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欢进来的时候,穿着月白的披风,让在门口冲她笑得明媚。
苏姻眼神滑过她的脸,落到门外暴露在日光中的台阶。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无关的念头,为何这么多人爱穿白衣呢?
祈王、林神医,还有眼前的林清欢?次次见面都是白衣。
“苏……”林清欢轻轻叫了她一声,又改了口,“王妃。”
“免礼。”苏姻收回目光,落在她脸上。
林清欢有些憔悴,虽用脂粉细细掩盖过了,但瞧还是能瞧得出来的。
“清欢,此番寻我可是有事?”
林清欢愣了一愣,强笑道,“来王府这么久,承蒙照顾,前来道谢乃情理之中。”
苏姻挑眉,隔了大半个月的道谢?
“道谢自不必,你与王爷性情相投,知己难得,本王妃倒不是那般不通情达理之人。”苏姻冲她眨眨眼。
林清欢低下头抿唇笑开,露出纤细好看的脖颈。
可笑她与苏姻认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知道她是如此通情达理?
“今日还有一事相求,望王妃看在我们多年姐妹情分上……”
苏姻摆摆手,“清欢啊。你知道本王妃落水失忆之事吧……所以,不必在本王妃面前说往日情分,毕竟,什么记忆都没有。”
眼中倒映着林清欢难堪的表情,苏姻微微叹口气,替她斟了杯茶,“所以,清欢你有事直说。”
林清欢深吸口气,艰难道,“王妃能否将王爷手中的木雕借与清欢一观?”
苏姻脑海霎时闪过当初她爹捧在手里跟个宝贝似的鹰型木雕,后来被祈王讨了过去。
可,林清欢是从哪里知道的?她要来做什么?
心中百转千回,面上不动声色。
苏姻摇了摇头,装作不知,“并不知有甚木雕。”她又目光古怪地看了林清欢,“清欢你怎么知道王爷手中有什么东西?”
林清欢骤然拧紧了帕子,眼神闪烁。目光落在苏姻身后那张仕女屏风上,缓缓笑道,“近日我对西域文化略三感兴趣,前些日子遇上我爹。他提及王爷有一木雕,极为传神,我便想着寻个时间讨来看看。”
看看?苏姻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她一眼。
林清欢的脚尖不自觉地朝外,手指不停地在帕子上摩挲,眼神回避。
以她看了那么多刑侦剧的经验来看,这是内心极度不安的表现。既然本身不愿意,那为何要过来开这个口?
“清欢你等王爷回府,亲自问他讨吧?以你俩的关系,王爷必会应允。”苏姻垂下头,语气幽幽,“本王妃与王爷并不亲近,这个忙确实帮不上。”
林清欢垂眸,听着苏姻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若不是她听到打扫下人们偶有谈论起王爷与王妃日益情深,哪里会贸贸然地上门来讨。
本想着苏姻失忆,性情脾气相较以往都好了不少,才想着拿曾经的情分忽悠她答应,谁知她竟油盐不进。
祈王主院及书房常年有护卫把守,牢不可破。若不是祈王亲近信任之人,但凡靠近,杀无赦。
她想起晚上突然出现在她房间内的男人,不禁一阵颤抖。
若让祈王知道……
心头染上寒意,林清欢匆匆告别,带着越嬷嬷脚步飞快地离开了映晴阁。
苏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看她身影消失在门后。
“青柳。”她唤道。
青柳从门外进来,“王妃。”
“你都听到了吧?”
“奴婢听到了,一字不漏。”青柳低声回道。
苏姻毫不意外,作为影卫,若站在门外都听不到那也白费了祈王调她来此的用意。
“等王爷回来,你便告诉他罢。”苏姻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突突疼得慌。
这里的每个人都神神秘秘的,好像背负着沉重又不为人知的过去。
苏姻真怕自己偶尔一不留神就踩进坑里。
她真该庆幸早与祈王约定过会护着她。
今日这事,于情于理应当告诉他。一条船上的伙伴,资源共享才行。
林清欢走回流芳小筑,赵嬷嬷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路上没遇到几个洒扫的下人,静悄悄地,只有她俩沙沙的脚步声。
路过祈王的小院,她没忍住偷偷看了一眼。
戒备森严的守卫冷着脸站在门前,察觉到她的目光,瞧了过来。
林清欢颤了一下,脚步不停地直直往前面去了,直至进了旁边的流芳小筑才舒了口气。
她坐在榻椅上,像个沉默的雕像。
阳光斜斜地从窗边照了过来,一点点地爬过窗沿,爬过桌角的小花瓶,爬上她的衣角。
赵嬷嬷替她将茶壶里加上热水后,悄悄地退了下去。
林清欢觉得有些冷,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蜷着身子往窗边缩了缩,让更多的日光洒在她的身上。
可即使如此,她依然有轻微地抖动。
从外头蹦跳着进来的红芙,见她如此模样,担忧地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红芙是个单纯的姑娘,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矮胖矮胖,整个人白嫩嫩的,宛如一个糯白糯白的团子。
眼里满是星星,那是掩饰不住的天真。
这是红芙第一次见到林清欢如此模样。
从小到大的记忆里,她家小姐总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何曾有过如此仓皇的瞬间。
她像只河豚一般鼓起脸,为自己不能帮上忙而微微有些愧疚。
林清欢抬了抬眼,瞳仁深处闪过一丝不耐,挥手让她退了下去。
她并不喜欢这个丫头,带着她也只是因为她蠢笨,更能衬托她的出尘。
可在这等时刻,她也并没有心思去应付。
那个男人,亲口所言。
若她没有拿到木雕,那一旦木雕所传递的消息被人截获,那她林家也离倾覆不远了。
林清欢神经质地抬头看了看并不猛烈的阳光,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五彩斑斓的光晕充斥了整个眼球,逐渐蔓延到脑海,她突然冷静下来。
贸贸然去找苏姻可真是一步错棋,当时被突然的恐惧冲晕了头脑。
现在想想,苏姻否认见过了祈王的木雕,且不说为何,从本意上来说便是对她有所保留。
若是苏姻转身便将她今日的反常说与祈王,祈王十有八九会疑心起来。
祈王……
林清欢心中柔软了一瞬,这个光风霁月般的男子,终是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迹。
这个人,几乎满足了她对未来另一半的所有幻想。
祈王去苏府迎亲的那一天,她躲在人群后面看了他一眼。
只那一眼,却是惊鸿一瞥。
然后再也忘不了他。
她心疼男人被迫去苏府迎亲,心疼男人不得不娶苏姻这个古怪的女人。
那时候,她无数次地想,如果,她能长大一些便好了。
可是,即便她还小也没关系。等她大了,她要将男人从苏姻手里抢回来,让男人的眼里染上光亮。
她费了多少心思接近那个人,又费了多少心思才得以入住王府。
谁知嫁进王府的苏姻,却与记忆中的全然不同。
她变得完全不一样宛如新生,眼里有了活下去的热情,不再是一谭死水。
见面的那一天,她已经有了预感。
结果如她所料,祈王开始对苏姻上心,她自己与祈王的距离渐渐拉远。
这也便罢了。
可偶尔静下来的时候,她总会想起多年前,无知无觉做的那件错事。
然后陷入梦魇不可自拔。
那个男人的到来,便是将她好不容易锁起来的那个盒子,再度开启。
“红芙。”林清欢扬声叫道。
喉咙里有些干涩,她倒了杯水细细抿着。
有人推门进来,她眼皮未抬,便吩咐道,“红芙,出门替我买点东西。”
响起的却不是红芙的清脆嗓音,而是苍老的声音。
“林姑娘,买点什么?”年迈的嬷嬷站在她身前恭敬问道。
林清欢一惊,隐下了在差点吐出的话。
对赵嬷嬷,林清欢是不信任的,苏姻拨过来的人,她怎么能信得过。
“赵嬷嬷,红芙呢?”她问。
“适才她出去后,瞧模样似是往府外去了。”
林清欢心里闪过一阵厌烦。
虽说平日里也不拘着她,但在家与在外头又怎么能一样。
“烦请嬷嬷替我备下衣物,我要准备出门。”
赵嬷嬷应声去了。
衣物很快整理好放在床头,林清欢挥手让赵嬷嬷退了下去。
穿戴好衣物,拒绝了赵嬷嬷的跟随,她独自一人出了府。
赵嬷嬷回到流芳小筑,朝院外看了一眼。
空无一人,洒扫的小厮拖着扫帚从院前经过,寒暄两句后走远。
商铺门前依旧人来人往,无数人捧着中意的宝贝,欢天喜地地离开。
林清欢在店内随随便便拿了个木雕,复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零碎拿了些西域的小玩意。
结完帐,拎着包裹站在街上,感觉着阳光的热度,这才恍惚地略感心安。
林清欢提着包裹准备回府。
途经小巷,一伙人围住了她。
眉眼深邃,为首之人林清欢依稀有些面熟,似乎是蒙国质子的侍卫。
纱巾下的俏脸沉了下来,林清欢喝道,“滚开。”
“林姑娘,跟我们走一遭吧。”领头之人笑道,“我们质子可是为了你,茶饭不思呢。”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
“粗鄙之人,到哪里都改不了这等习性。”林清欢怒道。
上次在寻芳阁,大庭广众之下,蒙国质子竟然试图强夺。
还放出话来,但凡敢阻拦他求亲者,一率是与他为敌。
他虽为质子,但好歹亦是蒙国的王子。两国交好,这王子的地位自然不低。
若不是祈王出手,她怕是要被质子给活吞了。
“林姑娘,你别不知好歹。为了等你单独出府,我们兄弟盯了多久。”领头之人笑笑,“还望林姑娘勿要辜负我们兄弟一番劳累。”
林清欢眼眶略略发红,牙齿紧紧咬住下唇。
这几年,她的追求者无不是文绉绉的书生公子,何曾有过如此不要脸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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