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落默默听着,心里也像压了一块大石头,难以喘上气来,脑海里想象着齐阳口中描绘的这位先太子,临死前的凄凉画面。安静了好一会儿,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似乎彦轩的去世跟慕凌落并没有什么关系,那彦天对她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怎么听,都像是在责怪慕凌落害死了他。而且这件事似乎慕老将军也知道,到底是什么呢?
“齐阳公公”,牧落斟酌着该如何套齐阳公公的话,“对于先太子的仙世,我,我一直很内疚,不能原谅我自己,但其实我……”
“皇后娘娘”,齐阳公公却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他微微直起一点驮着的背,“你现在是准皇后娘娘,是君上的人,您心里应该时时刻刻想着的是君上,旁的都不能再想,也不要再想。”
牧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齐阳公公却又毕恭毕敬地弯下腰,抬起一只手臂,“皇后娘娘,君上正在殿内等着您,咱们别让君上等急了。”
公公引着牧落来到了逍遥宫正殿门口。隔着门口的青纱帐,寝殿中央的龙饰案几后,彦天正俯首写字,阳光映出窗棂的图案洒在宣纸上,居然让牧落产生一种安静祥和的错觉,不由得对自己皱了皱眉。
“你醒了?”彦天低沉的声音将牧落从跳脱的思绪中拉回来。
“嗯”,牧落走近,将晚上盖在自己肩头的黄衫抱在怀里,“谢谢你的衣服”,她说。
彦天并没有抬头,手下不停,还在写着什么。手边摞着一叠信件和奏章,身后是一面高耸入梁的书架,除了偶尔穿插作为装饰的瓷瓶玉器,便是难以计数的书籍。
“到我这来。”
彦天低声说,没有抬头。
牧落回头看了看,除了极远的门口有两个宫人以外,这里就只有她们两个人。
他应该是在跟我说话吧?牧落心里暗自打鼓。跟萧岚定好了三日之约,这三日之内还是乖顺一些比较好,千万不能惹出什么麻烦,耽误了逃跑的时机。于是深吸一口气,慢慢移到他身侧。
彦天正在用朱砂在一张奏请赈济疫区的奏章上圈点批复,另一个奏请剿灭镰月国邪教的奏章摊在手边,字迹未干。还有一封似乎是刑部奏请宣萧岚进宫协助侦察的信件被半掩在镇纸下面。
在这下面还露出另一份书信的半张纸,因为纸张的质地不同,让她多看了几眼。那上面弯弯曲曲,写得显然不是大熙国所使用的汉语言,牧落站着无事,便眯缝着眼睛仔细辨认起来。
彦天似乎感觉到牧落在盯着他看,手上的朱砂毛笔停顿了一下,但没有抬头看她。牧落非常识趣地将眼目光移开,假装随意地抬头欣赏起他身后巨大书架上的藏书,一边等待着听他的发落。
帝王的藏书果然不凡,她虽然紧张,但仍忍不住赞叹。上到天文下到地理,从诗词百家到治世论著甚至还有耕种农牧类。这些书看起来并不是很新了,难道彦天都有涉猎过
牧落顺着书架依次看过去,在角落的一排居然发现了相当规模的医书,心里小小激动。
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医学是怎样的呢?也是中医的派系,会有《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类似的著作么?还是另辟蹊径,亦或是掌握西医的一些医学理论呢?
牧落踮着脚尖,抬着头,仔细研究着稀奇古怪的书名。
“喜欢哪本,让他们给你取下来。”
彦天边将最后一个朱砂字写完,低声说。
“不用麻烦,不用麻烦,我自己拿就行”,牧落忙说,她看见案几边有一个小脚踏,便搬过来爬上书架。
牧落此时心思都在医书上,完全没有注意彦天不仅已经停了笔,而且正目光复杂又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颤颤巍巍地站在脚蹬上。
牧落挑挑拣捡,抽出一本名叫《祝由集》的小书刚要打开,便听见一个宫人自外走近来。
“君上,都准备妥当了,是否要皇后娘娘伺候”
牧落手里的书一个不稳掉下来,她立即俯身去接,忘记了她现在慕凌落这副纤纤玉足是踏不稳这么高的板凳的,脚下一歪,腰被人顺势揽在怀里,那本书也被人接住,没有落地。
彦天的凌眸在她眼前一寸远的地方,鼻间的喘息几乎能吹拂她的睫毛,纤腰被他按着贴在他身上。
牧落“腾”的一下弹出老远。
“伺,伺候?!”,她避开彦天的目光,歪头问进来的齐阳公公。若不是因为惊吓,脸本应该红到耳朵根的,不会像现在似的,一会儿红一会白的。
齐阳弯着腰慢慢悠悠道,“皇后娘娘,您慢着点,可别摔坏了身子~老奴刚才是问君上,这午膳已经准备妥当了,是否要娘娘陪君用膳。”
“原来是用,用膳啊……”,牧落觉得自己的脸变紫了,“我看君上公务正忙,我还是回漱心……”
“传膳吧。”
彦天弹了弹刚才被牧落压出褶子的龙袍,明明还是一副冷脸,可牧落怎么觉得刚刚一瞬他眼角好似憋着笑呢,不觉心里更加犯嘀咕了。
就只是吃吃饭?像彦天这么冰冷残酷、诡计多端的人,昨晚上我那么忤逆他,他特意把我叫过来就只是这么温和的吃吃饭?
牧落小心翼翼坐在满桌子御膳前,偷偷观察着彦天的表情。
彦天正津津有味地夹起一柱翡翠玉扇,发现牧落盯着他一直不动,斜睨了她一眼。
“看上哪个菜,自己夹。”
“哦,不用,不用......”,牧落赶紧收回目光,慌忙拾起玉箸,胡乱应着。
“不用吗?”,彦天的眉毛微微扬了扬,“你的意思是,要朕帮你夹?”,随即抬起手,轻按广袖夹向一块蜜酿蝤蛑。
牧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在他之前匆匆夹了一块,向彦天勾了勾嘴角表示微笑,“我自己来,自己来。”
牧落咬了一口叫不出名字的菜肴,甜滋滋的,但压力之下再美味的佳肴也没了滋味。
“朕的御膳就这么难以下咽?”
“还是说,跟朕吃饭有这么痛苦?”,彦天看着她。
可能是自己脸上艰难的表情太过明显,牧落有些不好意思,想要转移话题,于是小声说,“嗯......谢谢你昨晚救我。我昨晚看到你的袖子破了,没有受伤吧?”
半秒的安静,“要谢我不如多吃一点”,彦天低下头不动声色,继续夹菜。
忽然对我这么好?牧落心有戚戚。她将嘴里的菜囫囵个吞下,张了几次嘴,终于弱弱地说道:
“那个......君上,昨晚我的话说的重了一些,我当时是心太急了,一心只想着救人,却不知道您已经早就派人营救过了,还......还对你说了那么多责备和无理的话。”
她想向彦天道歉,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话,不知怎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了萧岚跟她笑着赔罪时的画面,便也学着那样子,对着彦天双手抱拳:“慕凌落多有冒犯,望君上宅心仁厚不要放在心上。”
彦天放下玉碗,看看牧落牧落的拳头,又看看她清澈的眼睛,半晌,“好,我不放在心上。”
出乎意料的顺利。牧落点点头,看见彦天的目光似乎在催促她吃饭,便就近加了一块最近的鱼翅,“不知,君上将那些宫人的怎样处置了?我哥可曾调查出什么吗?”
“目前还没有,当日有一名宫女出逃,被你哥哥扣押下,但还没来及审问便染病暴毙了”,彦天复又提起玉匙,慢条斯理舀起一勺西湖银鱼羹,边说,“朕听你的,宫人的命也是命,以准皇后娘娘的名义,将他们厚葬了。”
牧落有些尴尬,“君上不是说不放在心上的么......”,她忙解释道,“我,我当时只是想说,我的意思是,君上皇恩浩荡,相信您会体恤众生百姓。皇后是众生之一,嫔妃是众生之一,那些宫人也是众生,皇后的命需要救,宫人的命君上也应该救,所谓众生平等,君上是会雨露均沾,不偏私的。”
!!!话一说完,牧落恨不得掐死自己。雨露均沾......我说了什么?牧落啊牧落,宫斗戏看多了害死人!这种台词居然脱口而出,怎么能用这个词呢?希望彦天不会想歪......
“雨露均沾?”
果然,彦天放下玉箸,嘴角牵动了一下,眼睛却没有笑,“朕记得朕的雨露好像还没有沾到皇后身上,原来皇后是因为这个生气,那不如......”
“不是,不是,不是!”牧落慌乱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看到彦天站了起来,她也站起来,向后退了两步,却被身后的书架拦住了去路。
彦天走过来,微微低头看着惊若小鹿的她,单手撑在书架上,将牧落圈在胸前。
牧落不知道彦天怎么忽然就被勾起了兴致,忐忑地看着他,心里懊悔地盘算着该如何应对。彦天的朱唇可能因为刚刚用了膳的关系,此时鲜红欲滴,配着凌俊的轮廓和深邃的眸子,此刻又离得她那么近,让她有些意乱,她目光躲闪着,那红唇却忽然落了下来。
“别!”,牧落用手指慌忙搁在她与彦天的两半朱唇之下,别过头,“君上!君上,那个......你,你还没用完膳,站起来做什么?”
“朕觉得今日这膳用得奇怪,朕也吃不下”,他低声说着,躲过牧落的纤纤玉指,又去寻牧落的嘴唇。
“你,你”,她慌乱躲闪着,“你不是憎恨慕凌落吗,干嘛又要这样?爱便是爱,恨便是恨,你何必又要这样挑弄她?!”
彦天的嘴唇在她唇角边停住,微微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
“她?终于说了实话?你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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