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极!”
跟着无殇的步子往前一迈,便是再无法回到那个屋子。夏幽边拉着无殇躲避那些窜来窜去的攻击边大声呼唤孟极。孟极听到了夏幽的呼唤,迅速击倒一神往夏幽的方向飞去。待看到拉着无殇的夏幽时,突然听到夏幽惊惧地喊着他的名字。
“孟极躲开!”
听到他让自己躲开,孟极刚回头,便被举着剑的茯辛狠狠击飞。
“啊!”那一剑劈过,孟极从半空摔到地面又滚了几下,最后停在夏幽的不远处。
“茯辛我恨你!”夏幽握紧无殇的手怒吼到。
她第一次看到夏幽那么愤怒,从那一刻起,无殇开始后悔。她知道他们瞒不住自己了,也知道,她害了他们。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手被夏幽拉着,空气里窜着飘来飘去的彩光,她不敢轻举妄动。那个被夏幽称作茯辛的男人冲了过来,夏幽见状拉着她开始奔跑。孟极尝试着站起来,看茯辛朝夏幽袭去,用尽全力使神力阻止茯辛。
阴冷的山间,呼啸而过的狂风,高贵的神们疯狂杀戮着。她漫无目的地望着这眼前的一切,她要寻的人在这些人之中,可她找不到。
一阵蓝色的光袭来,她与夏幽分散了,夏幽喊着她,想要拉她回来,却被一阵又一阵的光给阻拦。她开始自己跑,开始用力躲避,也不知躲了多少攻击,终于,她与一双熟悉的眼睛对视。
那个握着剑想要站起来的伤痕累累的人是秦暮离。她大为惊讶,而他也是如此。她看见他的唇慢慢地动了,然后她听见了他的声音。
“弭晟!不要!深深!”
歇斯底里,巨大的痛苦。
她迅速回头,却满目刺眼的光。然后,光慢慢消散,她看到了背对着她的白发少年手中的剑掉了。下一刻,那白发被狂风吹得散散的,乱乱的。少年从空中砸向地面,砸在她的脚边。她的眼望着那个半空中腾在云上举着权杖的男人,身子一动不动。
“我不是跟你说过以后不要再受伤吗?你怎么能不听呢?”她平静出声,同时云上的男人挥起了权杖,权杖发出白色的光,然后变成了一把剑。
她脚边的男孩好似没了声息般安静,这让她想起了她梦醒时一睁开眼,就看见这个男孩就在她身边静静地趴着的样子。她的右眼开始掉下第一滴泪,随后左眼也开始掉。那个时候,云上的男人朝她举起了剑。
“陪我看雪啊,你忘了吗?你不能失约啊,深深。”
裙角被一只手扯了扯,若不是对那个力量比较敏感,她根本不会感受到这样轻得不能再轻的动作。
瞬间,她控制不住眼泪的数量,她吸吸鼻子,感到身体里有一阵气体在胡乱的窜。熟悉的力量汇在她的体内,她的五脏六腑灼热起来,她望着那个慢慢亮出红色光芒的剑,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深、深——”
世界因那一声呼喊剧烈颤动,大地破碎,六界所有至阴至寒的浊气慢慢朝此处袭来。她浅紫藤色的衣衫上有黑红相间的浊气窜来窜去,浅褐的瞳子闪耀着曙红的光。
阴冷的山霎时间溢着闷浊的气息,云上的男人愣住了,不及他思考,下一刻,地面上那个即将被她杀的女孩周身升起番红的浓重的浊气。
“扼住噬心,快!”弭晟收起厌世剑对其他神命令到。
来不及了,被浊气笼罩的女孩已经开始肆意地屠杀,而随着女孩的屠神行为愈发残忍时,东南方向渐渐聚起黛蓝的光。
那个在场所有神都想阻止的女孩嘴里,不停地念着一个人的名字,深深,深深,深深。
深深,故人已故,草木深深的深深。
深深,眷念深深,故人可归的深深。
可是,哪怕眷念再深,故人也不会回来。
那是故事的开始,也是故事的结局,似乎执着的人都在假装不懂,又好像很懂。
“夏幽你什么意思?你难道忘了当年的修泽了吗?你听我的话,你先冷静,你不要……”
“如今的九堕神和当年不一样,若我和孟极齐齐用力,说不定他们就灰飞烟灭了。”
“这里还有食了她身体里噬心的花冽啊!还有,就算灭了堕神敌了花冽,那七尘你也……夏幽,你,你,这样会得不偿失!”
“别说了,锦初,你带她走吧。”
“你以为你和他们同归于尽她就能活下来吗!你以为你死了她就能好好地活下去吗?当年她拼命护下所有人就是为了让我们以这种形式守护她的吗!”
“不是吗?难道不是吗?难道你不是吗?难道所有人不是吗?”
“夏幽,我们,我们一起抵抗,然后我们带她一起走。你听话,不要闹脾气。”
“锦初,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能不能不要再失去了,修泽死了,七尘成魔,我们九个,我们九个……这一切的一切不是她想看到的,夏幽,你不要……”
“她想看到什么?宇宙广袤,星河浩瀚,万物长生,还有不熄的灯火,不灭的烟花,以及盛世的自由快乐,远去的故人归来。她看到了,也没看到。你知道的,我们自出现,就是为了守护她。不管谁是谁非,我们都做到了。锦初,走吧。”
“锦初,走吧,她一直想要看雪,也只不过是因为创界山有不止的飘雪。创界山,你忘了那里是什么地方吗?那是我们出生的地方,是我们第一次见她的地方,是世界开始的地方,是时间开始的地方。是我们的家,也是她的家,是自她离开就回不去的家。锦初,听话,走吧。”
“夏幽夏幽……”
“别哭,哎呦,哭什么嘛!走吧。我要和孟极保护你们啦!这失去神力的六百年,我什么也帮不上你们,而如今我要立大功了!记住,史书上一定要写我是那个绝无仅有的史上第一英俊帅气的神君大人!”
“夏幽,夏幽,不,不行……”
“夏幽。”一个低低的声音,是无殇,她醒了。
夏幽笑着把她拉起,道:“死丫头,睡了那么长时间,跟头猪似的。这下睡足了吧,睡足了就跟着锦初回去吧。”
她看看捂着嘴哭的锦初,看看低头微笑地孟极,再看看这个她面前这个她三岁便认识的男人,沉默了。
她现在身处一个不同于之前的地方,黛蓝的光将四周包围,满地枯黄的落叶,满目的苍凉和难过。
“一起回去。”她说。
她知道他让自己回去是因为他要走了,他走了,就回不来了。
他把她往锦初怀里推,她迅速拉着他的手,道:“你没听见吗?一起回去。”
“我得走,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他掰开她的手,再次将她推入锦初怀里,“锦初,带她走。”
锦初一咬牙,抱住无殇的腰,拼命将她往后拉。
“我不走!”无殇挣扎起来,“锦初你放开我,我不走!”
“无殇,”夏幽握住她的手,眼里漫起温柔,“听话,走吧,我不走,我就在这儿,看着你走。你要听话,你要答应我努力地活下去,要不然,我放心不下,走得也不安心。”
“无殇,”他慢慢松开她的手,她去拉,他把她狠狠往后推,“我把我全部的祝福给你,愿你余生……”
看着她惊慌的眼睛,夏幽顿了顿,余生,她还有多少余生?
“愿你余生,皆好。”
余生皆好,就好。
“夏幽!你给我回来!你还没给我压岁钱呢!你烤的红薯还没吃呢!夏幽你给我回来!”她看见他在一步步地后退,看见他拉起孟极的手往后退去。
“夏幽!我们还没喝酒呢!你这个大骗子!你不是说等我考上水木宫你会冒着被拍飞的危险来看我呢吗!你不是说我是个负心的女人吗!那你抽个时间修理我啊!你给我回来!你听见没有!我不要你走!”她想拼命挣脱锦初,同时她听见锦初的低声呜咽,她听见渐渐向后退去的夏幽口里发出声音。
死丫头,老妹儿,无殇……
最后几个字她听不见了,她离他远了。远了,远了,好像能一把抓住,又好像怎么样也够不着。
那个橙衣公子和蓝白相间衣衫的少年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一阵闷闷的声音响起,她感觉她身体里好像有一个东西离她而去。
“夏幽————”
她看见自己的眼泪喷洒在空中,看见黛蓝的光混着橙光和蓝白的光如烟雾般消失,看见枯黄的落叶旋转着飞起,看见离别,看见告别,看见一场梦的醒来。
十几年前,海棠树下,橙衣公子蹲下身子,揪揪她的头发,说:“小丫头,我叫夏幽,你可以喊我大哥,喊的话,我就罩你。但是,前提是你得把你所有的好吃的上交给我,要不然我就欺负你!”
那时,他和另外一个男人承诺,从今往后,有我们陪你,这一路,你不要怕。啊,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当初她以为“从今往后”可以是永永远远,可以是很长很慢。
怎么就那么快呢?她还没有做好准备的啊,怎么那所谓的永永远远就已经到头了呢?
一阵阵细微的破碎声,那些枯叶碎成粉末,漫天飞舞。她好像从那些粉末里看见了过去,看见了千千万万年之前,看见了世界最初的样子,看见时间出现之前亘古的寂静和辽远。
她的手伸向粉末飞舞的方向,朦朦胧胧中看见一团团气体聚起又散去,万物仿佛刚刚醒来被造物主赋予生命,虚空之中好像有一条暗色的河流顺着圣山而上,山顶有神俯视众生。
她眼框中的泪肆无忌惮地流着,恍惚间,她抬起头,看见那近似虚无的空中有人在俯视她。或许那人就是那个山顶的神吧,她想。
到底,这一切,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啊,神!
因无殇体内的噬心惊醒,吸引了九堕神以及浊隐体内一部分噬心和被封印的花冽。他们到来时,诸神战斗的地方一片混乱。后来七尘到场吸取噬心,更是雪上加霜。
无殇的噬心惊醒,在场之人控制不住,又因现场极其混乱,也不知过了多久,无殇停止了屠杀。大概是因无殇的身体支撑不了太多的活动,所以屠杀一段时间后慢慢昏死过去。
混乱的现场,大家与吞了噬心的花冽战斗,与浊隐身体里迸发出来的噬心战斗,与强大的七尘战斗。待一阵狂风卷过后,大家才发现少了几个人。
有神的气息在涌动,大家再抬头时,看到拉着浅紫藤衣衫女孩的薄青身影带被一阵白光袭击。薄青的身影用力抵挡,却还是无济于事。举着权杖的男人腾在空中,权杖再次变成长剑。男人慢慢举起,聚光,朝地上的女孩击过。
梅紫色的一阵强光将那刺眼的红光击到一旁,天空深处呼啸起阵阵风。
京紫的烟雾里出现一个挺拔的身影,妖娆冷艳的眉眼,由内而外散发出强烈的贵气将阴冷的风压制住。
“神尊大人。”众神恭敬行礼。
司?F站在弭晟面前,两人沉默对视。
良久,弭晟笑笑,道:“大人,您说过的,这场游戏您不会插手。不过您都插手了那么多年了,这一次,是不是该收收了。”
被击到在地上的厌世剑漂浮起来,剑头指向倒在地上的无殇。
司?F轻轻抬手,厌世剑落在无殇的身旁。弭晟眉头微皱,道:“神尊大人,您可要三思啊。要知道,浊隐的力量可是在不断增强,您既然想插手,还不愿意将神力还给陛下,那也要能够抵挡浊隐才行。可能不能抵挡浊隐,你我心知肚明。到时候真的挡不住的话,那赔进去的,可是整个六界呢。”
司?F依旧沉默地站着,远处的秦暮离跌跌撞撞跑来,哀求道:“弭晟,拜托,拜托再给一点时间吧。她还小,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事,你就再给一点时间吧。”
这样的场景着实可笑,弭晟冷哼一声,道:“她未完成的,关我何事?关天下何事?关六界生灵何事?我高贵的陛下,你欠的,凭什么要六界去替你还?”
“没有,我没有要让六界替我还……”
“没有吗?难道没有吗?几千年了,哪一分一秒不是用万物来赌着。是你欠的啊,你既然还不起何必连累六界!”弭晟低头质问他,“你问问你自己,就算给你再多的时间你能还清吗?你还不清!陛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从弭晟口中发出一阵长长的叹息,仿佛要飞过寂静的山间。他也不想置她于死地,可是,他不得不遵守命令。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秦暮离眼里飘过无奈,他,他怎会知有今日?
他晃着身子,环顾四周,看一眼满身伤痕的无殇,看一眼腾跃在空中的众神,再看一眼面前的弭晟,然后,跪了下去。
一旁的司?F唇边飘出一抹苦笑,这该有多可笑,这个跪下的人,可是创界山的主人,可是这六界的主宰啊。可跪下又如何,有些人,生生世世都不配得到原谅。
那个时刻,长安城里响起新年的鞭炮声,新年的召唤,唤不醒身上满是伤痕的少女。
“陛下。”
众神随他跪下,弭晟见此扯唇讥讽:“陛下没资格去跪求得到一些东西。”
跪下的男人低着头颤声道:“弭晟,求你,求你给我一点时间。她还没看雪,还没回江南,还没和她的父亲解开心结。”
他抬头,流着两眼泪:“从小到大她都活在孤独和禁锢里,她很少笑,很少哭,她很乖,她很可怜。她要的很少,真的很少,就算我真的连她这一世想要的也给不了,起码,让她看一场雪。弭晟,我,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他把头重重磕在地上,那一刻,本就寂静的世界更加寂静了。
“你这样,是因为终于有了足够的愧疚吗?”弭晟漠然道,他的确惊讶这个当年狂傲无情的男人变成如今这般摇尾乞怜的模样,但那份惊讶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因为,之于弭晟,秦暮离带给他更多的是恨。
足够的愧疚?听到他问,秦暮离抬头望天。
他说过的,不止愧疚,远不止愧疚。那么还有什么呢?他不知道,不,也许知道,也许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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