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远道而来的客人,”老人,也正是村长,他说道,“大家请坐。”
众人在厅堂两边的木椅坐好,对四周的环境都有些好奇。村长家的古宅像古代的大户人家,厅堂里的家具,匾额,对联都以中轴线作对称布置,庄重而肃穆。
村长又让麻花辫女孩上茶。
“好年轻的客人们,”村长一边说,一边面带微笑,“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个村子的?”
“是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听到的。”谈凤一开口。
老人摸了摸胡须,叹道:“那可真难得,各位能光临臧巽村,看来也是我们之间有缘分呐。”
谈凤一应道:“我们来这里游玩,想顺便了解一下臧巽村的历史渊源,以后作为我们论文的素材。本不想麻烦您,只是我问过这里的村民,他们似乎都不太清楚。”
“我们这里的村民生活都非常简单,平时无非种点粮食,抓点鱼,其实没有什么好研究的。”村长喝了一口茶,慢慢说道。
空气有些凝滞,村长似乎有意避而不谈。
大家面面相觑,谈凤一只好实话实话:“其实我们想了解村前那座将军庙的由来,以及村里祭祀的活动。”
“这位将军的名字,老实说,我们也不知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村里还有老人尚未过世,据我的长辈说,将军名讳是不能提及的,否则会引来大灾。你看到的那座庙前的将军雕像,它存在了多久,我们村子就存在了多久。大家都非常尊敬他,没有这位将军,就没有我们臧巽村。所以每年我们都会在庙前举行祭祀仪式。很凑巧,月底正是我们每年举行一次的祭祀大典,你们有兴趣不妨来参加。不过……”
村长又喝了一口茶,然后把茶杯放在桌上,和蔼可亲地说:“不过,女娃子可不能参加。”
“啥?”费安雪立刻出声。
方小唯按住她的手,微不可察摇摇头。
费安雪压下怒气,拿起旁边的茶,一口气喝完了。
“为什么女生不能参加呢?”方小唯问。
村长呵呵笑道:“这是祖辈留下来的规定,女人一概不能参加祭祀,请你们多加理解。”
方小唯说:“既然如此,我们也只好入乡随俗了。”
空气有些静默。
刚好杨昱及时插了进来:“那随便问一下村长,这里除了每半个月来一趟的游轮,还有其他方法可以回城里去吗?”
“我们村子比较小,客人们也看到了,这里很少和外界沟通,所以没有其他的离开途径。”村长笑道,“你们年轻人既然都来了,不如在这里多留一阵子,增长见识。等到船来了,就可以马上走了。”
杨昱有些失望地点点头。
村长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说:“时间也不早了,客人们不如留下用饭……”
他刚说一半,就被厅堂外的声音打断了。
“里面有客人,你别进去——”
“少??拢
外面进来了一个身穿短打的少年。他皮肤黝黑,身材瘦削,瞳色却是淡淡的棕色,眼神凶狠,像一只没有秩序的野兽。
那个少年一进门,就随便找了一张椅子,大大咧咧摊在上面,歪头看村长。
“爸,隔壁那张娃被我打伤了,你赔点东西给人家呗。他爹娘整天拉着我哭哭啼啼,心烦。”
村长一看那个少年,脸色立刻铁青,气得哆嗦。
“孽子!又给我惹麻烦!”
看情况不对,谈凤一马上开口:“多谢村长好意,看来你们这边还有事,我们先走了。”
“实在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事,下次再款待。”村长颤悠悠地站起来,深深叹了一口气。
少年转着眼珠,看着众人一个个出门,突然说:“等等,就是你,你叫什么名字?”
他在问方小唯。
方小唯假装没有听到,径自出去了。
“喂——”少年还想追出去,被村长一声暴喝制止。
麻花辫的女孩一直守在门外,看到众人要走,连忙过去开了大门。
众人鱼贯而出,等谈凤一经过她的时候,麻花辫女孩脸颊泛红,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叫刘梅子。”
说完,她飞速地看了他一眼,把门关上了。
谈凤一有点摸不着头脑。
一抬头,他看到方小唯远去的身影,也没有想太多,喊道:“梦梦,等等我。”
合上大门后,刘梅子坐在庭院的台阶上。她像一个突然拥有甜蜜秘密的小女孩,双手捧着脸,神游天外,嘴角有天真的笑意。
厅堂里,村长似乎和少年吵完了。
他慢慢地走出来,吩咐了刘梅子:“通知一下河滩的老秦,让他跟游轮说,这个月不必过来。”
刘梅子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她嘴唇嗫嚅了一下,终于小小应了一声:“好。”
刘梅子心里咚咚直跳,明明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却手心发冷。等村长离开后,她慢慢站起来,打开了门。
“你不用想去通知他们,老头子不会让她们跑的。”身后传来了少年懒散略带嘶哑的声音。
刘梅子吓一跳,她回头,低声说:“爸爸到底想对他们做什么?”
少年直勾勾地看向门外,没有回答。
众人回到住处,阿琴已经准备好了午饭。
方小唯特意看了她一眼,发现阿琴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和之前一样,一副木木呆呆,不说话的样子。
吃饭的时候,大家谈论起村长的事。
“那什么破祭祀,不去就不去呗,我稀罕吗?”费安雪从鼻子“哧”了一声。
“我感觉……他对我们一定有所隐瞒。”方小唯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个村长当他们的爷爷都行了吧。居然还是爸爸,”费安雪不屑地说,“为老不尊。”
“小声点,”谈凤一淡淡地警告她,“我们只是游客,没有必要和这里的人闹不愉快。”
“毕竟是人家的地盘,我们只能等船回去了。”杨昱数着米粒吃饭,又打了一个呵欠。
“对了,”谈凤一问,“下午你们要不要去村里逛一逛?”
“才不去呢,”费安雪咬着筷子,说,“这里还有什么好看的?山里又去不得。这两天都太早起床了,我下午要睡美容觉。”
说完,她咳嗽了几声,脸都咳红了。
方小唯倒了一杯水给她,拍了拍她的背。
“今天早上开始一直听到你咳嗽,该不会昨天泼到水着凉了?”
方小唯说着,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有点发热,回去睡吧。这里不是有个药店,回来我买感冒药给你。”
费安雪眼泪汪汪地看着她:“梦梦,你真好。”
“咳咳,”杨昱学着费安雪的声音咳嗽了两声,对着方小唯眨眼,“梦梦,我好像也着凉了。”
谈凤一沉下脸:“需要我帮你摸一摸额头吗?”
杨昱真的呛到了口水:“班长,算了算了,你别吓我,开玩笑呢。”
不理他们打打闹闹,方小唯沉吟了一会儿,对谈凤一说:“下午我和你去吧。”
“杨昱你呢?”谈凤一说。
杨昱摆了摆手:“我不出去了,昨晚没睡好呢。今天下午我要睡一觉。”
吃完饭后,杨昱和费安雪果然回房了。
中午小休了一会儿,方小唯和谈凤一便准备出门了。
阿琴在厨房烧火,浓烟熏到了她的脸上,呛得她一阵咳嗽。
她在煮一锅黑色的药汤。
药汤浓稠,又粘腻,不断冒出破裂的气泡。
方小唯走出门。
一只站在门口的乌鸦被她惊动,飞到了对面的树枝上,阴沉沉地盯着她。
“你想往山那边的方向去吗?”谈凤一问。
方小唯停住脚步,这才意识到自己朝着双子的家走去。
“我想……去看看小来和小盼。”她说。
“刚好这个方向我们没去过,”谈凤一说,“走吧。”
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似乎有大量浑浊的污水被阻挡在了云层外。
一群孩子围在路边跳皮筋,嘻嘻闹闹,嘴里念着童谣:
“一个小姑娘两个头,两个小姑娘学刺绣。
三个小姑娘黑皮肤,四个小姑娘喝苦药。
五个小姑娘剩一半,六个小姑娘戴红链。
……”
又是这首童谣,听起来一点都不童真,反而有些诡异。
方小唯翻了翻背包,她弯下腰,递了一颗糖给其中一位小女孩:“这首童谣,你们知道是在说什么吗?”
小女孩紧闭双唇,怔怔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躲回了孩子群里。
“除了小来和小盼,这些村里的孩子似乎很戒备外人。”谈凤一叹口气。
没有问出什么,他们只好接着前往走。
“你有没有发现,”谈凤一边走边说,“这个村子里年轻的女生特别少?”
“小女孩也不多,几乎都是男孩子,”方小唯回道,“可是偏偏那首童谣都是在讲小姑娘。一个小姑娘两个头……”
方小唯和谈凤一对视了一下,他们都不约而同想到了那个双头姑娘福珍。
谈凤一说:“这个月中旬船来了,我们就走吧。”
方小唯奇怪地说:“你不是要看祭祀么”
“这种情形,我们还是离开吧。杨昱他们都待不下去了。”谈凤一眉头紧锁,说,“说实话,我有点后悔带你们过来了。早知道就我一个人出发。”
“别这么说,大家都是自愿过来的。”方小唯安慰他。
正说着,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撞了过来。
他鼻子上有一颗很大的痣,一身酒气,看到方小唯,男人咧开嘴笑了:“你家这小姑娘怎么卖?”
谈凤一满脸厌恶地拦住了他,推搡间,男人坐在了地上。
他嘟嘟囔囔地说着:“不卖就不卖……还打人……”
跟喝醉的人是无法讲道理的。
“走吧。”谈凤一说。
走了很远,那个男人还坐在原地。
没想到小盼说的一条街居然还需要走比较长的时间。
长街的尽头是一栋小宅子。
宅子是臧巽村的风格,古老而破旧,似乎比他们之前看过的其他房子还要残破。
方小唯上前,刚想敲门,却发现门没有关。
宅子里传来了小盼的声音:“妈妈,你吃一点吧。”
片刻的安静后,地上传来了金属摩擦的声音。
好像是——
锁链的摩擦声?
方小唯不由看了谈凤一一眼,他比出了禁声的手势。
在门缝半掩住的那一线视野里,伸出了一只青紫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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