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孟婆汤有免疫

30.尸变

    
    莫愁原本已经头昏脑涨,眼冒金星。被树下女子尖利的一喊唤回了三魂七魄,她眯着眼睛一看,汩汩怨气就着漫天遍野的山雾从地底下涌了出来。
    莫愁怒道,“别喊了傻缺!放我下去,我能镇住它!”
    女子显然已经被吓傻了,周身动弹不得,根本没能力放莫愁下来。
    莫愁怒骂,“你他妈怕鬼装什么鬼!”
    谢清明见女子跟个杆子似的傻杵着,赶紧喊道,“我去放你下来!”
    莫愁心里邪火攻心,正是烦躁时候,“哪都有你!回你圈里蹲着去!”
    谢清明一下子左右不是了,他既想赶紧把莫愁救下来,又觉得树上可能安全些,一时天人交战,安静地在结界里自己和自己过对抗着。
    莫愁艰难地蜷缩身子,她这体格瘦弱,几乎没什么腹肌。如今凭空吊挂,想弯腰摘掉脚踝处的绳扣,几乎不可能。
    树下女子已经被手骨拽倒在地,早就吓飞了魂魄的她已经没力气喊叫了,只能睁大眼睛喘着粗气,眼看着那只手骨连着的躯体慢慢从图中爬了出来。
    先是挂着没烂干净肠肚的肋骨,然后是带着血筋的胯骨,最后已经折了一半,连着筋膜的双腿颤颤微微的跨出土来,踉踉跄跄地想要站起身来。如果女子眼尖,还能看见一群蛆虫紧紧蜷缩在胯骨的凹槽处,生怕因为晃动掉了下来。
    显然,这是一具新死没多久的无头尸。
    骨缝没了血肉的缓冲,仅靠黑雾一般的怨气连接着,发出锯木头一般吱吱嘎嘎的摩擦声,?得人头皮发麻。树下的女子浑身战栗,匍匐着想要爬走,可发现根本无力动弹。
    其实她即便能动,也毫无意义。因为她眼前的无头尸显然不是单枪匹马从地底下杀出来的,她的身后,她的四周,吱吱嘎嘎的摩擦声此起彼伏。
    她艰难地扭头向身后看去,一具干尸颤颤微微地挪动着步伐向女子走来,突然被石块绊了一下,摔倒在地,骨架立马散了架子。
    漫山遍野传来咯咯的冷笑声,像是这千军万马的丧尸队伍,对同伴的笨拙作出无情的嘲笑。
    无头尸摸索着前行,像在找什么似的,双手不住地拧动着。突然一个约有三寸长的黄色布包从天而降,砸得那副躯干登时散了架子。
    莫愁摸了摸胸口,感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
    布包露出一角,一快木头一样的东西伸了出来。莫愁强忍着恶心向下看去,大喜过望,心想自己怎么把它给忘了呢!
    莫愁摸了摸发髻,想起今日并未带簪子,又够不着靴筒里的匕首,只能用指尖使劲地抠掉了耳垂上的一块肉,鲜血滴了出来。莫愁阖上双目,将指尖血滴弹向地面,口中呢喃催动符咒。
    一滴血,像一把高悬利剑直落九天,不偏不倚地掉在那块木头上。木头开始颤抖,附着在布包上的黏腻浓雾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一般,黑??的怨气中竟透出一丝微弱的光明来。
    女子呆傻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双唇惨白,如梦幻一般。有生之年,她“有幸”见到了成群结队的活尸,又“有幸”看到了木头能发光。她暗自思忖,自己平生没做过什么坏事,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那堆被布包砸散的骨架没了黑雾的加持无法重新组合,然而依然不知是出于不甘心,还是出于本能,努力地向一块聚拢。
    木块的颤动越来越剧烈,光亮也越来越明显,那堆骨头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碾压着,胁迫着,饶是已然不成形状,依然能感觉出它在扭曲着,挣扎着。凄厉的哀嚎声从骨缝间传来,像求饶,又像是咒骂。
    渐渐地,木块越长越大,光芒越来越耀眼,骨缝间的哀嚎越来越弱。惨白的骨棒像被锉刀磨砺了一般,渐渐化为灰烬,混合着还未腐烂殆尽的血肉,融为一滩黑黢黢的烂泥,湿漉漉地粘在了地上。
    女子呆滞的眼神突然一亮,像沉浮于江海之中的溺水者看见木板一般,她铆足了全身的力气冲向那能给她生存希望的木头。
    莫愁双眼紧闭,可天眼依然开着,她不敢停下嘴里念动的咒语,两条眉毛却拧在了一起,心底暗骂,“傻逼,你别碰它。”
    果然,就在女子的手即将触碰到木头的一刹那,一道金光如冲破云霄的阳光般炸开,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冲飞,堪堪摔到一丈远的合抱树干上,登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莫愁脸上的凝肃之色渐缓,她停下口中念词,慢慢睁开眼,看见桃木人偶化为身披甲胄,手执利剑的巨人,身高八尺有余。
    莫愁眼角微动,眉目间倏地透出一股寒意,她冷冷道,“杀。”
    那桃木人立马利剑出鞘,直指身后的一具双眼冒着鬼火的尸体。那骷髅头上的长发尚且浓密黝黑,直直垂下来缠在骨架子上,每走一步都要被绊倒一般。
    剑气压倒性地熄灭了暗绿的鬼火,利刃削骨如泥,从颈部向下劈去,尸骨的躯干转瞬灰飞烟灭,只剩下头颅掉了来,被浓密的长发裹成一个黑色的球,轱辘到树下女子的脚边,吓得她差点又吐出一口血来。
    尸体没了七情六欲,自然也不知什么是恐惧。可趋利避害近乎于本能,少部分尸体无脑地和桃木人缠斗着,充当炮灰,而绝大多数的尸体开始调头,向结界内的谢清明挺进。
    一层又一层的尸体像密密麻麻的蚁群冲了过来,囫囵个的尸体撞在结界上,像撞在一堵水泥墙上一般,有的被弹开骨架子散落一地,有的新尸还未干透,被撞得脑浆横流,血肉模糊。谢清明看不见结界,却能看清这源源不断的僵尸。
    不知为何,面对这群狰狞的面孔,他感觉从未有过的冷静与从容,干脆利落地拔剑出鞘,像等待宿命一般等待结界的崩塌。竟有些庆幸自己可以吸引这群僵尸的注意力,这样就能给莫愁偷得一线生机。
    谢清明的思量不是没有道理的,那道结界真的快要崩塌了。莫愁急得热锅蚂蚁一般,却依然吊在空中动弹不得。她从怀里掏出符咒向身后抛去,可距离实在太远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她使了吃奶的劲儿才从靴筒里拔出匕首,却怎么也够不着吊在脚上的绳子。这结界是莫愁灵力所化,她这一世本来就修行浅灵力低,再加上被大头朝下吊到身子虚弱,这结界很快就要撑不住了。她太清楚一个充满阳气的鲜活男人对于死尸的意义了,她知道一旦结界崩塌,谢清明连尸骨都别想留下。
    莫愁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荒谬的念头,不如把脚砍掉吧,就能下来了,反正也死不了。当然莫愁是个理智的人,真砍掉个脚还不得疼晕过去呀,哪还有力气施咒灭鬼了。
    莫愁眄了一眼已经半死的女子,被桃木人护着,一时半会应该不至于被吃了,但如今指望她跑来解开绳索,根本不可能了。桃木人如今与尸群缠斗,根本脱不开身,它也是指望不上了。
    莫愁只能续起全身的力气冲着谢清明大喊,“谢清明,一旦结界崩塌,你就杀出条路冲我这来!给我解开绳子,我能镇住它们!”
    莫愁没有得到回应,她的呼吸愈发困难,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她蓄集起全身的灵力,留一丝护住心脉,剩下全都用在维持谢清明的结界上。
    可就像朔风暴雪中的火苗一般,即便用尽全身力气澎湃着,燃烧着,甚至爆裂着,依然躲不开被熄灭的宿命。莫愁无力地感觉到周身的气力在一点点流逝,心脉处的最后一丝灵力也如火星一般扑闪着,化为灰烬。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因为倒挂着,瞬间呛进鼻子里。
    她甚至都没有力气咳嗽了,呼吸也变得有一搭没一搭。她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倒过来的世界,绝望顺着鲜血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她眼睁睁看着结界的光环熄灭,她看见谢清明挥舞着利剑和丧尸厮杀着,她看见血盆大口咬烂了谢清明的衣衫,她盼着谢清明能杀出一条血路,奔过来把她放下。
    然而她没等到,她残存的意识让她看见谢清明确实杀出了一条血路,可他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跑开了。莫愁闭上眼睛,因为谢清明已经淹没在更深处的密林里了,目光所及已然见不到他的踪影了。
    她知道,谢清明是以肉身为饵,想引开僵尸,一命换一命,救下莫愁。
    她想给自己一巴掌,她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早告诉他自己不老不死的实事,她痛恨自己为什么偏偏是这么个不老不死的宿命!
    不,确切的说,是永远都只能看着心爱的人先死的宿命。
    渐渐地,莫愁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厮杀,哭喊,嚎叫都掩在了流水潺潺声中,莫愁感觉三魂七魄又一次被抽离,向虚无的世界袅袅飘去。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