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沈老夫人寿辰请帖的时候,秦太医正在喝酒。
作为一个太医,他对养身毫无兴趣,独独对酒情难割舍,上次因为药方的事,他摔了一坛十年好酒,现在都还心疼着呢。
对于下人递过来的请帖,他根本不想搭理,随手就扔在了桌上。
一只手伸了过来,还没碰到请帖,就被秦太医拦住了。
“这是给我的,你看什么,陌昱,我发现你是越大越不知规矩了。”
萧昱咧嘴笑了:“秦老头,你和我说规矩?那你见了本皇子非但不行礼还直呼本皇子的名字,按规矩该当何罪啊?”
瞧瞧这孩子,说他一句都不成了,一点都不尊重老人。
秦太医咂咂嘴,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皇子?我怎么不知道还有姓陌的皇子?难道这大夏已经换了主人了么?”
大夏的皇室,姓萧。
萧昱没接话,他拿着那封请帖陷入了沉思。
等等,请帖?
秦太医眨眨眼,刚刚不是还在桌上么,这小子什么时候拿过去的,难道自己真的吃醉了?
“秦老头,要不然你带我去这沈家的寿宴看看吧。”
啊?
秦太医抬起头,很是不可置信。
沈家每年都给他下了请帖,他也非常给面子的每年都没有去。一来二去,倒变成了一种默契。
今年自当还是如此,可这萧昱是抽了什么疯,让自己带他去看看?寿宴有什么可看的。
秦太医用衣袖擦了擦自己沾有酒水的嘴角,走到萧昱身边撸起袖子,目光如炬。
“秦老头,你要干什么?”萧昱皱眉,“我知道你一把年纪还是个老光棍,也曾疑心你是不是好男风,你如今喝醉了,我如此英姿你难以抵挡诱/惑我可以理解,但你要明白,我只对女人感兴趣,强扭的瓜不甜。”
洋洋洒洒一大段,说得都是什么玩意!
这小子,从来就没个正行。
秦太医一把拽过萧昱的手,萧昱倒也没躲,但是嚷嚷的更大声了:“你不要为老不尊,逼我动手啊,我不会就范的。”
聒噪。
秦太医手搭在了萧昱的手腕上,片刻后放下。
“看来你上次中的毒是全部清除了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脑子生了毛病,要不然你让老夫试试那古书上的开颅?”
萧昱打了个哆嗦,抽回了自己的手:“要是开了颅,我这完美的头不就有缺陷了么,不成不成。”
两个人又是一通胡言乱语。
“好了,说正事。”
萧昱忽然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一本正经。
秦太医一见他如此,便也正了脸色等候下文。
“你就不想看看那沈家娘子的脸好没有?”
这算什么正事,就知道这小子根本没有正经时候。
那沈家娘子的脸且不说不可能复原,就算那医治之人有秘法,也断不可能短短月余,就让沈家娘子在众人面前出现的。
小姑娘都爱美,谁希望自己满面坑洼的现身啊。
“秦老头,你莫不是怕了吧。”萧昱嘿嘿一乐,“怕看到沈家娘子的脸,只得承认自己输给一个游医。”
怕?他从来不会在这等事情上害怕!
秦太医怒道:“你也用不着激我,去便去,要是那沈家娘子的脸真的恢复了个七八,老夫就当众认那游医做师傅!”
这个承诺可谓很重了。
一个游医要是被太医认作师傅,还是太医院有名的秦太医,那他的声望可不是一般医生能比拟了,只怕是太医院的院事都望尘莫及了。
萧昱眼睛闪了闪。
他早就让人打听了,沈家请的这个游医是个女孩子,还被少数知情的人私底下好一通嘲讽。医者靠的是经验,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能会什么,沈家当真是走投无路乱投医。
当然,他不会这么想的。能解了自己的毒还把自己扔鸡笼旁边的,能是什么简单纯良之辈。
她救了自己,自己就还她一个挣都挣不来的名望。
希望她抓得住这机会,不要让自己失望啊。
……
同样对沈家请帖不屑一顾的还有国公府。
“将那沈家的帖子撕碎,扔到他们府门口去。”少年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如此侮辱的事情,也就只有沈家这种没脸没皮的才做的出来!”
陆国公走到门口的时候,小厮正捡起被甩在地上的请帖。
“陆离,为父平日怎么教导你的?”
已是深秋,面前的少年昂藏七尺,却只着了一件单薄的袍子,五官分明的脸上隐隐有汗珠,右手拿着一把长弓,想来是才骑射回来。
“父亲,那沈家实在欺人太甚了!”
陆离愤愤不平。
自国公府发生了那件事,他就沦为全京城贵家子弟的笑柄。
自己的未婚妻和别的男人在自家房中发生了那种苟且之事,偏生他还因着身份不敢发怒,连当众叱骂一句都不行。
实在憋屈。
沈家教导出如此寡廉鲜耻的女儿,现在还敢送帖子上门,不是欺人是什么!
陆国公从小厮手里拿过请帖,认真看了里面的内容,挥挥手,等到只剩他们父子两的时候才坐了下来。
“我听闻,皇上有意让陆沈两家重修旧好。”
陆离张大嘴,不可置信,复又骂道:“狗贼!”
陆国公皱眉,却并没有呵止。
他们陆家满门忠义,祖祖辈辈效力于皇家,在战场上更是所向披靡,他的妹妹在当今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便嫁了过去,而后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妹妹一直很喜欢陆离,听闻沈家长女才貌无双,便动了要将沈家长女许给陆离的念头。
奈何旨意还没下,妹妹就因病故去。不过京中大家都知晓此事,他也将沈家长女视为陆家未过门的儿媳。
沈陆两家本已交换了庚帖,只待择日成婚,万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
沈家对不起陆家,好在儿子对那沈家长女似是也没什么情谊,他也不想和沈家多做计较,两家就此不相往来也就是了。
只是如今圣意难测啊。
“他无非就是怕自己的宝贝儿子失了陆家这座靠山罢了。”陆离不满道。
“这种话也是你可以说的么。”
陆国公训斥道。
但是他也明白,儿子说的是事实。
太子是妹妹的儿子,也可算得上他的侄子,于公于私,陆家都是□□。可出了这种事,陆家的立场就很难说了。
皇上有意扶持太子,自然不能让陆家和太子心生嫌隙。
“父亲,那沈弼如何成为礼部侍郎,旁人不知,你还不知么。”
陆离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愈加气愤,又想拴住陆家,却又不肯动沈家,这世上,哪有这样左右逢源之事。
陆国公脸色阴沉,正因为他知道,所以对皇上的举动才更加明白。
沈家长女已死,皇上就是想让沈陆两家忘掉先前的恩怨,按照原先的安排,结秦晋之好,共同辅佐太子。
在皇上眼里,只是换了一个人罢了,反正都是沈家的女儿,也没什么区别。此举,既是安抚陆家,亦是安抚沈家。
他们这样的人家,结亲哪有什么感情之说,都是利益驱使而以。
“罢了,既然皇上有这个意思,你且去沈家寿宴看看也好。”
“父亲!”陆离愤愤起身:“这不是安慰,不是恩典,这分明是落我陆家的脸!”
“那又如何!”陆国公也拔高了音调,“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落脸!”
陆离攥紧了拳头。
让他娶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是那沈家女儿。
看儿子一脸倔强和不服,陆国公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你母亲走得早,唯一的心愿便是你能安康。只是去沈家贺寿罢了,你又何必如此抗拒。皇上只是不希望陆沈两家站在对立面,也不是非要娶沈家女子才能证明的。”
陆离没吭声,只是脸色不如之前那么难看。
知道儿子是为了国公府的脸面着想,陆国公沉吟片刻:“也罢,为父不去,你去贺寿就是了。”
递给国公府的帖子,却只让儿子前往,既不算完全违抗皇上的意愿,又能让世人知道,他们并不是那血性全无的跪舔之人。
算是个折中的法子吧。
陆离看着那大红色的请帖,终于点了点头。
也不是所有人对沈家的请帖都这么不悦。
在客栈的沈亭之就很高兴。
姐姐果然做到了,不但成功进了沈家,还被沈家奉为上宾。
他乐滋滋地看着帖子,帖子里写的是宴请锦娘子的家眷。虽然不是以沈老爷儿子的身份踏入沈家,但好歹能畅通无阻的进去了。
进去是第一步,成为沈老爷的儿子,最后接管沈家,这都是需要一步步来的。他才不会着急。
姐姐说过,成大事者,要忍辱负重。况且,这也算不得侮辱。
“大郎君到时候可要穿的鲜艳些?”白芷正整理着衣服,娘子上次拿回来的银钱很丰厚,他们置办了不少新衣。
沈亭之点点头,贺寿自然是要穿的喜庆些才好。
“对了,”沈亭之叮嘱道:“将我这些日子收集的那些小东西都带上。”
姐姐住在沈府,他没事就喜欢上京城逛逛,买了不少时下女孩子喜欢的新鲜玩意,什么绢帕珠花的,想来姐姐看到定会欢喜。
“婢子省的。”白芷拿出个木盒,大郎君收集的这些东西这盒子都快装不下了。
“好久不见姐姐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瘦。”沈亭之自言自语地在屋里踱步,“要不要再买些点心去,那朝福楼的糕点很好吃。”
白芷笑了:“娘子对吃食一向随意,况且沈家应该不会苛待娘子的。”
沈亭之点点头。
花了一百两买玉佩的沈家,怎么会饿着姐姐。
沈家,应该是很富贵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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