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纪寻香突然独自到了菡萏园,碧云一见她过来,立时绷紧了神经,将她拦在门口,弯腰万福,道:“寻香小姐突然道菡萏园来,不知有何时。”
寻香倒也不恼,面带微笑,回碧云道:“我来看看明透姐姐。”
“多谢寻香小姐好意,只是表小姐一向身体孱弱,喜欢安静,您还是回去吧。”
“碧云姑娘莫不是因为我以前打了你,故意不让我见明透姐姐。”
碧云嗤笑,道:“您多虑了,碧云一个下人奴才,不敢。”
“那便是了,我就是和明透姐姐说说话,你一个下人管那么多干嘛。”说罢,寻香便绕过碧云,自己朝屋里走去。
郁明透早听见碧云和寻香在院子里说话,也知有些事情是躲不过的,便将她引进屋内,又命碧云去烧水沏些好茶过来,碧云不放心留她两单独说话,却又拗不过,只好悻悻地去厨房烧水,却竖着耳朵留意着这边的动静。
寻香见着这屋里简单,也没什么值钱的摆设,和自己上次来时一般无二,心里嫌弃得紧,面上却十二分歉意地道:“明透姐姐,寻香上次来时,与姐姐多有误会,冒犯了姐姐,还望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明透淡然道:“寻香小姐客气了,说起来,我不过是在穆府借住的一个闲人,姨夫姨母可怜我身世,才好心收留我罢了。”
寻香面上微微一笑,道:“姐姐哪里里话,我听笙哥哥说了好多次,在云雾山庄多亏你出手相救,不然我现在都见不到他了。”
明透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寻香见了,突然起身跪倒她面前,高声道:“明透姐姐,你既已不怪寻香上次冒犯,那你便将笙哥哥还给我吧,我是真心喜欢笙哥哥,我不能没有他。”
她声音本就有些尖利,此时故意拔高了声调,一时之间,菡萏园外的几个丫鬟小厮都听得清楚,正探头探脑往里看。
听到外面轻微的响动,寻香语带委屈,又道:“明透姐姐,我求求你,只要你同笙哥哥说一声,笙哥哥一定不会再生寻香的气,不会赌气不要寻香,寻香求求你,你就原谅寻香吧,寻香真的知道错了。”说着,她的眼眶便泛了红,双眼里噙着泪看着手足无措的郁明透。
在园外偷看的丫鬟小厮见了,小声议论道:“真看不出来,原来表小姐居然这般有手段,短短时日,就让少爷对她言听计从。”
“我就说嘛,原来小少爷和寻香小姐那么好,怎么忽地变了心意,原来里面居然是她在搞鬼!”
“没想到啊,这表小姐才来几天,居然就把少爷迷的神魂颠倒的。”
“谁知道啊,说不定,她根本就不是什么表小姐,我可听说,外面有些妖怪,专门迷惑男人心智的。”
……
那些人越说越难听,碧云气冲冲端了沏好的茶过来,向着那些嚼舌根的小厮丫鬟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在看小心我把你们眼珠都挖出来。”
碧云端了茶进屋,见着郁明透正手足无措地,不知道怎么劝她起来,冷笑一声,不痛不痒地道:“寻香小姐这是又唱的哪出啊,怎地行了这么大礼,我们菡萏园的闲人可受不起。”
寻香转头见碧云也进来了,便向着碧云道:“碧云姐姐,以前是寻香不好,都是寻香的错,以后,以后寻香定会好好待你。”
明透拉过碧云,示意她莫要再添是非,忙去扶地上的寻香,道:“寻香小姐,你快起来吧,我们真的没有怪你。”
寻香就着碧云端来的茶,倒出一杯,向着明透举过头顶,道:“既然姐姐已经不怪妹妹了,那便喝了妹妹这杯茶,就算是原谅妹妹了。”
明透正犹豫着去接那茶,碧云却拦住了,道:“表小姐,还是小心些好,寻香小姐的东西我们可不敢乱吃。”
寻香听了,也不恼,只道:“看来姐姐还是信不过妹妹,那妹妹喝给你看。”说着,便要仰头将那茶喝下,明透见她这般,忙去拦她,道:“这茶我喝,妹妹你便起来吧,莫要再叫人看来笑话。”便将那茶一口饮了。
寻香见她将茶饮了,又向着她拜了一拜,才起身道:“谢谢姐姐不计前嫌,那妹妹便先走了,不打扰姐姐休息了。”
碧云在菡萏园的偏房睡到半夜,忽然觉得热的厉害,时下虽已入春,观海阁气候也一向温暖,但也不至于让人半夜热醒,她迷迷糊糊睁眼一看,只见院里火光冲天,明透的卧房早已被熊熊火焰吞没,大火正向她住的偏房蔓延。她忙起身,边到处找水灭火,便高声呼救“走水了,菡萏园走水了。”
离得最近的雅苑最先听到动静,穆羽笙忙随手抓了件衣服披上,就冲到菡萏园,见菡萏园火势凶猛,明透的卧房已被火势吞没,碧云正在忙着救火,却没发现自己也快要被大火包围。当下心急如焚,就要往里冲,却被闻讯赶来的穆天恩和纪氏一家三口拦住。
“笙儿,你先莫要慌,你现在冲进去也救不了人,待下人先将火势控制再做打算。”穆天恩知道他担心郁明透,可眼下他就算冲进去,也只是多送一条命而已。
“是啊,笙哥哥,这火那么大,明透姐姐怕是……”寻香也道。
“不会的,明透不会有事的。”穆羽笙一想到明透还在火海里,便不管不顾,就要往火海里冲,奈何这火太大,他才靠近菡萏园,便被灼热的气浪逼得退了回来。
正在焦急不知所措之时,一道灰白身影从天而降,直落火海,几个起落,便到了已被大火围住的碧云身旁,一手提起碧云,纵身一跃,便出了火海,到了穆羽笙身旁。
原来是老道不二,上次与穆羽笙等人匆匆在渝城见过一面之后,又失了踪影,此时却又突然出现。只见他一手提着碧云,另一手还护着一个白色的影子,居然是郁明透。只见郁明透身着鲛纱单衣,毫发无伤,从容地站在老道身侧,老道将手里提着的满脸被大火浓烟熏得漆黑的碧云推给穆羽笙,转身向着菡萏园的莲池,双手捏了个决,嘴里念念叨叨,忽地一指莲池道:“水来,化雨。”
只见那莲池里的水边随着他的手化作一股股水柱从菡萏园上空化作瓢泼大雨,不一会,便将菡萏园的大火浇灭。
穆羽笙见明透和碧云都没事,喜道:“多谢师父及时赶来。”
老道却不理他,只对明透道:“怎么样,老头我没有骗你罢。”
明透扶着碧云,微微一点头,面上神色不定,看了眼纪寻香,却一言不发。
纪寻香见她看着自己,便先慌了,向着纪氏夫妇挪了一步道:“你看我做甚,菡萏园走水与我又没干系。”却底气不足,声音越来越小。
穆羽笙本就疑心这火是有人故意放的,听了她底气不足的辩解,疑心更重,却只听郁明透道:“我并未说这火是谁放的,只是不二先生突然说与我有事相商,我便与他出了菡萏园,却不想连累了碧云姐姐。”
老道“哼”了一声道:“看吧,我就说今夜菡萏园必有大祸,你可信了,不过就算老道没将你带走,以你现在的修为,这火一起,你便也能自行逃脱的吧。”
明透微一颔首,道:“多谢前辈提醒。”
寻香却忽然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我明明往茶水里加了迷药,她怎么可能自己跑掉,更何况,放火之时,我明明看到她就躺在床上……”
想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突然噤声,双手捂住嘴,一双大眼睛惊恐又懊悔地看着穆羽笙,其他人皆都不做声,只望向她,眼里神色各有不同,或愤怒,或恨铁不成钢,更有几个帮着救火的小厮,等着看热闹。
老道不二却哈哈笑起,向着明透挑挑眉,得意道:“看吧,我就说,都不用我去找她那沾了火油的衣裳,更不用去查她指甲缝里的迷药,像她这么蠢,肯定会自己说出来的。”
明透无奈道:“先生高见。”
穆羽笙却已抓起寻香的一只手,见她精心打理过的长长的指甲缝里,确实还有些白色粉末没 有清理干净,向着纪寻香质问道:“真的你是做的?”
方氏却轻蔑地扫了眼明透与碧云,先道:“不过就是两个贱婢而已,就算真是香儿做的,哪又怎样。”
纪寻香看着穆羽笙盛满怒气的双眼,高声道:“对,就是我做的。”
“寻香,你,你真是太冲动了。”穆天恩无语,只能想先将几人劝开才好。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纪寻香却只管看着从来对自己都是温声软语,此时却怒目相向的穆羽笙,觉得那么陌生。
“知道错了就好……”
穆天恩原想让几人就此打住,却不想寻香又接着道:“我应该上次就直接给她下最重的毒,让她早点去死。”
纪寻香看着穆羽笙的眼神渐渐从悲戚变成疯狂,高声道:“如果不是那个贱人,笙哥哥你又怎么会不要我,都是她,都是她的错,是她先用下贱去手段迷惑你的!”
“你知不知道,上元节那天我一直跟着你们,我看着你对她笑,看着你牵着她的手,看着你费心地去讨好她,看着那个男人亲她的时候你那么生气,我就想我要杀了她,我要划花她的那张狐媚的脸,把她卖到妓坊去伺候最肮脏的男人,等她变成这世上最丑陋低贱的人,她就没法再去勾引你,你就会像从前那样喜欢我,永远都只喜欢我一个人。”
“她有什么好,不过是个不要脸的贱人。”
众人都被她的话惊呆了,没注意她已经挣脱穆羽笙的手,右手狠狠一巴掌打向郁明透,不二见她掌心寒光一闪,挥手打在她手上,她右手顿时感到一阵麻木,手中的东西掉落在地,是一枚半指长的银针,藏在掌心便不易被人发觉。老道捡起来一看,针尖上闪着幽幽绿光。
“穿肠蚀骨针,被此针刺中,七日之内,肠穿肚烂,血肉腐坏而气息不绝,直要人活活被折磨死,没想到昆仑纪家竟也会藏有如此阴毒的东西!”老道将手中银针轻轻弹向身后一株梅树,那梅树顷刻间花朵谢尽,枝干枯萎如同朽木。
穆羽笙见她此时仍不知悔改,还要想着加害明透,失望与愤怒交加,看着她一字一顿,狠狠的道:“纪寻香,我从来不曾想过,你居然是这般恶毒之人,原是我看错你了。你现在给我听清楚了,我穆羽笙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也永远不会娶你,永、远、不、会。”
不二拍手叫好:“这就对了,这就对了,这样的恶婆娘,不娶才好。”
纪伯雄这一肚子的火正愁没出发,听了不二的话,又见他不过是个疯癫的老道士,便将怒火都朝着他撒去,怒道:“哪里来的疯癫老道,我纪家的事几时轮到你来管。”
穆天恩正待上去劝,却见老道向着纪伯雄“呸”了一声,道:“黄口小儿,你还不配与老道说话,就算玉虚那老小儿来了,也得对爷爷我恭恭敬敬。”
玉虚,便是纪伯雄的祖父,昆仑掌门玉虚真人,当世之中,谁人听了玉虚真人的名头都得给几分面子,是以纪家才敢如此跑到观海阁来耍威风。
纪伯雄见着老道竟敢只呼昆仑掌门名号,怒从心起,便要上去和他理论,却被方氏一把拉住,低声在他耳边道:“那老道怕不好惹,听说小笙儿的师父便是传说中的不二仙人,此人深不可测,还是小心为妙。”
纪伯雄却道:“什么仙人,不过就是个多活了几年的疯道人,有什么好怕的,难道还能比我昆仑掌门真人厉害不成。”话是这么说,心里却还是犯憷,只道:“今日便不与你这疯道士计较,但你若还敢乱说这大不敬之话,定不饶你。”
说罢,便去看那犯下大错的纪寻香。
只见纪寻香听完穆羽笙说,永远不会娶她,那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便掉了下来。她像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紧盯着他看了一会,最后才恨恨地道:“笙哥哥,你会后悔的。”
说罢,推开围观的众人,哭着跑出了穆府。
纪伯雄见寻香哭着跑了,恶狠狠地盯着穆羽笙道:“小子,你给我等着,若是我的香儿有什么闪失,我定要你真个穆家给她陪葬。”
说着便带着方氏追了出去。
不二却道:“怕他作甚,那恶婆娘命硬着呢,死不了。”
郁明透却摇头,对穆羽笙说:“三表哥,今日之事,不管错在谁,你还是先去将寻香小姐追回来再说,这大晚上的,若真出了什么闪失,也不好。”
穆天恩本就欲息事宁人,见明透也这般说了,忙附和道:“明透说的是,笙儿,你这还是先去瞧瞧寻香,莫要再惹出什么乱子,府上现下乱成一片,我先替不二先生和明透安顿好,便去寻你们。”
穆羽笙看向明透,见她神色坚持,便道声“是”,就追了出去。
穆羽笙寻了一夜,也未见着纪寻香,就连追出去寻她的纪伯雄和方氏也都不见了踪影,待天色大亮,他才慢慢回了府中。
刚进府,就听见不二在厉声质问什么人:“你说,好好的一个,怎的就不见了。”
那人哭着道:“奴婢真的不知道,表小姐原先好好的坐在凉亭里,奴婢只转了个身,她就不见了,奴婢没有撒谎,奴婢说的是真的。”
穆羽笙忙跟过去,一问才知,原来碧云昨夜受了惊吓,今日便病倒了,郁明透吃过早饭,便一个人到花园散步,正巧有个婢子在给花园里的花浇水,就一眨眼的功夫,郁明透便在那婢子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了。
穆羽笙忙问道:“她可有你与说了什么,或是有什么异常?”
“她问奴婢说,是不是如果她没有来到府上,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那婢子抽噎着回答到,“可是奴婢还未回答,转身表小姐就没了人影,就好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
穆羽笙如遭雷劈,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就要站不稳,而不二口中却只念念道:“难道是花央?不会的,不会的,花央又来找她做甚,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穆羽笙一听“花央”两字,更是觉得不妙,忙问道:“师父,那花央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何对明透纠缠不放?”
“花央,花央,明透怎么会和他又关系,你别管他是什么人,总之遇上他躲得越远好,”老道说着,神色有些疯癫,“对,对,不能让他找到明透,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说着,人便疯疯癫癫的跑了出去。
穆羽笙看着被这一天一夜的变故弄得头疼不已,心里千头万绪,只觉自己都快要疯癫了,寻香还未找到,明透又失踪了。他只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顿时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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