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这边的沈夫人身子晃了晃。
她看到了,也听到了,确定了心中所想。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明明不一样的声音,连身形也不像啊。
那锦娘子不是要高些,而且穿的……
沈夫人看着笔直地站在那里的沈锦颀,捏紧了袖子,这个贱人,是故意的吧。
一百两,一百两,又是一百两。
被愤怒冲昏了头的沈夫人现在只想冲到沈锦颀的面前,狠狠给她一巴掌。
只是她身形刚动,就被沈老爷拦住了。
“莉娘,那个就是给湄娘看病的医生?”
沈老爷目光紧锁着沈锦颀,也没注意到身边人的状态有些不对。
倒是沈夫人反应过来,那沈锦颀可是老爷的女儿!
她悄悄观察了下沈老爷,好在没有异样,复又想起那半块玉佩的事,微微松了口气。
其实从沈老爷的角度,只能看到沈锦颀的侧面,不过沈老爷还是觉得有几分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所以没听到沈夫人回答的沈老爷,又朝沈锦颀走近了些,他想看看这女孩子的正面。
有人发现沈老爷过来,遂打了声招呼。
沈老爷点头,还不等他走得更近,一双手忽然抱住了自己的腰,低头,一个粉嫩的少年正笑意盈盈望着自己。
“父亲!”
响亮的一声呼喊。
变声期独有的公鸭嗓加上音量,不少人看了过来,这一看,就呆住了。
沈家不是没有儿子么,沈老爷怎么突然多出来个这么大的儿子。
沈老爷怔愣了一下,接着便甩开少年:“你是何人?”
“父亲,你不认识我,那你总该认得姐姐吧。”沈亭之也不恼,依然笑眯眯的。
刚才一堆人都围着姐姐,他想过去瞧个热闹可又感觉挤不进去,左右也没发生什么事,而且听到姐姐又管人要了一百两,他更高兴了。
就知道姐姐是个很厉害的人。
没成想,他在这转悠,竟然意外听到有人喊沈老爷的名字。
他认真打量过自己这个父亲了,和自己也不怎么像,不过身材高大,略微的络腮胡,看上去颇有读书人的温文尔雅,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
从外貌上来看,这个沈老爷还算当得上自己父亲吧。
“你姐姐?”沈老爷皱眉。
不等他再多做反应,少年已经回头:“姐姐,父亲来了。”
沈锦颀望向他们,众人顺着沈锦颀的目光也看过来。
这个娘子是沈老爷的女儿?还有个弟弟?
待看清了那少年,众人不由感叹,果然是亲姐弟,相貌都差不多。
这沈家,还真是会生。
“沈娘子。”
沈老爷走上前,他适才已听得她自报名讳,整理了下衣衫,肃容道:“还请娘子管好弟弟,不要信口开河。”
沈锦颀扬眉。
咄咄的拐杖声响起,沈老夫人走了过来。
刚才秦太医和张太医之间的口舌她不会管,和她无关,什么拜师徒弟也不用她操心,但是现在不同了,有人自称是沈家的儿女。
她一直希望沈家后继有人,只是从没有想过哪天会凭空冒出来,还是以这种意料不到的场面出现。
在沈老夫人的认知里,沈老爷一直洁身自好,不似有些男人喜好那烟花之地,连妾侍都没有的儿子怎么会瞒着家人偷偷养了外室,还有了孩子。
现在既然出现了,那只能证明,有人要算计沈家。
还是在她的寿宴上!
众人都沉默了,这是沈家的家事,他们是不可能说什么的,理应做的就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速速离开,也好躲了这尴尬。
哪家大户人家没点腌?事呢,这沈家的事还是等他们自己关起门来处理才好。
这么想着,就有人想找个托词离开。
“沈老爷,是不是信口开河,一验便知了。”沈锦颀直视着沈老爷。
她有多久没见过父亲了呢,其实也不算很久,两年多吧。
沈老爷风采依旧,丝毫看不出丧女之痛。
想起曾经的父慈女孝,沈锦颀觉得有点讽刺。在沈弼心里,女儿到底算什么呢,和他的仕途比起来,女儿是不是真的就那么不值一提,无足轻重。
好歹是养育了十多年的孩子,在被人诬陷的时候,身为亲长,一句辩驳都没有。
她记得,沈老爷一脚踹倒她,逼她在国公府门口跪了足足三天,滴水未进,直到奄奄一息,才被人拖了回去。
休养不过几日,她便又被带到太子府门前,这次,跪了五天。
嘴唇干裂,浑身瘫软无力,但还是得跪。
沈老爷自责教女无方,做出勾/yin太子的不齿行径。
最后终于换得皇家松口,允诺纳了她为侧妃。
以这样声名进入太子府的女人,和那低贱的,主动爬床的下等婢子并无两样。
甚至还要让人唾弃些。至少婢子还有个清白名,而她,是别人的未婚妻。
不是没有反抗,只是一碗汤药喂下,再醒来时,已经成了太子侧妃。
想死么,不,她不想死。那些害自己的人活得好好的,享受着因为算计她得来的好处,自己为什么要死。
好在,天道公允。
沈锦颀颇有些玩味地看着沈老爷,目光中的挑衅不言而喻。
一验便知,你敢么?
“验就验,有什么不敢的!”
男子声音很大,带着看好戏的戏谑,“今天谁都别走,咱们就给沈老爷做个见证。我相信沈老爷为人,断不是做出那种提了裤子翻脸不认人的宵小。”
这话说得委实粗鲁,可没人想反驳。
谁愿意这档口去触国公府的眉头,陆小国公这是摆明了要给沈家难堪呢。
可怜他们这些人,好好来参加个寿宴而以,还要面对这种事。虽然之后回去可以当谈资聊聊,但到底都是朝廷的命官,都是有身份的人,杵在这里,着实别扭。
“陆郎君,这是我沈家内务事情,还望自重,不要插手。”沈夫人站了出来,这种时候,只有她出来阻拦是最为合适的,“我也相信我们家老爷不会做出这种事。”
“沈夫人,刚才我的话你没听明白么?”陆离不解道:“我明明是相信沈老爷的啊,定是这两个”他手指指向沈亭之,忽又转向了沈锦颀,“定是她想赖上沈家,所以只有当众验明,才能堵天下悠悠之口啊。”
这点破事还要堵天下之口,谁信啊。
“要不然,这女子要是去告御状,闹到皇上面前就不好看了。再说,你们要是私下解决,这万一女子伤了死了的,你们沈家不是更说不清了么?”
沈夫人被这胡搅蛮缠的歪理说昏了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沈老夫人暗骂一声没用的东西,眼光瞟了瞟旁边的地面,周围也没人注意到自己,正要向地面栽去,清冽的男声就在耳边响起。
“沈老夫人,你可别晕了,要不然这事就更说不清了。”
声音说大不大,可也不小,已经有人看了过来。
沈老夫人气急,认出这是秦太医身边的那个带着兜帽的药童,真是多管闲事。
一直没说话的沈湄自陆离出现就死死咬着唇,极力忍耐下心中的难过。她缓缓上前看着沈锦颀姐弟:“你们说要验便验?今日有你们,明日又有他人,莫不是自称沈家儿女的,我们沈家都得验?”
沈夫人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只是下一刻便暗了。
“我愿以性命作保。”
沈锦颀扬声,“若是冒认,我沈锦颀愿当场自刎,绝不含糊。”
这话,太熟悉了。
沈夫人绝望了。
治不好沈家娘子,愿以命相偿。
所以她治好了。
现在,若是冒认,愿当场自刎。
听到这话,陆离喜上眉梢道:“既然如此,那再好不过了。”他转向沈老爷:“沈老爷,为了证明清白,请吧。”
“慢着。”沈湄阻拦:“我沈家不是那残忍之人,这娘子立下重誓,到时血溅当场,却是让我们背负了逼死人的骂名。”
众人面面相觑,这,说得好像也有道理啊。
沈亭之拉了拉沈锦颀的衣袖,可怜巴巴道:“姐姐,她也是我们姐姐么,就这么不愿认我们么?”
大大的眼睛无辜而委屈,看得人心生怜意。
沈锦颀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还没说话,陆离就开口了。
“要是这姐弟两是骗子,我亲自斩杀她,这恶人我来当,自会全了沈老爷的名声。”
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小国公为了整沈家,还真是豁的出去。要是这姐弟真和沈老爷没关系,国公爷的儿子当众随意杀人也不是轻易能够遮掩下去的。
沈锦颀却注意到了陆离的措辞。
要是骗子,亲自斩杀自己?是刻意避开了亭之?
“不要杀姐姐,还是杀我吧。”沈亭之没想那么多,他不能让姐姐死。
“不不不,若是不成,杀了婢子吧,婢子愿意死。”
白芷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眼泪鼻涕一大把,朝着陆离就要下跪,结果被沈锦颀拉住了。
“什么死不死的。”沈锦颀又好气又好笑,“明明我们才是占理的那一方,又怎么会死。”
白芷抽抽噎噎的,终于反应过来,是啊,他们怎么会死。
沈老爷看向那个自称是自己儿女的姐弟两,他们的容貌确有几分熟悉。
他终于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滴血验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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