看来一会,忽然心下一动,向着那两个身影喊了一声:“郁明透!”
那女子饭后便自己都花园散步,没一会就被碧云过来,拉到鱼池边玩耍,两人喂了一阵鱼,看着里面五彩的锦鲤聚成一团团煞是好看,两人看看四下无人,索性脱了鞋子将脚浸到鱼池里踢水花玩,那些锦鲤受了惊逃散开去,一会又三三两两聚拢开来,不时啄一下两人白嫩嫩的小脚,两人只觉酥酥麻麻的,好不有趣。
两人玩的正开心,忽然听见身后远远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一个陌生的名字:“郁明透!”这名字不知道是在叫谁,可她却莫名地觉得这名字陌生又熟悉,好像很多很多年前就就和自己刻下了某种联系。她回过头,看见穆羽笙远远在站在曲廊下,正看着她。
“你在叫我吗?”她看着他远远的问到,穆羽笙见她回头,却只是远远地看着她笑了笑,也不回答,便离开了。
“你在和谁说话呢?”碧云也转过身来,却只看到穆羽笙走远的背影,“那是三少爷吗?不用理他,他肯定又是找不二先生去了。”
碧云猜的不错,穆羽笙并没有直接回房休息,而是直接去了老道住的客房,见客房门锁着,并未有人,便提气一个纵跃,轻飘飘上了屋顶,那不二老道果然正坐在屋顶上,脚边还放了几坛酒。
“你来啦,小羽子。”他回头看了眼穆羽笙,伸手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过来坐吧。”
穆羽笙笑着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提起一坛酒,拍开泥封喝了一口,是去年他和老道一起埋在后院的桂花新酿。他抱着酒坛顺着老道看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原来此处正好能看见花园的鱼池。
老道看着远处玩闹的两个身影,嘴角噙着一抹少见的笑意。
两人就在屋顶上默默的喝了一阵酒,直到月亮都爬上来了,碧云也带着那女子回房休息了,穆羽笙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师父……”
“嗯!”老道带着三分醉意看了眼穆羽笙,“就知道你小子不会白陪我喝酒,说吧,要问什么,今天师父开心,你什么都能问!”
穆羽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挠了挠头:“师父,郁明透,就是她本来的名字吧。”见老道不答,不知道算不算默认,又问道:“她不会,是你女儿吧。只因你负了人家母亲,才不敢相认,才放到我穆家来收养?”
“呸呸呸,这是什么话啊,”老道突然惊叫起来,“老道一心向道,从不贪恋红尘美色,怎么会有有个女儿呢。”
虽然说道“不贪恋红尘美色”时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底气不足,可这话却决计不假。
“那你干嘛要瞒着我和父亲她的身世,又交代我们一定要留下她还要对外假称是我穆家远方来投奔的表亲?”穆羽笙看着老道,脸上笑容亲切,任谁也不忍心拒绝。
“你啊!”老道无奈,从怀里掏出一团白色的东西,穆羽笙接过打开来看,正是那郁明透在空明岛时所穿的衣裳,“知道这是什么吗?此物遇水不湿,遇火不燃,纤尘不染,穿上它妖邪不可近身。”
“鲛纱!”穆羽笙惊讶道。回想起那日那鲛人怨灵攻击他二人时,那团在她身前莫名散去的怨气,难道就是因为这鲛纱所制成的衣裳?
“什么鲛纱啊,普通鲛纱,只能沾水不湿,百金可得一匹,有点家底的仙门世家都会寻些来炼制法器。”老道对他的话嗤之以鼻,“这是极品鲛纱,一只成年鲛人十年才能织出一匹,万金难得。自千年前,南海鲛人一族被魔界灭族之后,这极品鲛纱便早就绝迹了。你说,明透那丫头穿着这么一身极品鲛纱出去,会怎么样?”
“如此罕见的东西,若是被心怀不轨之人知道,那……”
“找个理由把人抓了,逼她说出鲛纱的来历,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老道叹了口气,“你知道云雾山庄百年前险被灭门的祸事由来吗?”
“我听父亲和大哥说起过,是为了一张古琴……”
云雾山庄百年前也是盛极一时的仙门世家,百年前当时的掌门云澜一次游历中偶得一张七弦古琴,那古琴琴身非木非金,似是用一块完整的古玉雕琢而成,其上灵光流动,七根琴弦暗合人之七情,弹奏可乱人心魄,若将自身灵力修为注入其中,攻击时更发挥出自身修为十倍之威力。且那琴太过诡异会控制使用者的心智,使人变得嗜杀。
当时云澜得到那琴后便发现那琴的古怪之处,本意是将那琴带回云雾山庄封印起来,以防惹出更大的祸端。
可云澜得到绝世古琴的消息不知怎的走漏了风声,更有人传说,那古琴是上古神器,得之可得天下,于是便有十几家修仙世家纠结起来,造谣说云雾山庄私藏魔器,更是抓了云澜的独生子要挟云澜交出古琴,云澜担心琴若落到那些人手里,恐将为祸苍生,意欲将那琴毁了,却被那琴控制了心神,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一人一琴,将觊觎古琴的一十二家仙门屠了个干净,云雾山庄本门弟子也死伤大半。
幸好当时云游路过的老道不二听说此事,匆匆赶到,废去了云澜毕生修为才将入魔的云澜勉强救回,又用了半生修为将那琴封印起来,此事才算告一段落。不二仙人的名号也因此事被当时仙门流传,只是经此一事,云雾山庄元气大伤,渐渐没落,直到二十年前,不二老道为当时未及弱冠的观海阁大公子穆越和当时年仅十岁的云雾山庄独生小姐云桑保媒,促成两家的姻亲关系,云雾山庄的状况才渐渐好转。
“可是师父,你这也太杞人忧天了吧,”穆羽笙不相信一件衣裳会引出什么祸端,“那栖凰琴好歹是绝世神兵,众家夺它情有可原,这鲛纱再好,也只是件衣裳罢了,真值得人大动干戈去抢吗?”
“臭小子,我问你,你知道明透将万金一匹的鲛纱穿在身上,难道就没想她身上是否还有更了不得的秘密吗?”
被老道拆穿的穆羽笙哈哈一笑,就要转移话题。
“小羽子啊,老道我大限将至,以后不能再护着你了……”
穆羽笙一听“大限将至”四个字,着实惊了一下,“咚”的向着老道就跪了下去:“师父……”
“你干什么,老道我是说大限将至,又没说我现在就要死了。”老道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师父您别总吓我啊!”
“老道没和你开玩笑,从现在起,你给我好好记住三件事,”老道正色道,“第一,从此刻起,不可再追查任何与明透姑娘过去有关的事,也不要去尝试解开她记忆的封印,日后不论何人问起,她都只是你远房的表妹;第二,此后不可再随意使用斩仙与安魂,除非逼不得已,尽量不要使用,特别是在明透面前;第三,也是你一定要记住的,从此,你可负这天地,但决不可负她。就算你以后娶了别人家的女子,也要带着她,照顾她,不可有违。”
“师父为何不让徒儿帮郁姑娘恢复记忆?”
“难道她现在这样无忧无虑的不好么,让她想起那些不开心有什么意义。”
老道躺倒的屋顶上,看着天上的明月,心中默道,就让她这么无忧无虑的过吧,记不记得从前有什么重要的,锁仙阵都破了,这样的逍遥日子怕是不多了。
“师父,你到底多少岁了?”穆羽笙一坛酒将尽,躺倒在屋顶上,看着天上如水的月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道瞎扯。
“活得太久,早忘了人间岁月了,现在算算,也有一千多年了吧!”
“您既然都活了这么久了,为何又突然就说自己大限将至了呢?”
“就算是天上的神仙,那也有天人五衰的一天,老道我仅凭这那个人的一丝神魂活了千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嗯?什么神魂?”
“多嘴!不该问的别问!”
“师父,你干嘛又敲我脑袋!”
这几日,穆家上下都在悄悄议论,小少爷穆羽笙从东海带回来的女子,一夜之间就从不知来历的孤女,变成了家乡遭难来投奔远亲的表小姐,连住处也从原来的客房搬到了紧挨着小少爷住的雅苑旁的菡萏园。
那菡萏园虽说当年只是依附雅苑而建的一座莲池,不二仙人云游四方,居无定所,收了穆羽笙为徒之后,便在穆府常住,又异常喜欢那一池莲花,府上便依着那池莲花建了个院子,院内建了专门赏莲的小厅,又移植了一丛翠竹,几间小屋收拾的干净雅致,专供不二仙人居住。只是随着穆羽笙年岁渐长,不二仙人在府上居住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后来更是几年都不曾来一次,偶尔前来,也就在客房住上一两日,那园子也因此渐渐荒废了。
可那毕竟是整个穆家里小少爷的雅苑最近的地方,再说就连已多年不教徒的穆老阁主都亲自教授她修炼功法了,这位“表小姐”一定不是常人,说不定是老爷夫人默认的少夫人呢。
这穆老阁主虽然有三个儿子,可老大穆越十年前和云雾山庄云桑成亲后,便常住云雾山庄,帮着云桑打理山庄事物,几乎不回观海阁;老二穆白一心修道,五岁便上昆仑求道修仙,至今不回,只偶尔传书回来报个平安。
再加上穆天恩对自己这个小儿子溺爱异常,穆羽笙从小就表现出在修炼一途上过人的天赋,是以,自他记事起,便被寄予厚望,也被默认为下一任观海阁阁主的不二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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