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清水,一把匕首。
滴血验亲的结果很快就展现在众人面前。
沈老爷的血和沈锦颀姐弟的血相融了。
沈老爷难以置信地盯着那血,似是要把那碗看穿一般。良久,他才抬起头,看着沈锦颀姐弟,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沈家人,而是陆离。
“沈老爷,你家今天可谓是双喜临门啊。”
明明是恭贺的话,但是众人都听出了浓浓的嘲讽。刚才沈家义正言辞的样子他们可没忘记,这下是真的打脸了。
“亭,亭之?”沈老夫人缓过神来,试探着朝沈亭之喊道,“是这个名字吧?好孩子,快到祖母这来,让祖母好好看看。”
陆离厌恶地瞥了一眼沈老夫人,这就自称祖母了?改口挺快的嘛。
可惜,他期望中沈亭之拒绝的样子没见到。没有骨气的沈亭之几乎是立刻蹿了过去,甜甜地喊了一声:“祖母。”
尽管变声期的他喊出来非但不让人觉得乖巧,还让人觉得有种莫名的古怪,可是沈老夫人就如同吃了蜜一般,满脸的褶皱都笑得皱在了一起。
不是没人喊她祖母,沈湄,还有原来的沈颜,都喊过。可是孙女毕竟是孙女,和孙子的这一声祖母哪里能相比呢。
沈老夫人感觉自己眼眶有点热,没想到,她都有个这么大的孙子了,长得挺拔英俊。
沈亭之自来熟地挽上沈老夫人的胳膊:“祖母,亭之今天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倍感亲切呢。”
沈老夫人不住点头,好啊,好啊。
她慈爱地摸着沈亭之的手,不住看,刚才怎么没发现,这孩子的眉眼间确和沈老爷有几分相似。
“祖母,你这翡翠的镯子可真好看,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一丝杂色都没有的翡翠呢。”
“是嘛,你喜欢就拿去吧。”
“谢谢祖母!”
在验血结果出来以后就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沈夫人此刻终于有了反应,她走到沈锦颀面前,挤出了一个笑容:“锦娘子,啊,不,颀娘,你们母亲呢。”
闻此,正接受同僚们或真或假祝贺的沈老爷也看了过来。
“母亲,走了。”
沈锦颀的声音很轻,带着无奈和伤感。
沈老爷神色微僵,不过很快就恢复笑容,和那些大人们重新攀谈起来。
沈夫人上前握住沈锦颀的手,一脸悲痛,凑近了沈锦颀的耳边:“沈锦颀,那玉佩你已经归还给了沈家,为何不守信用,为何要回来!”
她的手用了几分力道,直捏得沈锦颀如玉般的手泛了红。
沈锦颀呜咽了一声,用劲缓缓抽出双手,靠到了沈夫人的肩膀上,似是悲痛难忍的模样:“夫人这话可错了,我当初只说要归还玉佩,可未曾提过回不回沈家。”
“你。”
沈夫人起得想一掌推开这个虚伪的女子,但是她们现在的姿态在旁人看来,正是一副好不容易归家的女儿正在向慈母诉衷肠的样子。
沈夫人勉强按捺下心中的恨,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要太过狰狞,但是在下一刻她差点就要破功。
“夫人问我可有生子秘法,我和夫人说,可以让夫人有个儿子。”沈锦颀慢慢起身,眼睛清澈,“我的确也做到了。”
这个贱人!
沈夫人捏紧了拳头,走着瞧吧,你以为进了沈家又能如何,不过是个身份卑贱的庶女,以后还不是要仰仗自己这个母亲的鼻息过活。
沈锦颀离开沈夫人,还没走两步,就被沈湄拦住了。
“原来你是父亲的女儿。”沈湄的神色平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我是不是该唤你一声妹妹?”
沈锦颀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我知道你进沈府的目的不简单,却也没料到是这样的身份。”
沈湄将沈锦颀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似是第一次见她一样。末了,沈湄绽放出一抹笑容:“从今天起,你就是沈家的二娘子了。”
沈湄从身上拿出一个精巧的小荷包递给沈锦颀:“事出突然,做姐姐的也没有准备什么,这个小玩意你先拿着玩。”
沈锦颀接过荷包,掂量了一下,里面装了不少碎银。
看来,自己这个妹妹,哦,不,应该是姐姐了,还挺大方。
“既然是沈家娘子了,以后也不要穿得如此素净,连个首饰也不曾佩戴。明儿个我陪你上街,我们好好挑选一下。”
沈湄一改之前冷淡的性子,颇为热络的拉住沈锦颀的手:“你和亭之原来是在哪里生活,又是在哪学的这医术。说起来,也幸亏有你,要不然我这脸可能真的就再也无法见人了呢。”
沈锦颀一一作答,两人一来二去,似真的成了相熟许久的姐妹。
……
沈锦颀和沈亭之就此进入了沈府,不是悄悄的,而是整个京城的达官贵人都知道了。
毕竟在沈府那一出似闹剧般的认亲,想不传开都难。
太子府也得到了消息。
不过和其他人暗自嘲讽沈老爷不同,太子觉得这事很有趣。
“人不风流枉少年,沈老爷不过是年轻时犯了些错罢了。”
太子一边挥动着笔墨,一边评价着这件事。
他对面坐着个白袍少年,在室内都裹着毛裘大衣,还抱着个暖炉,很是怕冷。
少年的脸泛着病态的红晕,极力压抑住自己想咳嗽的欲望,又喝了一口温水才开口:“我倒是觉得,这件事有趣的不是沈老爷。”
太子想了想,点点头。
也是,这件事那陆国公的儿子确也有趣,在众人面前利用沈家姐弟的事,给沈老爷好大一个难堪。
“也不是陆离。”白袍少年歪了歪头,笑道:“我觉得,那沈家娘子很有趣。”
沈家娘子?太子的笔顿了,墨汁侵染开来,刚刚写好的字就这么毁了。
觉察出太子的失态,白袍少年并没有戳破,只是静静喝水。
直到太子缓过神来,扔掉了那张字,重新铺了一张,白袍少年才道:“那个沈家三娘子,很是与众不同。”
沈家,三娘子么。
太子又愣了神,好在这次他还没开始写,但是那纸却又是废了。
“灵均,竟然无法集中心思,这字,不写也罢。”
灵均是太子的名字,现在除了父皇,也就只有他如此称呼自己了。
原来倒还有个人,也是这么称呼自己,只是再也听不到那个人的声音了。
太子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走过来面朝白袍少年跪坐下来:“那三娘子怎的有趣法?”
白袍少年托着腮,回忆着自己听来的细节,思考片刻才道:“听闻她之前因见不着沈家当家人的面,在客栈自尽了。”
敢死却不敢活,算什么有趣。
“不不不,有趣的是,她后来是以医者身份进入的沈家。”
女儿的身份进不了,以其他身份进去又有什么稀奇。
“灵均,作为一个住在沈家的医者,她若是想见沈老爷,是定能寻到机会的。可是她没有,反而等到沈老夫人寿宴才说,为什么。”
太子不解。
“她啊,这样当众说破,沈老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反悔,她和她弟弟的身份是得以保证了。这是一,二一个嘛,还能让沈家当众没了脸面,也算是对沈家的一种教训吧。”
太子明白过来,不过他摇了摇头:“不过不管怎么说都是她的生父,这样做还是有些过分了。家丑不可外扬,而她却要当众落自己父亲的颜面。”
白袍少年却不以为然道:“你怎知她经历过什么,你又怎知沈家如何待她?沈家之前逼得她走投无路,甚至使出了自尽的法子,你又怎能说错的是她。”
他们的母亲是沈老爷的外室,是不被沈家承认的。他们姐弟自小就没有父亲,孤儿寡母,生活到底何其艰辛,没有经历过的外人又怎能体会。
就算这个女孩子对沈家有怨,对沈老爷有恨,那也是正常的。
沈老爷作为父亲,对她只有生,没有养。
沈家不曾给予她一丝温暖,她又为什么要处处顾及沈家的脸呢。
太子语塞,他摆摆手:“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你一向比我能言善道。”
白袍少年哈哈一笑,正要说话,却发出了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好像要把那肺都咳出来一般。
但是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剧烈的咳嗽,白袍少年从衣袖内掏出一张白色绢帕,捂住嘴,压住了声音,只有不停抖动的肩膀证明他过于激烈的咳嗽并未停止。
太子握紧了双拳,这些苦楚本该是自己受的,是他替自己遭了这罪啊。
“无妨,不碍事的。”少年终于缓过劲来,喝了一口白水,滋润了下自己疼痛的嗓子,“我已经习惯如此了。”
“要不然我也学那沈家,寻遍名医,定有可以治你之人。”
少年又咳嗽了起来,不过这次是因为呛到了。
他一边咳一边笑:“你以为,还会再有一个沈家娘子出现么?”
秦太医在沈府寿宴上认了个师傅的事情也传了出来,不过对这件事,大家的看法就不同了。
有认为是沈家那娘子拥有的那秘法的确高深,秦太医拜服。
不过更多的人还是认为,这事有古怪,说不定是秦太医故意抬高这沈家娘子呢。
不过不管哪种说法,无一例外的是,没有人认为沈家娘子真的医术高明。
但是在这少年嘴里,是真的认定沈锦颀医术不错。
太子忍不住思索,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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