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走过村中坑洼的土路,或许是因为那害人性命的恶鬼的缘故,此时明明是中午,村中却少见行人。唯一遇到的,是个拄拐的老人,正在村中石井边上费力的取水。也许是年纪太大了,几人都已经凑得极尽了,他才注意到有人路过。
“这……”老人看见齐守真一身道袍,忙问妇人:“这位天师是二江请回来的?!”
妇人使劲儿摇头道:“不是二江,他这个人也不知怎么回事,现在还没有回来!这位天师是——哝,厉叔你也知道,两年前在村西那块儿石头上画了符的道长——托来的救我们的!”
老人闻言大喜,激动地道:“这么说那位道长是算到我们村里遭此一劫,请这位天师来降妖除魔了!我们有救了!”
他颤抖着齐守真道谢,又连拍了几下手中的拐杖道:“太好了太好了!”,眼看要落下泪来。
然而正事儿还没办呢,此时还不是开感恩大会的时候。俞元君上前一步道:“老人家放心,我们这就去调查那鬼怪来历,定会处理妥当。婶子,此事要尽早才好,还请您为我们带路吧!”
妇人闻言马上点头道:“对对,要先让道长收拾了那鬼怪!快请随我来!”
她将身边的孩子托给老人看顾后,连忙又带着两人往前走去,一直走到一个老旧的土墙院子才停下,碰碰的敲起院门喊着:“老四家的,在吗?快开门!”
只听院内有个沙哑的女声道:“是,是淑芸婶子吗?我这就来……”
不多时院门便吱呀一声打开,门内是一个比给他们带路的这位淑芸婶子更年轻一些的女人,她面容憔悴,双眼带着不自然的红肿,像是刚哭过一场。她见门外站了两个生人,似被吓了一跳,又看到齐守真的打扮,忽然就落下泪来,用喑哑的声音哭道:“二江哥回来了?他……他为什么不早些回来啊!那,那样,我的东子就可能……我可怜的东子啊!”
她痛哭起来,淑芸婶见状也忍不住湿了眼眶。只得劝她道:“妹子,千万别哭了,保重身体啊!这下天师来抓鬼驱邪,只待找到那个害了人的鬼怪!就为你家东子那边的安宁,也要忍一忍,让天师问了话才行啊!”
女人听了这话,终于强撑着忍住哭泣,哽咽着对几人道:“几位请进屋内坐吧。”
几人跟随着走过那只栽着一棵树的空落落的院子,进入房门。这是个极简陋的屋子,甚至只有一扇窗,除了从撑开的窗子照进来的一点光亮再无其他光源了,屋内即使在白天也感觉十分灰暗。屋子正中摆了一副破旧的桌子板凳,几人便坐在此处,齐守真开口道:“你的孩子……”
俞元君听他开口就直中要害,心道不好,她刚刚才缓过来些,如果就这样直接问起孩子的事情,情绪恐怕又要再次崩溃了。修渊真人哪里都靠谱,就是说话太直接这以点,好像要从他出生起跟到墓地里去似的改不动。于是赶忙抢过齐守真的话茬道:“对了,从刚刚起就一直提到的那位‘二江’,是什么人呢?怎么人人见到我们都问起他?”
齐守真被她打断,也不开口,只听着俞元君发问。这问题淑芸婶便能回答,她道:“村里出了这样的鬼怪,自然要去寻天师来的。我们吴家村深在山林间哪有什么法师,只好叫人去镇上城里去寻。徐二江便是两年前得那位道长相助的人家,他说自己有些和天师打交道的经历,便由他去寻,因此村里人见了这位天师,便以为以为他回来了。只是……”
淑芸婶叹口气道:“唉,算算路程他本该五六天前就回来的,却不知他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至今未归。”
俞元君别着眉想,去外面寻天师?三日路距离的覃山中不是就有个……不对,刚见过淑芸婶的时候就听她说了,村人不知道柳千浩的去向。因他那处满是妖邪,又故意隐蔽,自然少有人知道覃山上还有个道观,更不会有村人在出事后及时去找他。
俞元君又道:“我听柳道长说过,两年前他在吴家村遇见有厉鬼作祟,厉鬼杀害了一个孩子,就是徐二江家的?”
淑芸婶看了眼一直那个沉默的女人,也不想再让她想起自己的孩子,于是靠近俞元君低声说:“对,就是那只厉鬼,从封印里逃出来,然后又开始害人了!”
俞元君听她笃定的回答,想了想也继续低声问道:“之前在村口听你说过,这些孩子和徐二江的孩子死状相同?”
淑芸婶却有些迟疑道:“这……我也未亲眼见过,不过二江看了是这样说的,村里人这才去看了西边的石头,符确实坏了啊!”
此时那女人却开口突然道:“没错的。”
只见她深深的垂着头,眼泪一滴接着一滴,不断的落在坑坑洼洼的木头桌面上,咬着牙不成句的说道:“明明什么声音也没有!什么人也没靠近!我的东儿,在摇篮里躺着,浑身都是血,都是伤口,和二江说的一模一样。”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嘶哑,却只说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她号哭道:“我!我没听见东儿哭!他一定很疼!可我没听见他哭……”她的泪水落在桌面上,汇成一湾不规则的却晶莹剔透的水泊,仿佛要映照出这个母亲最深刻的痛苦。
这一声声泣诉仿佛拧成了束缚人的绳子,即使俞元君知道此时应尽快获取信息,抓住那厉鬼,才好安慰死者,护佑生灵。可实际上面对着这个母亲,她却连一句话也再说不出口了。正左右为难,只听那熟悉的声音稳稳道:“孩子如今在那儿?”
是齐守真的发问,俞元君吃惊的回头看他,却见他没什么表情,只是抿着薄唇等待女人的回答。女人闻言使劲喘了几口气,挤出一句几乎沥血的回答:“在院子,枣树下……”
齐守真起身向院外走去,俞元君也跟着站起来,看着女人痛哭实在不忍,叫淑芸婶扶她回卧房照顾她。见两人离开,才出了房门,只见齐守真半蹲在树前,将手放在靠近树干的土地上。俞元君靠近他时,他已经站起身来,回过头对俞元君说:“不对。”
俞元君不语,只外了下头表示疑惑,齐守真不知是何缘故深深的松了一口气,片刻后解释道:“我以为,厉鬼连续杀害幼儿的目的是为了怨气。”
俞元君闻言也皱起眉头,因为她的推断也是怨气。鬼若要快速得到力量就必须仰赖怨气,而这些死前遭受苦痛的幼儿则会提供大量的最纯粹的怨气。以这厉鬼的行事,几乎让俞元君相信它一定是为了怨气而作孽。然而此时齐守真却说不对?
齐守真道:“残留的鬼气太少了,先是一击,其他伤口是死后才继续的。这样做,根本不会产生它想要的怨气。虽然其他的孩子还没有调查,但是它这种东西根本不可能存在失手,这是故意为之,它要的不可能是怨气。”
两人的猜测都落空了,若它要的是怨气,早晚能再引它上钩,收拾掉它。可它若是不要这个,反倒让事情向着不清明的方向发展下去,更加难办。然而此时两个人都没有提及这一点,俞元君想的是齐守真刚刚知道猜测落空后,松的那一口气。也许他并不是不在意那位母亲的悲痛,只是比自己更坚定的要查出线索祛除厉鬼。若那位母亲能得知孩子不是痛苦的死去的,或许心里能少受些伤痛。
她想了一小会儿,慢慢走近了树干随后开口,没想到刚刚张口,就再次奇妙的与齐守真一齐发声。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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