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牧落没听明白。
“风姨放灵蝶来报信,今晚早些时候,又有一处失了火”,萧岚将掌攥成拳。
“是哪?”,牧落问,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婉云阁!”,她和萧岚异口同声说道。
萧岚吃惊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做梦梦到的”,她看萧岚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便解释道,“佛香阁失火时,我在殿内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来到一个奇怪的地方,里面有一位遮住脸的婆婆,通体着火,门上悬着一块匾额,写着《婉云阁》。”
萧岚眼神更加吃惊了,又带着些羡慕,“原来你有圣眼神通,怎么不早告诉我?”
“什么通?”,牧落一头雾水。
“就是可以隔空视物,目视千里之外的神功啊!”
“我没有啊。”
“你刚刚能隔着尸体的皮肤辨别骨头的位置和形状,就算是有多年经验的仵作也未必能如此清楚骨头和脏腑的位置。而且你又能在做梦的时候看到千里之外发生的事情,不是圣眼神通是什么?”
“那,那都是碰巧而已吧,我本就略略懂那么一点点医术来着”,牧落心虚地低下头,“做梦那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补充道。
萧岚张嘴似要继续追问,被另一只翩然飞入的灵蝶打断,似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在催促他,他匆匆看了化作手上的一行字。
“我得赶去水云洞婉云阁。”
“我也去!”,牧落忙道,“我跟你一起查!”
“你不能去”,萧岚说。
牧落转身挡在窗前,“你想说过我帮你拿到了地图,作为交换你便带我出宫”,牧落扬着秀颈看着他,“虽然现在地图可能已经用不上了,但是堂堂武林盟主,萧岚大侠,怎么可以食言!传出去不怕江湖笑话?”
萧岚看着牧落故作挑衅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你研究我的功课做得倒是很足,不过有一点说错了,是’前’盟主。”
“不管什么前的后的,这件事我已经卷进来了,还差点送了命,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牧落不依不饶,“跟你说过,我是很难缠的一个。”
“我绝不食言”,萧岚说,“只是今日不行”,萧岚似乎还要说什么,却忽然停住了。
“那个金叶子对我很重——”,牧落说了一半,却被萧岚一把拉进怀里,一个转身没入墙角的阴影中。
几乎同时,一柄□□刺破薄薄的窗户纸,擦着牧落的耳畔,自窗外刺了进来。
“什么人在里面?!”
牧落在萧岚的臂弯下,听见窗外铠甲碰撞的声音。是彦天的禁军,一定是刚刚她争执的声音太大,惊动了巡逻的禁军侍卫。
“头儿!这里面有声音!”
“啪啪!”,又有两杆□□刺破窗户,同时,已经有细细嗦嗦的脚步声跑到了停尸间的房门口,门闩“咔嗒”一声。
她和萧岚就要被堵在屋子里面了!
牧落正心惊间,忽然觉得颈后一丝凉风抚过,她回头看,发现身后那扇纸窗正微微摆动,而刚刚还抱着她的萧岚已经不见了。
窗外几声几乎难以分辨的闷哼,房门被打开,她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清,一只手揽着她纤弱的肩膀,将她带出了停尸房。
待她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停尸房院墙外的空地上,她垫脚向墙内望了望,看见大约七、八名禁军卫士,保持着各自的姿势,雕塑一般矗立在原地。
“放心,他们现在看不见,也听不见”,牧落抬头,看见萧岚鹤立在身旁的树梢上,夜风送着他的衣角,牧落不禁露出崇拜的神情。
“我不食言,三日后,晌午,我在皇宫的正午门等你”,萧岚说。
“那一言为定!不见不散!”,牧落向他伸出手,萧岚困惑地看看手,又看看牧落。
牧落抓过萧岚的手,用力握了握,“在我的家乡,如果定下约定,都要这样握手,表示礼貌和信赖。”
“好,不见不散”,萧岚好奇地回握了握,随后脚尖轻踏树梢,一跃而起,又回头对牧落坏笑了一下,“喂,到时候记得把我的笛子要回来”,说完便不见了踪影。
笛子?牧落下意识去后腰间摸索那柄短笛,却发现不见了!她反映了几秒钟,才一拍额头,“糟了!恐怕失火时掉在佛香阁了!”
佛香阁都成了一片废墟,哪里去找笛子?就算想找也没人能进得去……等等,有一个人那时进去了,牧落心下一沉,不会被彦天捡到了吧?!
当牧落悄悄溜回逍遥宫,天边已经泛起了淡淡的青光,她看到远处那间彦天的寝殿竟已经燃起了灯光。
牧落小心谨慎,没有惊动任何人,她溜回自己栖身的偏殿,带着一身的疲惫趴在她之前醒来的那只木榻上,伴着遥远的鸡鸣,沉沉睡去。
暖烘烘的阳光烤着牧落的后背,让她觉得有点燥热,她闭着眼睛伸手去够枕边的空调遥控器,却抓了个空,垫着脑袋的手臂差点掉下来。
揉揉眼睛,看到太阳已经挂得老高,明媚的阳光自背后的雕花窗棱照进来,洒满房间,也将她正趴着的木榻烤得暖烘烘的。
她揉着酸疼的脖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了,彦天应该已经离开寝殿去朝上了吧?牧落这么想着,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将夜里一直抱着的赤忠刀放在一边,起来在房中四下观瞧。
这个偏殿白天看起来要比晚上看着大的多,天亮后阳光四溢,是一个格局很好的房间,本来可以收拾一下作为寝殿正殿的,却不知为何似乎荒废了。屋子里只是简单的陈列了一些基本的家具,若说唯一能算作装饰的东西,也就是东墙上挂着一副国画,牧落一边活动着肩膀和脖子,一边随便走过去瞧。
这幅卷轴不大不小,挂在墙上刚好合适,宣纸微微闪着细碎的金光,一看就是皇家使用的上好宣纸。在这洒金宣纸之上,赫然绘着一只正攀岩而上的吊睛白虎,威风凛凛,栩栩如生。卷轴的左侧,写着《威震八方》四个字,笔锋刚劲有力。牧落看着那白虎,生动的就似要从纸上跃起,正暗暗称奇,忽然身后想起了脚步声。
“皇后娘娘”,齐阳公公弯着腰从殿外进来,看见牧落在欣赏那副白虎图,脸上挂着笑,目光却在牧落和虎图之间游移。他小心翼翼走过去,准备将它摘下来。
“这幅画君上叫老奴同其他物品一起存放在箱子里,可是前些时日阴雨绵绵,老奴怕它在箱子里受了潮,这才拿出来晾晒”,他脸上陪着笑,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都怪老奴这脑子不好用了,竟然将它忘记了,老奴这就收起来。”
牧落说道,“没关系,这画挂在这也挺和谐的,是谁画的?是君上的墨宝吗?画得真不错!”
齐阳公公卷了一半卷轴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迟疑地看着牧落,半晌,看牧落依然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才试探着说,“皇后娘娘,这副《威震八方》图,是轩太子生前最喜欢的墨宝。”
“哦哦哦”,牧落心里一颤,马上故作恍然大悟状搪塞道,“对对,还是齐阳公公比我上心,许久不曾欣赏,我竟然都记不清轩太子最喜欢的是哪一副了”,她脸上皮肉抽动了一下,算是微笑。
齐阳公公轻轻叹了口气,又开始继续卷手上的卷轴,“先太子生前最喜欢养虎,更喜欢画虎。而平常的老虎是入不了先太子法眼的,非得是这极品威风的吊睛白虎,才入的了他的画作。”
公公一边卷着一边自顾自感慨,“这一副《威震八方》是他最满意的一副虎图,他曾说,希望我大熙国也如这白虎一般,威风凛凛、前程万里,虎图之上民各安其居而乐其业,甘其食而美其服,一片太平盛世。谁曾想,这副虎图却成了先太子的绝笔”,齐阳公公故意抬眼看了看牧落。
牧落没有注意他的眼神,只是感概地盯着窗棂。真奇怪,就算彦轩真如传说中是被害死的,那也是慕凌落害死的,又不是我牧落,我为什么要这么心虚?好奇心打败了她一贯的谨慎作风,她试探着说道:
“齐阳公公,我同你一样,不敢相信轩太子就这样永远回不来了,有的时候,我会觉得……他也许还活着”,牧落心里仔细揣摩着措辞,让自己的话问出来不显得那么可疑,“你相信吗?”
齐阳公公将腰弯得很低很低,双手拖着卷好的卷轴,低声说,“奴才不相信。”
“当年,先太子为修大熙国和邻国镰月国之好,带着大熙国最杰出的乐师和墨客,亲自出使镰月拜会镰月国君主。可谁曾想,镰月国竟然口蜜腹剑、狼子野心,在为先太子接风洗尘的宴会上投下剧毒,不惜以同时杀害自己国家数百文臣武将为代价,将先太子残忍毒杀在宴席之上。”
牧落到抽了一口凉气,没想到大熙国居然有过这么一段黑暗而虐心的历史。牧落听说齐阳公公曾经是先太子彦轩的贴身宫人,自然是对此间秘闻多少有些了解,此时更像是被勾起了尘封许久的回忆,没有注意到牧落的反应,仍旧弯着腰,颤颤巍巍地叨咕着。
“大熙国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不惜合举国之力,派出百万雄师将镰月番邦几乎屠杀个干干净净,只留下女人和孩子,镰月国从此便一蹶不振,再不能与大熙国抗衡。”
“很多人都说大熙国这也算是因祸得福,顺理成章坐上了霸主的位置。但是老奴到现在还记得,被送回到大殿里来的那件轩太子的铠甲,胸前那一大片黑红黑红的痕迹,那是吃了怎样的剧毒之物,又是经历了多少痛苦厮杀之后的鲜血。”
“而直到如今,尽管大熙国的将士几乎踏遍了镰月国的每一寸疆土,也都没能带回轩太子的一块骨头,哪怕是一块骨头……那样的血衣,那样的场面,老奴不相信轩太子他还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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