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狗

    
    新历年四月初三星期四小雨
    庭院植被叠翠，野花泣泠，我傻傻的呆坐在屋里看着门外淅沥缠绵的小雨和翻卷不定的愁云，内心感到莫名的烦躁。烦躁的本身不是因为雨，是因为那隐隐胀痛的左腿膝盖和那狰狞的伤疤无时不在提醒着我并羞辱着我内心的骄傲，应该说这种骄傲是我内心中不愿被触及的柔弱。更为烦躁的是连绵几天的小雨湿透了大地，对我从事的工作带来不可预计的影响，有可能是要命的事情，没办法，只能叹息和顺从，事到无为方能定，步入梅雨季节了，靠天吃饭的事来不得些许嚣张和脾气，自然少了不少的收入，实在手痒只能等到入夜十分去一趟村上老财主家的祖坟溜达一圈，摸一摸那口金丝楠木棺材解解馋，顺便和他祖上聊聊近况问问有没有同行拜访，想想也是不错的选择，一举两得还可以看看我的宝贝别让德行不好的给顺走了那就吃冒亏了，至于老孙家祖坟？算了吧，破落户而已，除了几片骨头扎手以外，一点不好客，其他的，想想还是别想了，浪费精力。除此之外可又能怎么办呢？季节有轮回，而人生回首哪里还有归处，只能顶着头撞进未来，别人可能撞出来的是辉煌灿烂的人生，我只能依旧撞进茫茫夜色，探出我那一双修长而干瘦的双手拜访着一个又一个静躺着躯壳的坟头。对于这些躺在深山里的坟头，我有着莫名的亲切感，就像邻居，我只是去坐了坐，顺手带走了他用不上却又默认我行为的东西，算是对我拜访的馈赠，不用内疚，不用羞耻，更不用难过，所以我感谢我那双不知羞耻却非常勤劳的手，因为它给我带来了不说以后至少现在还算过的去的生活，不觉间用手抚摸着受伤的膝盖，一霎那就像是打开回忆的按钮，遥遥思绪里都是清晰而深刻的画面，心底里也藏着深深的叹息我曾经也是一个俊朗而健全的少年，那时的我胸腔里充斥着满满蓝色的梦想，梦美如幻而深刻入血，它精致犹如青花，却落地化作尘泥，直击我身躯撞击我灵魂，红粉好似画面在脑海里闪过，我总是回味，觉得那是我不可多得的经历，我恨那个夜晚，有种被烈日灼伤了双眼一般，无比的想哭。
    那一夜也是因为雨，就因为那该死的雨让我在泥泞中折了一条腿，本就没有钱，再说了要是有钱有出路谁会深夜跑到那荒郊野外拔棺材盖子讨个活路，世人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认为这是上天赐我一个活法而且也是状元的料，因为方圆十里八村就我一人在干这活，运气好能摸来一两个手镯或戒指，也能让菜里飘起肉香。我想摸出一个蓝色的梦，梦里有美酒和高跟鞋。
    那一夜之前的几日，我听说村上最有钱的钱富贵他爹钱金宝死了，莫名的兴奋了好久，你可能觉得我变态没有一点悲天怜人的慈悲心肠，甚至居心恶毒，对不起，此时的我不适合谈理想修正的问题。对于一个饥肠辘辘饿了几天眼前飘动的星星都是酒肉的人来说没什么比白蹭一顿饱饭来得实在。何况钱富贵他爹嚣张跋扈，欺男霸女，据传同村都有他的私生子，我也不知道是谁，对所有人侧目也没发现什么端倪。这下好了，钱金宝死了，总有现行的时候，我抱着填饱肚子和发现苟且之子的态度去参加钱金宝最后的追悼盛宴。确实排场极大，是我生平仅见，光是披麻戴孝嗷嗷大哭的女子都一堆，还有几个旁人似的女子默默垂泪，我觉得都是乐器的功劳，气氛烘托的好，单凭钱金宝父子的人品怒发冲冠算是和谐。罢了，我也就是一蹭吃蹭喝的主，赶紧找个角落的凳子坐下，既然挖掘别人隐私的事情没什么进展还是妥妥的填饱肚子才是上策。少不更事是我对自己这个阶段最好的总结，从来都没明白过成年人的游戏里是那么的复杂和繁琐；大家庭的礼数就是多，多到我这个旁人都快冒火了，火气从肠胃直冲口腔，从黎明时分开始到夜里了才听见总管敲锣说开饭，我差点瘫了，脑袋两边的太阳穴不停的鼓鼓跳眼神也飘忽起来，奶奶的，终于可以吃上了。我打足了精神，做足了斯文的功夫才挺起了后背，就是眼睛怎么也挪不开，死盯着桌子上的苍蝇咽下了丝线般的口水，凡事皆有可能我坚信这个理论，总觉得苍蝇的肚子里装着整只烧鸡，你别猜，我就是想吃了它。多年以后我总结过，觉得苍蝇和躺在棺材里的人如果非要选择吃一样，我会根据情况而定，如果为了填饱肚子我会选择吃掉人；如果只是因为选择，我会吃掉苍蝇，别说你也会这样想，我不是因为个头的问题，而是苍蝇含有生命的温度，谁不喜欢吃热饭，冷冰冰的有什么兴致。当然，这都是后话。
    不一会儿，满桌子的佳肴美酒上齐了，我发觉只有我一人正襟危坐，四周桌子都满满的，我幸福得颤抖，睁大了双眼确定这不是假的并非梦幻，咽下多少口水最终拿捏住了斯文，只等主家发话便风卷残云，我做好了准备。那几分钟就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钱富贵出来了，那一刻的他身躯高大而伟岸，虽然顶着一双熊猫眼，但不妨碍我的欣赏，见他装模作样的朝宾客们拱了拱手，在一片“节哀”声中领着七八个人朝我走来。我是见过大世面的，隔壁村的李高娃子结婚我也抬手恭贺过，当时还讨的红包两角（如果不被换掉的话应该是两元），应付这个场景应该是没有问题，唯一的问题是我并不擅长表达，毕竟我擅长的算是绝活，不带收徒弟的那种，这是我的骄傲和尊严。
    “钱老板，恭喜！恭喜！”
    我摇晃着身躯，努力的保持着平衡，这头重脚轻的滋味实在难受，但面对美食说上两句漂亮话，不亏。我尽量学着老板们打招呼的气派，衬托我的不凡，其实我神志有点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