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似要拒绝,窗外的裴碧萱心中一紧,都走到了这一步,难道要功败垂成吗?
就见裴景澄将手一抬,打断了张子轩的话。
他起身走向书架,从上面取出一封信来,道:“这是当年你来投奔我府上时,你姑父写给我的亲笔信,上面曾有言,若你高中,必倘恩情,你不过在我这里借住几年,我也不会因此非要你娶我的女儿,说起来,萱儿配你算是低嫁,若不是......你且考虑好了再回答。”
说罢,面色一沉,将信往书桌上一掷,负手看向张子轩。
张子轩很早便没了父母,得姑姑一家的接济才没失了学业,姑侄之前的感情不比寻常,见裴景澄提起了姑父的承诺,拒绝的话便再不好说出口了。
而且裴景澄有句话说的对,他如今官职低微,裴碧萱嫁她是他赚了。
不说别的,便是嫁妆也定是丰厚的,这样他都不愿意娶,那不得把裴家得罪死?
裴景澄混迹官场多年,同僚好友不少,自己还没起步,实不宜与之结怨。
思及此,他忙换了副笑脸道:“伯父误会了,大小姐貌美性佳,小侄怎会不愿?就是怕这桩婚事会委屈了她,若是为此心有怨愤,岂非不美?”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只需回答愿,还是不愿。”
“自是愿的。”
裴景澄满意的点点头,道:“过两日你姑父一家就要到京了,你如今也二十有一,乘着长辈在,到时就将婚事定了吧。”
张子轩躬身一礼:“全凭伯父安排。”
听到这里,裴碧萱才算放下心中大石,不敢再多待,转身偷偷离开。
不到一天,府中将有喜事的消息就传遍了裴府,同时裴景澄严令,不许再提起张子轩与裴幼兰之前的婚约。
下人们自然不敢多嘴,只一味赞叹大小姐和张公子是天作之合。
清仪醒来时,已是第三天傍晚,还未睁眼,就听见身边有女子的啜泣声。
她转头看去,就见一相貌端丽的妇人正坐在床边拭泪,也不知哭了多久,眼皮已肿得像个桃子,正是这具身体的生母白氏。
白氏正在伤怀,就听见一道微弱又沙哑的声音唤道:“姨娘......”
听到这声唤,白氏连忙看向她,见她睁眼,惊道:“兰姐儿!你醒了!”
大夫明明说她至少还要五六日才能醒过来,不想现在就清醒了,不由大喜,忙问道:“你觉得怎么样?身上可疼得厉害?要不要喝水?”
就着白氏的手用茶水润了润喉,清仪觉得舒服了许多。
这几日的深眠其实是她身体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人虽昏迷着,昊天诀却一直在运转,她的内伤在灵力的修复下,已经好了不少了。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清亮了许多:“姨娘,我回来几日了?府中可曾派人去找小桃她们?”
那个忠诚的丫鬟为护主被歹人一刀刺入腹部,已是凶多吉少,清仪心中敬佩,实在不想她曝尸荒野。
还有车夫和王妈,不知是死是活,她一直记挂在心,故而一醒来,就先问这件事情。
清仪这一问,让白氏从小桃联想到发生在清仪身上的惨事,顿时心痛如绞,悲声道:“我的儿!怎么就叫你遇上这种事了呢,老天爷这是做了什么孽,今后你可怎么活啊!”
说罢俯在床边又鸣鸣哭了起来。
白氏是个软弱自卑又多愁善感的性子,遇着事只知道哭,而这样的性格,让原主也深受影响。
若是以前,只要白氏一哭,裴幼兰也定会陪着一起掉泪,哭完了,就认命了。
清仪却正好相反,她性格果绝坚强,遇事喜欢直切主题,分析、思考、然后解决问题,最是不喜那些悲伤、愤怒、懊悔的情绪和发泄,因为些都是毫无用处甚至会影响她的判断的东西。
见白氏哭成个泪人,口中不住的怨天尤人,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清仪微微皱眉。
但白氏是原主的生母,如今她既已代替原主活在这世上,那么该她承担的责任便会去承担,其中就包括孝敬白氏,便是心中有些不耐,也只得忍了。
她假意‘嘶’了一声,白氏以为她伤口疼,忙止了哭声上前查看。
清仪乘机安慰道:“我不疼,只要好好养个数月就好了,姨娘切莫悲伤,若是因此哭坏了眼睛,那就是我的过错了,您还没告诉我,小桃他们究竟如何了?可有抓到那歹人?”
白氏摇摇头,哽咽道:“王妈和裴义在你被救回来之前就回来了,小桃......死了,不好带回来,就埋在了山上,歹人不知所踪。”
清仪默然,一个小小丫鬟,又死得那么不堪,想来裴家也不会声张,埋在外面正好省事。
倒是王妈和裴义能安全回来,定是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这二人怎么就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劫走的呢
她忙追问白氏关于这件事的细微末节,这两日整个裴府都在偷偷议论此事,白氏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在她的哭诉中,清仪知道了王妈他们回府后说过的话、发生的事,心中不由一个咯噔,她的处境不妙啊。
现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已失了清白,在这个时代,就已经能要一个女人的命了。
再加上她的脸伤成这样,便是用灵力修复,也得两三年才能恢复如初,而她又用什么理由明目张胆的恢复呢?
裴父待她一向情淡,这个女儿,他会如何安排
这时,一个丫鬟端着一碗药进来,见她清醒着,有些吃惊,问了句:“二小姐醒了?”
随手将药碗递给白氏,这丫鬟道:“我去禀告老爷夫人。”
她也不问白氏有无吩咐,转身便向屋外走去。
这个丫鬟清仪是认识的,名叫秋月,本是伺候卢氏的,不知为何来她这里伺候汤药。
见秋月态度轻慢,清仪心中有些不悦。
白氏舀起一勺药送到清仪口中,甫一入喉,她便觉出不对,眉头一皱,对秋月道:“站住。”
秋月停住脚步,转身道:“二小姐有何吩咐?”
清仪冷冷看着她,目光犀利中带着审视,轻声问道:“这碗药,是你熬的?”
秋月被她看得心中一紧,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她不敢再与之对视,低头答道:“是。”
“那你告诉我,这碗里,几分是药、几分是水?”
秋月嗫嚅着不说话,清仪提高声音,冷声道:“抬起头,回答我。”
缓缓抬起头,看着目带寒霜的二小姐,秋月绞紧了手指。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以往像面团儿一样任人搓圆捏扁的庶女,忽然变得这么锐利,竟让她心中生出些惧意来。
看着她脸上的纱布,明明都成了这副模样了,还摆什么小姐的脸色,她还不知道自己今后的处境吧?
心中陡的生起一股恶意,秋月躬身道:“婢子是照夫人的意思为小姐熬药的,小姐不知,您这一副药价值不菲,若是不能物尽其用,未免太过抛费,如今府中正在筹备喜事,哪里都要用银子,二小姐且先委屈几日罢。”
她看着清仪,嘴角带着一抹嘲讽:“今日府中正宴请张公子长辈,商议大小姐和张公子的婚事,婢子还得去伺候着,就先告退了。”
听到这话,原本被清仪气势所慑,坐在旁边不敢插言的白氏忽然爆起。
她疯了一般扑上去,掐住秋月的脖子尖叫道:“你给我闭嘴!闭嘴!!这药里放了什么!?你们是不是要毒死我的女儿!?”
秋月猝不及防之下被她掐了个正着,忙去掰她的手指,两人撕扯成一团。
这小院本就僻静,加上今日家中有客,这里更是无人照应,一时间连个劝架的人都没有。
清仪见秋月被掐的都要翻白眼儿了,忙提起力气,一把将床边的药碗拂在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白氏被这声音所惊,以为清仪出了什么事,忙回头去看,秋月趁此机会挣脱开来,逃了出去。
此时的白氏咬牙切齿、蓬头散发,再不复一惯的温婉懦弱,看上去就像一只护崽的母虎,狼狈又可怕,清仪却觉得她这幅模样十分顺眼。
常言道:女子为母则强,在女儿性命遇到威胁的时候,这样一个一贯怯懦的女人也刚强了起来。
这是好事,她们是母女,是清仪在这个世界里最亲密的存在,如今的种种迹象已经表明,今后她在府中的路不好走,若是白氏无能,她会更加艰难。
现在,她不担心了。
“兰姐儿!你没事吧?!这药是不是有问题?卢氏是不是要毒死你!”白氏扑到床前,抓起清仪的手,忙不迭的问着。
清仪摇摇头,微笑着安抚道:“姨娘放心,药里没有毒。”
见白氏面色稍缓,才继续道:“但也治不了病,不过是些熬尽药性的渣子兑水煮了,调好颜色端来糊弄人的。”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