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又称玄门,所谓玄门五术,指的就是“山、医、命、相、卜”这五学问。“山”“医”二学即道家修炼法,前者通过服饵、丹法、玄典、拳法、符咒等方法来修炼肉体与精神,后者则是利用方药、针灸、推拿、灵治等方法来保持健康,治疗疾病。
服饵,是通过服食特定的草木金石,让身心净化,乃至身体不腐,延生保命。丹法,是运用道家三元丹法,摄取真一之气,以运化精、气、神,进而增进体力。玄典,是以老子、庄子思想为基础,进而达到修身养性,不易躁,不妄动的境界。武术,顾名思义是以习练各种内家武术,打通十二经脉,以增体魄的方法。符咒,是一种通灵、修炼的法术,其主要作用是调动灵界的能量,避邪镇煞、驱吉避凶。
“山”“医”两术,是道家弟子最常研习的,其余“命”“相”“卜”三术对人的资质、命格、精神有着更严苛的要求,并且是非内门弟子不得研习。
玄武门作为道家的众多分支之一,主攻的就是“山”“医”两术。玄武一派,最开始是道家最外门的那一支,主要负责的就是守门和急救。在内门弟子眼中,玄武一派是资质最低下,能力最微弱的一支,即使很多内门弟子都曾得过玄武弟子救治,但在内心里也同样看不起这个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同门。
直到后来,三千里道观付之一炬,当年那些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不通习武,一个个苟延残喘,玄武守门人拼死搏救保住了道家最后的底蕴自身亦是重创,此后几百年,销声匿迹,杳无音讯,到如今,这一门,算是彻底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
“丫头,身稳,形定。”苍老浑厚的声音随着竹林摇曳的飒飒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洛清瓷白玉瓷般的双眼暴露在干冷的空气中,指尖微红。隆冬时节,她身上居然只穿了件薄薄的衾衣,小脸上泛着异常的潮红。远远看去,像是一尊半悬在空中的童子像,只当走近了,才能发觉那呼吸间腾起的淡白雾色以及连接那身体和木桩的半截圆润的脚趾。
洛清瓷闭着眼,调试着将五感的敏锐度放到最大,在这风声、叶声、水滴声交杂在一起的嘈杂中仔细辨认那细微的一处变化。
察觉到危险的一瞬间,身体已经过快的做出反应。身体侧仰,一头乌黑细软的秀发垂到地面上,整个身体几乎与地面持平,然而,那半截脚趾仍然牢牢地抓在木桩上。停顿了大约五秒,指尖微动,整个身体一个奇异的扭转又重新笔直地站在了木桩上。
洛清瓷睁开眼,睫毛上凝结的那一层水珠簌簌落下,滴在她白里泛红的脸上。冰冷刺激得双脸总算恢复了些触觉,洛清瓷轻易便感受到了右脸传来的一阵刀割似的疼痛,秀眉微蹙。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收拾收拾去吃饭了。”看着洛清瓷脸上那一道触目的殷红,谢??眉目间闪过一份懊恼。然而,在闻到前院传来的一阵菜香后,他立刻将心底仅存的一丝愧疚扔到了九霄云外,扔给洛清瓷一个小盒子,就大摇大摆地将人丢下不管了。
洛清瓷也不在意,熟练地打开盒子。食指挖出一小份药膏,摸索着右脸伤处抹去。粘腻的药膏沾上冰冷的肌肤渐渐融化成水,洛清瓷轻巧地将药水涂抹完整个伤处。毕竟是女孩子,这张脸她还是要好好爱惜的。
等到洛清瓷回到自己的房间泡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才有些迫不及待地往餐厅走去。嗯,她闻到松鼠鳜鱼的香味了。
一到餐厅,就看到林彦青黑着一张脸解下身上的围裙,谢??一脸大爷似的瘫坐在餐桌前等着开饭,伊诺捧着一脸玩味看好戏的表情盯着二人,而洛熙安,很自觉地远离了战场去一旁添饭。
洛清瓷看了眼被林彦青摔在地上,粉红色避无可避地沾上一身灰的helloKitty围裙,静默了一瞬,还是决定明哲保身为好:“师叔,师兄早。”
伊诺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小师妹早啊。”
林彦青一脸不虞:“洛丫头早。”
谢??皱了皱眉:“丫头,你怎么不跟为师道早。”
洛清瓷淡定地喝了口水:“刚才练功的时候不是道过了吗?”
话是那样说,可丫头对着那师徒两个道早却独独将他排除在外,总让他有种被孤立的感觉。
看着谢??被自家徒弟甩了脸子,林彦青脸色才稍微好了点,大手一挥:“开饭。”洛清瓷甜甜的笑了。最后,一顿饭,半条鱼都进了洛清瓷和洛熙安的肚子里,两个小家伙吃饱喝足撂挑子回了自己房里做功课。伊诺铁青着一张脸放下筷子,看着面前两个面色如常的老头子,一口心头血狠狠的咽进了肚子里。
早在六年前那两个小家伙从他嘴里夺食,他输了反而被两个老头子狠狠的收拾了一顿之后,他就深刻地认识到在这个家里他是最没有地位的那个人。
“过两天,我要出去一趟。”看着两位师尊吃的差不多了,伊诺放下碗,淡定的宣布。他不管,他要去吃椒盐虾、去吃酱爆鸡丁、粉蒸排骨、虎皮凤爪……总之,他要去好好犒劳自己的胃!
林彦青淡定地“哦”了一声,谢??沉默地擦完嘴,问道:“什么时候走?”
伊诺一愣:“后天。”这几年,伊诺一年当中总有几次出去的时候,林彦青和谢??将重心都放在洛熙安和洛清瓷身上,对他去哪、什么时候离开也是从未关注过。突然被谢??这么一问,伊诺下意识地提起警惕。
“那把你师妹师弟捎上。”
“啊?”
林彦青沉吟一瞬:“两个小家伙身体都没大碍了。离家那么久,也该回去看看。”何况,洛家那边都亲自打电话来了,他们就是不想放人都不行。
“机票定了吗?”
“还没……”伊诺也就是临时起意,别说是定机票了,他就是连去哪里都没想好。现在好了,两个师尊直接把地点都给他定了。
“那你负责去订机票,放心,两个小家伙的机票钱我们会报销的。”说完,谢??走出门,笔直地朝着洛清瓷的房间走去。
“不是,那我的机票钱呢?”伊诺还没怎么回过神来。
林彦青斜睨了他一眼:“你自己想办法啊,难道还要我给你报销不成?”
伊诺黑线:“不是,师父,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个徒弟?”他指了指自己。虽然他不至于穷到连机票钱都付不起,但是本着“又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操蛋心理,他觉得他还是有必要为自己争取一下的。
林彦青直直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看得伊诺心底发毛。突然林彦青站起身来,在餐厅四处走了一圈,最后站定在一块小石头前面。
他指了指:“看到这块石头了吗?”伊诺点了点头。
林彦青一脚将那块石头踢了出去,又对着伊诺问道:“懂了吗?”
“懂、懂什么?”
林彦青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就像那块石头一样……从哪来滚哪去。”
伊诺:?我他妈?
林彦青丢下一句“记得把碗洗了”,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彼时,谢??和洛清瓷正在“啃”手中的一本医书,书背上“医道”二字入木三分。洛清瓷的房间是个三十平米的小居室,左右中三个书架将卧室与书房隔开。书架上《老子》《庄子》《列子》《皇极经世》《周易参同契》《太平经》等书籍横陈一列,右侧靠窗的一列则是满满《黄帝内经》《难经》《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等医学方面的著作。
饶是洛清瓷过目不忘,这些书也花费了她五年的时间才终于背下来。认字、习文、通背、熟记、深思这些都需要日复一日的研习理解。要把这些书全部背下来是个大工程,五年时间内耗费了洛清瓷不少精力。但她觉得很值,最突出的效果就是她现在能写一手漂亮的小楷。
最初,谢??罚洛清瓷抄书,结果被她那一手惊天地泣鬼神的字写了个半死,那抄的东西,恐怕就是作者本人从棺材里爬出来也不认得是自己写的书。至此以后,洛清瓷一天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划在了练字上,好在,洛清瓷很快就掌握了汉字的正确书写方法,才逃过了谢??每天一对一的书法指导。
洛清瓷的笔点在纸上,没盖笔帽,沁了一小摊墨迹出来。不知道那个人看了她现在写的字还认不认得出来。
“丫头,你笑什么?”
“没什么。”洛清瓷低头,状似无意地问道:“师父说带我们去哪?”
提及这个问题,谢??一下子就安静了:“你,想不想回家看看?”他皱了皱眉,像是很难将口中的话说出口:“你在这儿呆了也快六年了,有没有特别想家?”谢??难得对某一个问题这么难以启齿。洛清瓷和洛熙安的身体早在两年前就大好了,京城那边的局势虽说尚不明朗,但他们确实是出于私心才不肯放人。
洛清瓷一抬头,看到的就是谢??一脸晦涩又变扭的样子。她这个师父向来没心没肺,七老八十了活得却比她还像个孩子,见惯了他无赖的样子,骤然见他这么一副傲娇变扭的模样洛清瓷还真不习惯。
洛清瓷开口:“我当然想家。”谢??身体一僵,又听洛清瓷说道:“但我更希望我能保护好那个家。”
“己强大,方无惧。这不是师父你教我的吗?”
谢??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听到洛清瓷的话,他居然难得的升起了一股为人师表的骄傲。果然,他这个徒弟没拐错啊。
“那后天你师兄带着你们回趟家吧。”谢??故作轻松地说道。
洛清瓷笔尖一顿,难得喜形于色地说道:“真的?”
看到洛清瓷这么高兴,谢??心里又不痛快了:“哼,为师还能骗你不成。你今天功课做完了吗?做完了去将山上的草药收回来,天黑之前没回来就多站一个时辰的桩。”说完,臭着脸子拂袖而去。
不知道自家师父又抽的哪门子疯,洛清瓷因为后天的行程眼底难得染上了几分真实的笑意。
回家啊……真好。
洛清瓷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渝城的一个边陲小镇,镇上没有一家像样的中药铺子,好在渝城多山,气候又温暖适宜,许多未经人踏足的荒山上都生长着不少药材。在洛清瓷六岁的时候,谢??带着她将小镇周围的几座山都走了个遍,教她上山要注意哪些事项,又告诉她哪些地方生长着那些药材,等到洛清瓷渐渐熟悉了以后他就彻底当了甩手掌柜。
“洛丫头,又上山去啊?”田里劳作的人老远看到洛清瓷背个小背篓往山上走,连忙笑着叫住她:“又去摘药材?别往那边去了,老于家的最近出了点事,昨天上山将山上的桃胶和木芪都收走了。”
洛清瓷和洛熙安就在这镇上读小学,镇子不大,大家都知道这两个漂亮的小娃娃是林医师和谢道长家的。两个小家伙生得面红齿白,模样很是讨喜,加上懂礼貌,嘴又甜,镇子上的村民都很喜欢他们。洛清瓷上山摘药材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那山没属名字,人人都可以上山折一朵花摘一根草,能不能捡着药材全靠自己的运气,所以,乡亲之间也不存在什么利益冲突之类的。
都摘完了?洛清瓷皱了皱眉。那座山她前几天去过一次,但很多药材家里药房都不缺,她今天出来的时候看了看,别的药材都很多,唯独桃胶缺了,正想上山补一点,没想到来迟了。
“谢谢李叔,那我去别处看看。”洛清瓷也没不高兴,家里药材多得用不完,一时半会儿也用不到什么,只是今天自家师父耍小孩子脾气,她不给他弄点什么回去怕是不好交差。
她记得朝南那边的山上好像也有桃胶。看了看时间还早,她调转步子往南边走去。
冬天山上的空气有些湿冷,吸一口气都能冷得五脏六腑透心凉。洛清瓷虽说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但其实总共也只穿了两件,在这寒冷湿凉的户外行走,脸上竟奇异地出了一身薄汗。
洛清瓷自然不是单纯地走路,她的每走一步,每一次呼吸都会调动内息在体内循环。这对洛清瓷这种还未引起入体的人来说是十分费劲的事,但洛清瓷最近练功时总能感觉到一道屏障,每一次她调动内息,那屏障都似有松动。
洛清瓷隐隐感觉到自己快要摸到那扇“门”了。
霜降未到,正是桃花落泪的时节。不过运转了两周,洛清瓷就到了目的地。将从桃树上采下的几块“桃花泪”放进专有的盒子里,留几块小的没动,又继续往前走。
这座山洛清瓷以前不常来,但谢??带她走的那次足够她把概况分清。拐进一条人迹罕至的上山小路,因为鲜少有人走过,两旁不知名的杂草生长茂盛,起先只是堪堪漫过洛清瓷的脚踝,不过走了十多分钟,周围的杂草已经抵到了洛清瓷的腰际。
洛清瓷的袜子已经被叶片上的露水全部浸湿了,裤腿上也是一大片深色。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视线终于不再被浓密的杂草覆盖。眼前树木粗壮,树叶与树叶间只有细小的空隙,有微弱的光从那细小的空隙中透进来。树木像是形成了一道保护罩,围成一圈用树叶将这一小块空地笼罩,遮盖。
然而昏暗的光线也没能阻止洛清瓷垂涎的目光。清丽的瞳孔映出那一大团海绵似的白色物体还有……不远处更大团的白色物体。
空气中漂浮着咸湿的血腥味,洛清瓷不用靠近都知道这是从那一团白色不明物体那儿传过来的。洛清瓷只犹豫了一瞬间就朝着那团白色物体走了过去。不管是死是活,是蒸是烤,总得看清楚这是个什么玩意再说。
离了不过两步距离的时候,洛清瓷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小脸难得的鼓了鼓,还没死啊……但听这呼吸声,没死也快了,要不自己再补一刀?最近有点想吃烤肉了。抱着想吃烤肉的复杂想法,洛清瓷在那团物体面前蹲了下来。
似乎是察觉到有陌生的气息靠近,那东西凭着最后的一丝警觉和力气动弹了下身子,嘴里艰难地发出一阵嘶吼。
“嘶——”这是洛清瓷。
面前的东西艰难地翻动了下身子,外形就完全暴露在了洛清瓷眼底。面前这头狼有些过于漂亮了,雪白的毛发沾染了血迹却没有凝结在一起,周身除了那炫目的白和触目的红没有一根杂毛,即使身负重伤,那嘶吼的声音和暴露在空气中的獠牙也没有显出一丝一毫的虚弱之态。
洛清瓷有些纠结,她想吃烤肉,但这么漂亮的一头狼杀了好像有些可惜了……蹲在地上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她拍了拍手站起来有些艰难地做出了决定。
嗯,还是不吃好了,那么大一头狼,抬下山不得把村民们吓死。为自己找好了借口,洛清瓷便认真查探起它身上的伤。毛发覆盖的有些看不清,洛清瓷索性就把伤口附近的毛发全部剪了,露出深可见骨的几个洞口。只一眼,洛清瓷就看出这头狼应该是被什么野兽咬了,獠牙刺进体内,刺穿了内脏。
“这情况有些麻烦啊。”如果是外伤那还好说,这山上遍地的草药,随便摘一点都可以止血,但如果是内脏被刺破了,那除了动手术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洛清瓷才刚刚一只脚踏进中医的门槛,自然是不可能给它做手术的了。剩下唯一一个方法洛清瓷只思考了一瞬,就将手放在了伤口上。
体内仅有的一点点玄气被她调动汇聚在掌心,她现在没法做到引起入体,只能调动自己体内这几年修炼的一丁点儿玄气为它治伤。要不是这小东西长得这么别致,她才不会浪费自己的玄力。
感受到狼的呼吸渐渐平缓,伤口处的血流也慢慢减少,洛清瓷苍白着一张脸收回了手,有些颤抖地从衣服里拿出今早谢??递给她的药膏,一边抹在那几处伤口上,一边嘀咕:“妈的,今天老子亏大了。”
细心地将所有伤口涂抹好以后,洛清瓷收回手头也不回地向着另一处白团走去。那是一小簇的马勃菌,挤在一起像个大面团。这东西一年只生长一次,偏偏洛清瓷吃过一次就惦记上这个味了,今天本来是来碰一下运气,没想到让她赔了夫人又折兵。
将这一团马勃菌一个不剩地采了个干净,洛清瓷背着背篓往原路返回。走出那一片暗无天日的地方,洛清瓷抬头看了看天……
“老子真他妈善良啊……”突然晴天一霹雳。
洛清瓷到家的时候脸白的跟纸一样,把洛熙安吓得脸刷白:“阿姐,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实在太过惊乍,就像刚才劈过的那一道雷一样,把谢??和林彦青全都炸了出来。
“丫头,你这是怎么了?”谢??抓过她的手一探脉,立马脸黑得能滴出水来,“死丫头,你把一身的玄气传给谁了?你不要命了?”
玄气是人一身的真气凝结汇聚而成,每个人身上都有玄气,但多少就不一定了。想洛清瓷这样将全身的玄气都传给了别人,没有玄气护体,又穿的这么单薄,自然是被冻得脸都青了。
洛清瓷被谢??一阵炮轰似的问话怼得哑然。她总不能说自己本来想捡一头狼回来烤了吃,结果那头狼不但没死还颜值超高,她一时被迷惑散尽玄气搏美狼一命吧。那谢??怕是要抽死她。
沉默一瞬,她斟酌着说道:“大概是一个大帅逼?”
……
全场静默。
谢??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家徒弟。
伊诺手上的菜一不小心被他折断了,作为一名暗戳戳当了六年的“间谍”,这,这让他该怎么报告给季疏白?
“轰——”先前还算晴朗的天现在已经开始打雷了。伊诺感觉这道雷就跟轰在他心上一样,轰得他五脏六腑俱是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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