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新建二十四年四月,那次春蒐之行过后,没几日宫里便传出文帝圣体违和,静摄临却殿的消息,还谢绝了一众人的请安,却唯独留下了陈妃娘娘和皇十二子。
从那之后又过了一年,期间文帝不曾有丝毫消息传出,而朝臣每日递上去的折子也无外乎只是批上‘已阅’二字,再从临却殿内送出来。
众人心里明白,皇帝病弱,而皇子年幼,执掌南秦江山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旁落,也不知最终会落到谁的手中。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走着,最后停在一座赫赫府邸前,‘赫锡王府’四字匾额高高的悬挂着,黑底描金,字体透着雄浑大气。
这到了地方,伯嘉木却一点也不急着下去,而是撩开一侧的帘子向外看去,王府门前那条宽阔的石板路已经被前来观礼的人围得满满当当,丰厚的贺礼整整齐齐的摆放在车上,有小厮在一一核对礼单明细,而其中有那么几个人在这些人当中分外的显眼。
“呵,这还真是热闹,只是不知道这里面的人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只是想着来攀结的?”他嗤笑一声,随即放下帘子,转头对谢珮瑶说道,“走,我们该登门了。”
谢珮瑶听到他的话,眉头不可觉察的皱了一下,见他起身,她一下伸手拉住他的衣袖,随后低头看了一眼两手空空的伯嘉木,话里夹杂着一丝狐疑:“我们,就这样去吗?”
赫锡王府的宴帖是今早上才让人送到府里来的,日子定的也是今天,她从伯嘉木的手里接过这帖子的时候着实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可是抬头再看他那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似乎早就知道了。
伯嘉木低头看了一眼那拉着自己衣袖的手,眼中浮现一丝笑意,他将那只手悄悄的攥到手里,低声安抚道:“安心,贺礼我一早就备好了,不会叫你我众目之下失了身份。”
谢珮瑶一噎,正准备开口回他的话,却忽然被他拉了一下,整个人毫无防备的撞进了他的怀里,一只手顺势揽上她的后背,头顶上传来那人轻轻一笑。
两个人紧紧的贴在一起,姿势暧昧,谢珮瑶顿时觉得马车里的温度升高了不少,埋在伯嘉木胸前的脸顿时涨的通红,她轻轻的挣扎了一下,低声劝道:“主子,松手,外头还有人在等着呢。”她声音里透着一丝紧张,生怕会被人发现什么。
伯嘉木本还想逗她一下,但感觉到她整个人都绷起来了,只好笑一笑,放了手。
验完了那些前来观礼的人送来的那些礼单明细,忽然有小厮发现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以为是漏着谁没有恭请到,互相看了一眼后有人大着胆子走近一瞧,发现是硕和王府的马车,整个人顿时变得恭敬起来,还没等他开口说话,一抬头,正对上一张隐隐散发着不悦气息的脸,不是硕和王,也不是小王爷,而是一位不曾听人说过也不曾见过的姑娘。
那姑娘举手投足间透着贵气,小厮看了一眼后,便将头低了下来。
谢珮瑶兀自从车上下来,偏过头站在一旁等着,而在那之后,伯嘉木则是扬着一脸讨好的笑从马车里出来,小厮见状,赶紧低下头来,拱手作揖恭恭敬敬道:“奴才见过小王爷。”
伯嘉木哪里晓得自己会将谢珮瑶给惹得生气了,正满心想着怎么把人给哄回来,对那小厮的话很是敷衍的摇了摇手表示自己听到了,随后凑到谢珮瑶的身边。
“晏晏。”他这才一开口,就听到谢珮瑶那略带疏离严谨的口吻道:“主子,我们该进去了,不要让主人家等久了。”说完后,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神色一下柔和下来。
因是之前伯江翊特地嘱咐过,若是硕和王府的小王爷来了,便将人直接领到主院里来,这些下人都记在心里。
谢珮瑶安静的跟在伯嘉木的身后走着,眼睛四下打量着,今日是赫锡王府的小王爷膝下长子的百日宴,王府上下都精心的装饰过,看着便知隆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地方让她觉着有一丝熟悉。
到了湘涵院外,下人退到一旁,低声恭敬道:“小王爷,请。”伯嘉木点了点头,而后回过头来去唤谢珮瑶,却发现此时她正站在一棵树前发呆。
“晏晏,晏晏。”伯嘉木连唤了她好几句,她才反应过来,几步走到他面前,像是知道错了一般低着头安静站着,见她这样,他抬头朝她先前看着的方向看去,有些好奇的问道,“在看什么?看的那么认真,连我叫你都不曾听见。”
听到他揶揄她的话,谢珮瑶的头低的越发的往下,她是七年前伯嘉木从袭安城外捡回来的,那天大雪漫天纷飞,她冻得浑身没了知觉,就在意识快要堕入黑暗时,她等来了伯嘉木,将她带离里那个冰冷的地方。
她没有七岁之前的记忆,她记忆里所以为的一切都是醒来之后伯嘉木和她说的,就连名字也是他告诉她的,可是这个地方,明明没有来过,却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没,没什么,主子进去吧,我就,在院子里等着。”谢珮瑶说到一半顿了一下,看了看四周,才将余下的话说出来。
伯嘉木看了她一眼,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东西,他一眼就看得出来,沉吟一会儿后,却是一手拉起她的手往院子里走去,边走边说道:“你若是走了,那我的贺礼怎么办?你赔呀?”他语气轻快,但说得认真,可话却让谢珮瑶的心里有一丝狐疑。
贺礼?她?这和她有什么关系?谢珮瑶被它这话说得有些懵,也趁着她没反应过来的功夫,伯嘉木拉着她往院子里走去。
下人一早便将消息递了进去,相比起安静坐在一旁喝茶的伯江翊,正抱着孩子的谢明澜看起来就紧张许多,她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一副坐立难安的焦急模样。
“荟荟,你这样会叫人看出来的,冷静一点,既然知道她还好,那便宽心,而且,他们敢做这样的事来,想必上上下下都已是打点好的,想要完璧归赵,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伯江翊看到谢明澜那在意又紧张的模样,他心里顿时有些吃味,但一想到那个人是谢珮瑶,想了想,还是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但是,我就是心疼这孩子,明明那个身份该是她的,却叫旁人占了去。”她说完这话后,忽然是想到什么,抬起头来看向伯江翊,沉吟一会儿开口道:“当初你不也是……”
“荟荟,她和我不一样。”谢明澜一开口,他就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他虽然也怜惜她的身世,可是这事真的是,若真要做,还得是从长计议。
说话间,伯嘉木已经带着谢珮瑶一脚迈过门槛,猛然间觉察到屋中气氛不对,怔愣了一下后,看向这屋中的两个人,而后笑着说道:“怎么,不想看到我们来?那你们还给我递帖子做什么。”
伯嘉木佯装生气,说完之后便要拉着身后的谢珮瑶离开这里,他这刚一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谢明澜略带焦急的声音:“等一下!”喊住了伯嘉木,谢明澜回头瞪了一眼还不自知的伯江翊,而后将孩子塞到他的怀里,起身走到谢珮瑶的面前。
七年荏苒,当初那个瘦弱的孩子已经出落得娉婷窈窕,她其实挺想问一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但仔细一想,这话又有些问不出口,她沉默着看着谢珮瑶,眼中带着一丝心疼和怜惜,看的谢珮瑶满心的茫然,下意识的回头去看伯嘉木。
“好了荟荟,你看把人家吓得,时候也差不多了,也该准备准备出去了。”伯江翊看到谢珮瑶的眼中透着一丝不安,便去拉着谢明澜,暗暗朝她摇了摇头,同时也给伯嘉木使了个眼色,叫她带谢珮瑶出去。
王府里,那些收到请帖的宾客都已经来了,三三两两的正低声交谈什么,谢珮瑶不曾来过这样的地方,一时好奇的四下打量着。
忽然,有一个姑娘走到他的跟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微微仰起头看着伯嘉木,脸上扬着一抹乖巧的浅笑,道:“嘉木哥哥,好久不见了。”
那声音清脆如铃,语气中透着一丝熟稔,但看伯嘉木却是眉头微皱,微微侧过头去看身后的珮瑶,生怕会错过了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可是从这姑娘出现的那一瞬间,谢珮瑶脸上的表情就没有任何的变化。
“嘉木哥哥?”那姑娘见伯嘉木并没有回她的话,而是看向那个站在他身后的女子,于是有些好奇的倾过身想要看个究竟,但是她才这么做,那身影又被伯嘉木挡了个严实。
“主子,奴婢想要四处看看,不知主子可允许?”谢珮瑶头微微低着,话语里也透着恭谦,可是她这举动却让伯嘉木心里堵着一口气,看着她微垂的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就在喉咙里这么哽着,好一会儿之后,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别走远了。”
听到他说的这话,这姑娘才意识到这个被伯嘉木挡的严实的姑娘是谁,这宴城中,谁人都知硕和王府的小王爷身边跟着一位姑娘,不知姓名,但知这位姑娘可是打心眼儿里被那位小王爷给宠着。
那姑娘看着谢珮瑶离开这里,随后抬头看向伯嘉木,既然知道他把这位带出来了,那她……想到这里,她心里忽然扬起一丝失落来,但又见她离开,心里又有些底气,正要开口时,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一脸焦急的跑来,边跑边喊道:“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今日是伯江翊嫡长子百日的日子,正是喜庆时候,却偏偏出了这档子事,有人的脸上露出一丝厌恶色,但不知为什么,伯嘉木在听到这话时心里却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等等,你说的那个人,是谁?”伯嘉木将那人拦了下来,语气严肃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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