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漏夜。群山环绕之中,浓白的夜雾风吹不散,光穿不透。
琴声铮然而起,划破宁静的夜空,从幽深的地底,缓缓飘散的夜风里,随着会不散的浓雾,飘进熟睡的人耳中,扰乱梦境,将美梦唤醒,让噩梦骇然。
云雾山庄后山隐秘的地宫中,一张被重重封印禁锢着的古朴的七弦琴,暗红的琴身上隐隐发出点点红光,寒光流淌的琴弦无人拨动而自行发出悠然的琴声。琴声如泣如诉,缥缈灵动,宛如仙曲。
断断续续的琴声渐渐流畅,琴身上的红光渐渐连成大片,如有仙气,将古琴一点点托起,渐渐浮向空中。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漆黑的地宫中骤然火光四起,明亮如昼,一对年轻的男女领着四位白发白须的老人匆匆赶到阵前,看到浮在空中的古琴,心中大呼不好。
四位白发长老立时于四方盘腿而坐,向困住古琴的阵法输源源不断送着灵力。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输入的灵力让阵法重新运转起来,阵法上古老的符文缓缓亮起,古琴上的红光渐渐黯淡,琴声也渐渐弱了下去,直至那琴缓缓回到阵中的玉案之上,琴声才终于完全歇住。
“百年以来,这魔琴都一直安好,此时忽然异动,不知是何征兆?”青年男子看着恢复平静的古琴,眉头紧皱。
“还请庄主早做打算,百年前的祸事,不可再现!”运功结束的大长老缓缓睁开双眼,看着那男子沉声道,“莫说我云雾山庄,就是整个武林,也再经不起一次栖凰琴之祸!”
郁明透到观海阁已近三月,每日与穆羽笙一同练功,倒也勤奋,且她修行极快,虽不过修行短短时日,其修为却已经快赶上一个修行三年之久的人。
穆羽笙看她在穆家住的也十分习惯,也心中很是欣喜。只是他曾多次试过想要想那日在空明岛上,将灵力覆于双目,已达暂时打开天目的效果,却不得其法,试了多次,均以失败告终。不知是因为那日岛上鲛人怨气太重,自己才能侥幸看到,还是因为观海阁太过“干净”,所以自己什么也看不到。
“栖凰有异。越。”
穆天恩展开手上的飞鸽传书,看来一眼,眉头紧紧皱起。
自百年前栖凰琴引起祸端,不二仙人用自己半生修为将栖凰琴封印之后,外界都以为这栖凰琴已被不二仙人带走,只有云雾山庄和观海阁的掌门及几位长老知道,其实不二并没将栖凰琴带走,而是在云雾山庄秘密建了一座地宫,结下大阵,将其安置在阵内,由两家修为高深之人轮流看守。百年来皆无异动,两家都以为栖凰琴的魔性已被不二设下的阵法净化。
此次突然异动,不知又会带来什么劫难。
那不二仙人只在府上留了两日便独自又离开,他一向神出鬼没,行踪不定,除非他自来,否则根本寻不到踪迹。此一时,根本无法找到他去向。
穆天恩忙召来穆羽笙,和他说了栖凰琴有异动之事,穆羽笙自荐带着郁明透先行前往查看。明透天生双目天眼已开,穆羽笙又是不二仙人的亲传弟子,由他二人前去,也能先查看出栖凰琴的异常因何而起,再商量对策,如果只是因为封印年久损坏导致,也可先让穆羽笙尝试修补。实在不行,再由穆天恩亲自己出马,想来并无太大问题。
议定此事,穆羽笙带着郁明透匆匆启程,两人日夜兼程,往云雾山庄而去。
云雾山庄创立数百年,却一直只在渝城潜心修行,不参与江湖纷争。渝城处在群山环抱之中,长年云雾笼罩,灵气充盈,城外又有天然迷仙阵法,外人甚难寻得进入其中之法,远远看去,便只如浮在云山雾罩之中的一座仙山一般。若不是百年前的栖凰之祸,或许,它仍只是一个与世无争的神秘所在。
百年前的那场浩劫中,云雾山庄折损严重,许多祖辈留下的功法秘籍、神兵利器,都在混乱中遗失。也不知是不是因此动摇了云雾山庄的气数,从那以后,云家便开始人丁单薄,到上一任掌门时,便只剩一个独女云桑勉力支撑。即使云桑从小便学习打理庄内事物,却始终只是一介女流,难以独自撑起云雾山庄,是以穆越与之成亲后,便留在云雾山庄帮忙打理庄内事物。其实也是担心以云雾山庄目前的人力,难以保住栖凰琴的秘密。
穆羽笙二人才刚刚进入渝城范围内,郁明透便感觉到有一股奇异而熟悉的力量在牵引着她,这股力量亦正亦邪,令她十分不安。
穆羽笙引着明透见过大哥大嫂,又向穆越说明她的来历,穆越虽也听说过不少天生身怀异术之人,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颇为惊奇,乍看之下,与旁人并无两样,若不是穆羽笙说自己亲眼所见,他怕只当这就是个普通女子了。
两人已到云雾山庄半日,穆越却迟迟没有带两人去看栖凰琴的意思,穆羽笙只道是大哥不愿当着郁明透的面提及庄内之事,又见明透一脸倦色,想来是二人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累着了,便让明透先去休息。待明透下去休息了,才屏退左右,只留他与穆越二人,才开口问起栖凰琴之事。
“大哥,你飞鸽传书说栖凰琴近日有异动,可查明是何缘由?是封印松动了还是阵法……”穆羽笙问到。
“都不是,”穆越摇了摇头,“到了晚上,你自然就知道了。”
郁明透今日似乎十分贪睡,用过晚饭后整个人依旧混混沌沌,穆羽笙不忍见她这般模样,便让她先去休息,待有异动再唤她起来。
兄弟二人与云桑在花厅小坐,品茶下棋,看起来好不惬意,只是穆羽笙见着一向谨慎的大哥连下错几子,眉头也是越皱越紧,不由得也开始担心起来。
郁明透睡得迷迷糊糊,忽听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那琴声断断续续,如泣如诉,搅得她梦境一片混乱。从琴声响起,她便隐隐觉得背上有些灼热,却不知此时她背上灼热的地方隐隐发出红光,那些红光在她白皙的背部慢慢连成一朵灼灼盛放的红莲。那朵红莲花瓣随着乐声一片片绽放,凋谢,如此往复,不知要循环道几时。她终于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那琴声越来越急,穿过夜色直冲她而来。
“来了!”
花厅中的三人也隐隐听到从夜色里飘散而来的琴声,穆越猛地放下手中的棋子,抓起佩剑,寻着那琴声而去,穆羽笙和云桑紧随其后。
三人一路狂奔至后山一处隐蔽的山洞前,却见身着白衣的郁明透早已站在山前,双目茫然的看着面前的山洞。
“明透表妹?”“郁家姑娘?”
“你怎么在这里?”兄弟两同时发问。
郁明透转身,看到循着琴声前来的三人,愣了愣,才想起自己方才还在客房睡觉,喃喃地道,“我听到一阵琴声,那琴声似乎在向我急切地呼唤着什么,我便寻了过来,可是到了这里便没路了。”
穆越狐疑的看来一眼,走到山洞旁,手在洞旁的藤蔓里摸索一阵,打开机关,却见几人脚边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原来这才是地宫真正的入口,那山洞只是个样子。
一行四人下了洞口,那洞口便自动合上,其间烛火自燃,瞬间灯火通明,四人顺着烛火指引直走到地宫大厅。厅中四壁皆刻满禁制符文,地上用强大的灵力结下阵法,四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坐镇四方,正源源不断地为大阵输送灵力。
只是那封镇在其中的栖凰琴已离了摆放它的玉案,此时正浮在阵中,琴弦无人拨动而自己发出阵阵乐声,其上封印完整,并无损坏的迹象。此时琴声已渐弱。镇守大阵四方的四位长老也渐渐收了自己的灵力,额上皆是一片冷汗,也不起身,就着盘坐的姿势调息。
“大长老,栖凰琴的力量今日似乎又更强了些。”云桑蹲下身,向端坐东面的一位老者行了一礼。
“嗯,这几日来,魔琴的力量似乎越来越大了,如此下去,不知还能困得住它几时。”老者闭目养神,声音虽弱,却中气十足。
“近两月来,栖凰琴每到子夜便会开始异动,最初只是隐隐发出红光,我们只以为是大阵灵力减弱,便让几位长老来为阵法输入灵力,加固结界。可从这几日开始,那琴便断断续续传出琴声,我飞鸽传书给父亲之时,还只是不成曲调的几声,不过短短两三日,这琴声已经快成一部完整的曲调了。”穆越向穆羽笙和郁明透解释到,语气中满满的焦灼。“你看今日这般,这是大有要冲破阵法之势啊!”
“这两位小友是……”那被云桑称为大长老的老者调息完毕,睁眼见与云桑和穆越前来的是两个未曾见过的少年。
“晚辈穆羽笙,奉家父之命前来查看栖凰琴异动之事。”穆羽笙向四位老者行了大礼,又拉过郁明透道,“这是晚辈的远方表妹,郁明透,她身上颇有些不同常人之处,便与我同行,希望能帮上些忙。”
郁明透朝四位老者微微欠身,算是行过一礼,双眼却一直盯着那浮在阵中的栖凰琴。
“原来是不二仙人的弟子,”老者微微颔首,“不知此事不二仙人是否知晓,何时能来重新封印?”
“家师近来都游历在外,并不知晓此事,”穆羽笙略表歉意,“但晚辈自幼便随家师修习安魂曲,能消解戾气,镇压妖邪,望能助四位一臂之力。”
“哎,”老者长叹,似是听说不二老道没来,甚是失望,“罢了,那你们可看出问题出在哪里?缘何我们日日输入灵力加固封印,这魔琴之力却一日比一日强横?”
穆羽笙细细看来阵法与封印,似乎并没不妥,只得抱歉的道,“晚辈眼拙,并未看出不妥之处。”他转头看向身旁的郁明透,见她从进入地宫开始,双眼就没离开过栖凰琴,“明透,你可看出些什么来?”
“阵法和封印都完好无损,而且阵法的力量因有灵力不断注入,力量比刚设下时更强了。”郁明透收回目光,看着穆羽笙道,“这阵法应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锁灵阵,专门克制有灵之邪物,用这道阵法封住栖凰琴,那是最稳妥的了……”
“那这栖凰琴的异动做何解释。”穆越一听不是大阵和封印的问题,只道是栖凰琴的魔性更强了,心中愈发焦急。
“嗯~栖凰琴作为上古遗留的魔琴,琴中自是有灵,只是此琴被封印百年,琴中之灵已沉睡百年,除非,这琴中沉睡的灵,被什么东西惊醒了,”郁明透略做思索答道,“或者说,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栖凰琴。若不是有这封印和阵法的力量刚好与它相克,它怕是早已冲破束缚了。”
说话间,郁明透走向那大阵灵力集结出,伸出右手负于余其上。
那阵法灵力之强横,可将常人直接化为齑粉,郁明透不过才在观海阁虽穆天恩修行了三月,就算她天赋异禀,修行速度是常人数十倍,也根本无法与大阵的力量抗衡,这一下,怕是要被阵法的力量震得经脉尽毁。
“明透表妹……”穆羽笙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阻止。
只见她手掌刚碰到大阵,阵法便突然爆发出一股极为可怕的力量,逼得众人连呼吸都不能,穆羽笙骇然,刚想冲过去护住郁明透,却见郁明透周身忽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红光,那红光将整个躁动的大阵裹住,两股强大的力量将郁明透围住,穆羽笙看着郁明透站在其中,长发与衣袂翻飞,面上神情淡漠,一瞬间给人一种此时的她并不是她的错觉。
阵中的栖凰琴燃起一道亮光,冲天而起,隐隐是只展翅腾飞的凤凰,瞬间又被琴上的封印缚住,消失不见。那琴便似忽然失了力量,从阵中跌下,稳稳落在玉案之上,其上隐隐流动的红光也消散了。
只一眨眼的功夫,郁明透身上发出的红光便消散殆尽,阵法也恢复了平静。
刚才的一幕太过惊险,众人皆怔住了,最先反应过来的穆羽笙忙过去扶住阵前的郁明透,关切的问道,“你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一边抓过她的手腕,搭脉上去,却见她脉象平稳,并无异常。
郁明透奇怪地看着一脸焦急的穆羽笙,神色如常,似乎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嗯?我没事啊。”
“这阵法与封印太过厉害,栖凰琴的琴魄被锁得太紧,我想感知它的想法,却被阵法完全隔绝了气息。”
穆羽笙见她这副除了栖凰琴我刚才只注意道栖凰琴,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不知是该心疼还是该责罚她行事太过鲁莽。
“大长老,栖凰琴的异动似乎消失了。”穆越回过神来,发现原来隐隐散发着红黑之气浮在阵中的栖凰琴此刻已稳稳回到玉案上,那红黑之气也散去了,乍看之下,与一张普通的七弦古琴无异。
四位长老皆微颔首:“只是不知明日是否还会有异动。”
“我与明透会在府上多留几日,若栖凰琴还有异动,也好相互有个照应。”穆羽笙道。
“快去禀报门主,栖凰琴果真藏在云雾山庄。”夜色掩映中,两名鬼祟的黑衣人正躲在云雾山庄后山的密林中观察着庄内的一举一动。近日栖凰琴频频异动,那二人早早就潜伏了进来,直到今夜看到红光冲天而起,隐隐有火凤腾飞之像,才确定果真是栖凰琴。
“刚才那道红光是什么?”一个黑衣人问自己的同伴。
“许是栖凰琴的琴魄吧。”另一人答道。
“琴魄都现身了,难道栖凰琴的封印已毁?”
“应该没有,不然此时云雾山庄早就乱成一锅粥了。不过琴魄已经显形,离冲破封印已经不远了,得快些回去禀报门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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