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这里,这里!”
C省的莲塘县火车站面积不大,人流量更不多,阮飞雪一下车就听到有人叫她,顺着呼声寻去,就看到一个高个子的女人举着写有她名字的牌子向她挥手。
这是个极为漂亮高挑的女人,在这座身高普遍尴尬的南方城市里显得非常引人注目。
昨天电话里阮飞花就跟她说过了,今天有事情可能来不了接她,会叫她的朋友蓝田玉过来接她。
走进了来看,阮飞雪对田玉还有印象。蓝田玉在她的老家一直风头无量,是个让人难以忘记的女人。
虽然阮飞花和她是朋友,但阮飞雪从来没有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一时心里有些慌慌的。
在她好不容易挤出去时,对方也挤过来,护着她出了火车站,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站好,阮飞雪轻声打了个招呼。
“阿玉姐好。”
“好好好,你阿姐跟你说了吧?我是你阿姐的朋友,她今天有事,让我来接你回去。”
蓝田玉似乎非常欣喜见到她,脸上带着笑,打量她个不停,直看得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才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额头。
“坐火车累了吧?我还让你杵在这,走走走,我们去车上说话,你阿成哥在车上等着呢。”
阮飞雪手上提的袋子,肩膀上背的书包,瞬间被她热情地抢了过去。蓝田玉一只手抱着袋子和书包,另一只手揽着阮飞雪的肩膀往外走。
阮飞雪:“"……!”她简直整个人被人扯着走。
火车站外的马路边上停着一辆小货车,车边靠着一个身形高大,虎背熊腰的男人。看到蓝田玉两人过来,凶悍脸上露出个不易察觉的笑容,同样也是毫不客气地抢过蓝田玉手上的东西,转身放进车里。
蓝田玉亲昵地拍了一下这个男人结实的手臂:“哎呦,就这么点东西,我自己放车上不就行了,还要经你一手,多事。”
阮飞雪听着她语气多有嫌弃,可看神情却是满满的幸福感,举止间多显小女人姿态。
不过她这次回来带的东西确实不多,就两件换洗衣服,还有一些书本。蓝田玉帮她拿是热情,可这个男人来接手却是对妻子的爱护。
“飒飒来,上车。”
蓝田玉拉着她坐上了车头的后座,阮飞雪无意间看到驾驶座上的男人瞟了一眼右手的副座,又往后看了一眼,深刻觉得蓝田玉应该坐到前面去。
“这是你阿成哥。”蓝田玉看阮飞雪总是往前排看,以为她想问是谁:“嗯……也是我男人。”
蓝田玉脸红了一瞬,随后又故作镇定地对前面的男人喊:“阿成,你可小心点开,这可是软软的妹妹,咱们村未来的大学生呢!”
正认真开车的范成立刻点头。
阮飞雪趁机补上迟到的问候:“阿成哥好。”
也没准备听到前面人的回应,阮飞雪知道这个男人说不了话。
范成在她老家也很出名,当然不是那种名声好的出名。他和蓝田玉一个是小混混,一个是小太妹;还在上学时,一个是打架的好手,一个是引发打架的源头。
这两个人,对于阮飞雪这种从小到大的好学生而言,都是传说中的人物。不出意料的话,现在他们初中毕业了,也是大人拿来教育小孩做反面教材的社会不良青年。
而现在,这么热情友好的接待是怎么回事?
阮飞花初中时的成绩不好,被分在差班会和这两个人成为同学是没错,可是阿姐什么时候和他们这么要好了,竟然可以随意拜托他们来帮忙接她?
回河西村的一路上就听着蓝田玉问阮飞雪在海市的生活怎么样啊,学习跟得上吗,成绩一定和在家里读书时候一样好吧!
然后就说到她读初中时多么郁闷,一个字都记不住,最后话题偏到范城读初中时多么喜欢她,不会说话就会跟人打架,把那些给她告白写情书送礼物的男生都揍跑了,那些人真没用,这么多人都打不过她的阿成一个。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的阮飞雪安静地听着蓝田玉说话,时不时点点头回几个字,使聊天不会中断。
阮飞雪昨天和阮飞花通电话时听过这对有情人的故事。阮飞花的本意是怕她轻信了关于他们的传言,想说点他们的事提高他们的好感度,说着说着阮飞花就开始唏嘘这对苦命鸳鸯的经历,自己哭了个稀里哗啦!
范城生下来就是个哑巴,小时候差点被醉酒的父亲扔了,原本他还能发出几个单音字节,随着年龄大了,有了自尊心,干脆闭紧了嘴巴一个字音也不肯往外吐。
小学五年级时因为父亲犯了事进了监狱,差点没上成初中,好不容易进了初中也没能安稳下来读书,倒是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地跟着学校的二流子混日子过。
初中一毕业,他就进了一家饭馆,一边打工,一边学做菜,辛苦了几年就是想挣钱娶心中的女神蓝田玉,却被自己的老母亲和蓝田玉的父母阻挠了。
范母瞧不起不正经的蓝田玉,蓝家父母则是嫌弃范家穷,不能给他们足够的彩礼钱,毕竟蓝田玉是这十里八乡少有的大美人,他们就盼着这个女儿能给他们找个金龟婿,也好给她的兄弟们娶亲。
这不,小仙镇的镇长就看上了蓝田玉,想娶她做续弦。
打小没得多少父母关心的蓝田玉又伤又怒,她初中时不懂事,谈过不少所谓的男朋友,可那都是闹着玩的,现在她终于认真地喜欢一个人,想要建立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家庭,陷进钱眼里的父母却只想着用她换彩礼钱,什么续弦,就是给镇长做小情人的噱头。
她很干脆地和他们断绝了关系,找范成私奔了。私奔的地点她都想好了,就是海市。
他们这一带的人打工都是去海市,他们也可以去朋友那找个落脚点,早点找份工作,他们两个有手有脚的人难道还养不活自己吗?
没等她出发去海市,阮飞花就回了河西村找上了她,还和她说她有法子解决镇长对她的纠缠,并且不用去海市,在家里也能挣到钱。
这半年来阮飞花带着她村子、镇上、县城三点一线地跑,辛苦了许久,虽然只挣到了一点小钱,但是,她莫名地觉得生活很有希望,不用离家到陌生的城市去打拼,身边有个不离不弃的爱人,一起为他们的未来努力,也许真的有一天,她会拥有一个完全属于她的幸福美满的家庭。
出了莲塘县,再沿着一条新修的马路,小货车到了离小仙镇不远的龙潭村。
龙潭村村口就是一家规模不大却像模像样的农家乐饭店,店里稀稀,散散地坐着几个人,大多是从公路上下来休息的货车司机。
这家农家乐的地理位置确实很好,旁边就是莲塘县和邻县来往的一条公路。
见阮飞雪感兴趣地打量,蓝田玉拉着她进去坐下给她介绍:“这是阿城今年开的,平时生意还不错,现在放暑假了,城里的上班族和学生党也会过来玩。只是现在不是饭点,才只看到这么点人。”
蓝田玉开了一瓶牛奶给她,回头又催促后面进来的范成去做饭。
“你喝这个成吗?还是要其他饮料,店里都有。”
等阮飞雪喝了一口牛奶,她才端出装饼干和其它小吃的盘子继续说话:“你先吃点零嘴垫垫肚子,等会咱们就能吃午……晚饭了,你阿姐不在家,回去也没饭吃,反正先在姐这吃一顿饭再回去。”
蓝田玉抬头看对面墙上的石英钟,已经下午四点半多了,好像怕阮飞雪急着回家,她站起身冲厨房的方向喊:“阿成,做快点,不,做好点,给咱们飒飒好好露一手!”
厨房里的人没有大华,但是很快四菜一汤就端出来了,蒜泥茄子,白切鸡梅菜扣肉,拍黄瓜,还有一个紫菜蛋花汤,都是些家常小菜,却被范成做的色香味俱全,让离家两年多的阮飞雪吃得非常感动。
吃过一顿午饭和晚饭的结合体,小货车开向河西村,到河西村的路就没有前面的平坦了,从昨晚就开始坐火车又刚吃饱饭的阮飞雪非常难受。
蓝田玉连忙安慰她:“很快,这里的黄土路也会换成水泥马路,就像咱们刚刚回的时候经过的那些路一样平坦。而且听你阿姐说不久后就会有省道经过河西村,姐到时候你回家就不用像这次一样坐火车,这么麻烦了,肯定得给你省一半时间。”
阮飞雪:“省道?阿姐怎么知道?”
“谁知道呢?”蓝田玉不甚在意地回答:“你阿姐见天地往县城跑,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就打听到了消息。”
河西村的老房子都是些黄土青瓦房,住起来夏凉冬暖,这些年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村民又大都在原址上占占田地和道路,扩建扩建,建成两三层的红砖房,使得村路又窄又弯,汽车很难开进去。
阮飞雪在河西村的路口谢过蓝田玉和范城两人,脚步轻快地往家走去。一路上有不少干农活的乡亲打量她,她也不在意,有认识的长辈就叫,不认识的就快走。
远远看到一个疑似她大伯娘的中年妇女,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瞪了她一眼绕开她走了,这也无损她的好心情。
她家在村子最里面,是一栋二层的老房子,屋外有一棵老槐树,后带一片青竹林。在村子里的人纷纷把老房子换成楼房时,因为周娟致力于在城里买房,她家的才得以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对于这栋外表看起来破旧而不合时宜的老房子,阮飞雪怀有极深的感情。
初二前的十几年时间,她和阮飞花一直住在这里,虽然这里除了她们两姐妹几乎就没有其他亲戚会来,却是她心中真正的家。
在这栋房子里,她们两姐妹探过险,玩过捉迷藏,互相扶持着长大,偶尔幻想一下过年时父母会带什么好吃的回来,日子虽然贫苦,却自由而快乐。
院门虚掩着,阮飞雪推门进去,是一个不大的小院子,一条石板路通向正堂,两边是平整的黄泥地。
老屋离地有三尺,阮飞雪踩上一块大石头才能踏上走廊。堂屋右边的窗户是田字形未镶嵌玻璃的木窗子,阮飞雪伸手探进去,从后面墙上摸出了一把钥匙开锁推门,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
堂屋里光线昏暗,不甚明亮,摆设简单,一张木桌子,几张高脚凳,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左侧两间是厨房和澡房,右侧两间是她父母和小弟的房间,阮飞雪穿过窄窄的弄堂,打开小门到了后院,从右边的木制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一分为二,左边分做两间房,右边充做厅堂,放了一些农具等杂物。
进门左手第一间更大,是她们姐妹俩小时候常住的房间,在她们年龄大了之后应阮飞花的要求归了她,第二间才是阮飞雪的。
第二间房面积较小,但靠近阳台采光比较好,里面已被阮飞花打扫得干干净净。靠墙的高架木板床上铺了席子,挂了蚊帐,枕头毯子一应俱全,床边的书桌上还放着一碗新摘的荷花,让她眼前一亮。
这只除去枝叶的荷花粉中带白,已经完全绽开了,露出淡黄色的芯蕊,盛在雪白的大口土陶碗里,看着到别有一番野趣。
躺在床上眯眼休息了一会儿,就听到楼下有人叫她,走到阳台小心扶着木扶手往下看,果然是阮飞花回来了。
“阿姐,你回来啦。”
“飒飒,你小心点,那个扶手不稳,我带了个西瓜回来,你快下来吃!”
傍晚的农村静谧又美好,灿烂的晚霞大片在天边铺开来,院子里的阮飞花抱着个绿西瓜在余晖中笑得温暖而美丽。
平心而论,阮飞花没有蓝田玉那样的美艳,也没有阮飞雪这般清秀可人,她只是璞实无华,也许有几分耐看的模样,就像村子里随处可见的野花,却别有一种生气蓬勃的美丽。
已经走下楼梯的阮飞雪觉得,阮飞花回来老家是对的,此时她身上洋溢的热情与希望,是她在海市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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