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攻略

65.六五章

    
    “不知郎君可曾用过晚食?”他避之未答, 顺手为自己的甩手老师查漏补缺, 探了探来客口风, 毕竟交通不便, “晚食=留宿”这一风俗在东汉还是贯彻的十分到位。
    “不曾。”青年没计较他答非所问,好脾气道:“我不食葵, 忌鱼鲜、辛辣。”
    语气很和善, 口味也不算挑剔, 不过,这言下之意……林昭猛地抬头看他, 只见对方唇边含了笑:“公避而不出,我自当等召,许是长住, 还要将忌口之物一一告予丞君,日后便劳烦府上。”
    林昭干笑:“呵呵,郎君不必客气。”
    青年眨了下眼,神情自若道:“某未曾。虽客至, 已如归。”
    林昭:“……”见惯了古人的内敛含蓄,突然冒出一个非主流,他明显被打得措手不及。这人瞧起来端方雅致, 一副名门公子作派, 怎么好像……有点无赖?
    青年见林昭表情梗住, 笑意深了一分, 甚至还亲昵的一拂他右肩, 好心提醒:“小童如此言说便可, 待尊长有意相召再行通传。”
    潜台词不就是人不来别烦他吗?林昭咋舌,先生你到底做了啥才能被人如此追上门讨债?欠了人家两百万吗?哦不,这觉悟太庸俗了,问出来怕是容易被打……他本来就是旁人眼中的市井铜臭儿,不能再拉低自身格调了。
    思维发散了一瞬,林昭扬起脸,笑意可掬:“不知郎君郡望,如何称谓,我也好传讯与人。”
    “颍阴荀,名攸。”青年姿态悠闲,语气平淡,落入林昭耳中却无异于晴天炸雷,他飞快地将自称荀攸的青年再度打量了一番,从束发幅巾看到脚上丝履,连拢袖跽坐的姿态也没错过。
    妈呀,他又看到大腿了。
    由于郭嘉旧例在前,这次林昭并没有太失态,情绪泄露只是一瞬,又极快收敛,然而这一瞬也被对方察觉了端倪,荀攸眉梢微挑:“童子曾听闻我名?不然,何故震惊若此?”
    林昭很服气,这份敏锐果真不负日后曹魏谋主的威名。他反应也不慢,一拱手,郑重礼道:“原是颍阴荀君,久闻神君八龙之名,如雷贯耳,今日难得一见荀氏子弟,是故惊讶如此。”
    荀攸目光微闪,从他脸上一扫而过,忽的弯了下唇,问:“小童非仆僮?”
    “郎君当真慧眼如炬。”难得有人透过他黑黄干瘦的外表看到熠熠闪光的内心,林昭十分感动,大言不惭的吹捧对方,不知是夸荀攸,还是自己。
    荀攸显然不会被这点糖衣炮弹迷惑,转进如风:“既非家仆,必是陈公弟子,尊师避之不见,卿可为我解惑?”
    对方言笑晏晏,却将林昭堵得哑口无言,他这才明白陈举命自己前来探听敌情的深意,就是看他其貌不扬容易被当成仆僮忽略不计对吧对吧?
    好像辜负了老师的信任……林昭抹了把汗,先把锅甩出去:“我不知始末,本是同窗前来传讯,奈何人有三急,所以转托与我。”
    说完特别真诚的仰头看了荀攸一眼,厚颜问道:“不若郎君说与我一听?”
    青年轻笑一声,侧身往向几上一靠,神情即显出几分散漫不羁。又抬眸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真想知道?”
    林昭使劲点头。他是真的好奇,堂堂荀氏子弟,从颍阴跑到阳翟,还俨然一副“你不出来见我我就住下不走”的追债架势,其中内情,实在令人不胜心向往之。
    灯光如豆,映在室内,摇摇晃晃。
    陈举原本坐在案前,左手扶简,右手写字,闻言干脆置笔,没好气的指了指林昭,“胡言乱语!我哪有什么忧?你尚且年少,哪里比得过荀公达狡……”顿了下,又板起脸道:“你可知他幼时便以体察入微闻名?他十三岁时,祖父去世,有一旧吏自请而来为其守墓,公达观他颜色有异,心有疑,告之叔父,后盘问才知这旧吏乃是杀人亡命在外。”
    难得有名人八卦,林昭听得津津有味,回想自己的十三岁,暗道怪不得人家能成曹魏谋主,这些青史留名的人物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比机变通达,你们九个加起来都敌不过他一个。言越多,错越多。”念及林昭身上影影绰绰的神秘,陈举更觉头疼,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方才站定,警告道:“尤其是你,日后更要谨言慎行,不可妄意轻言。”
    “诺。”林昭老实应下,说实话,他虽然活了二十多年,接受过现代各种先进思想信息的洗礼,对于和古人斗智斗勇这种事还是有点底气不足。自我反醒了一下,这大概就是客场作战的弊端和历史光环的耀眼。
    陈举训完弟子,一想那连自己都觉头疼的来客,又忍不住叹息:“荀家前有神君高洁,今有八龙闻名,后者仲豫公达,人才辈出,我族实不及也。”
    公达他知道是荀攸,这仲豫又是谁?可与曹魏谋主并称。荀??槐惶峒埃?虏皇悄昙突剐。?终涯阅诜煽斓淖?艘蝗Γ?诩且渲兴崖蘖艘环?餍彰?耍???戮俑锌??滩蛔「狗蹋?慵液蟊渤氯阂膊徊睿?饪墒巧瞎??房伪镜娜恕
    陈举忧心忡忡的又踱了几步,忽又狐疑问:“公达他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复言一次,勿要错漏一字。”
    林昭不明所以,复述道:“我有渔翁计,愿为陈公解忧。”
    他说得不紧不慢,连对方闲散的腔调都学了八分相似。荀攸这话说得简短,也没有什么生僻拗口的词汇,并不需要太过出众的记忆力就可以轻松记住,似是知晓陈举定会仔细盘问林昭。
    彼时林昭听得一头雾水,还想再问就被对方微笑送客了,等到出了门,才想起好像屋里那个才是客。陈举听后,并不比林昭明白多少,他在栎山下闭门潜学已有几年,深居浅出,与人往来皆不算频繁,若说忧虑还真没什么,倒是荀攸这小子……念及过往,陈举脸黑了一瞬,决定置之不理。
    林昭领悟不到自家老师的复杂心情,但他从陈举顺嘴溜出的一个“狡”字中,大约可以窥见那点对荀攸的避之不及。生生推开这么一条粗大腿实在有点暴殄天物,林昭试图挽回一二,状似好奇问:“有什么鹬蚌相争吗?荀君要献计让先生坐收渔翁之利吗?”
    陈举一怔,低头瞪了林昭一眼,倒也没心思斥责弟子不谨言慎行。他当局者迷,一味思索自己有什么忧,却忽视了前半句的渔翁计。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既然他说了计,那便不是巧合,少不得加以挑拨,而这鹬蚌定是有纷争之事,才给得出渔翁机会。
    只是不知荀攸话里的鹬蚌喻指何人,他不过弱冠,说话已显得十足的圆滑,半透不露,似有深意。欣赏的称一句老成稳重,不喜的怕不是要在背后悄悄骂一句狡猾。因为其母出身荀氏,陈举与荀攸祖父荀昙平辈相交,对其刚直素有闻说,不由纳闷,以荀元智的性格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个孙儿?
    念及故人,又想到荀攸父母早亡,祖父亦是早逝,陈举面色方和缓了几分,想了想,对林昭道:“这几日我忙于注书,无暇见他,阿昭你且代我一尽地主之谊。勿忘谨言慎行,切切。”
    林昭呆了呆,回宿舍的一路上,内心都又是欢喜又是惆怅。喜的是大腿就在眼前,他奉命刷好感,正是一举两得;惆的是距离产生美,万一离得太近哪里不慎得罪了人家,怕不是日后会被曹魏阵营拉黑,永无翻身之地。
    他在喜忧参半中睡去,栎山私学主宅的灯却悄无声息的亮至半夜。
    往日潜心夜读,规矩森严的书房内除了陈家主仆,又多了一个发色苍灰满面皱纹的老人,他一身仆役的苍头皂衣,却光明正大的趺坐在陈举面前,正对灯光,半眯着眼,仿佛困顿难耐,声音低低哑哑。
    “近日族中尚好,三君荫护犹存,如今虽然被困于党锢,然而长君著书《陈子》,郡中士子莫不尊之敬之。只是过往途中,在颍阴时听闻颍阴令罢长吏许孟,不久前又欲举高子行为孝廉。”
    许孟此人他略有所闻,其乃名士许劭族弟,任颍阴属吏时日已久,与荀氏交谊深厚。一个属吏事小,颍阴令这一番举措,真正耐人寻味还在后边。
    孝廉一科为清流晋升的正途,多数公卿皆从孝廉出身。孝廉以人口举,颍川一郡也不过每年两人,通常由各县令推举,后由郡守裁定,荀氏乃颍阴望族,颍阴孝廉之事十次有九次皆落于荀氏,怎么今年如此不凑巧?陈举醉心书简,到底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心中一动,追问:“高子行何人?”
    老者忽的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姑母曾嫁入汝南袁家,族兄与韩馥师从袁氏,二人情同兄弟。”
    袁家、韩馥!陈举大为震惊,汝南袁氏四世三公显赫无比,纵使荀氏也要退避三分,舞阳韩与荀陈钟同为颍川大族,然而因舞阳地处颍川南,长社、许县、颍阴三地在北,韩家与其他三家关系平平,并没有如荀陈钟三家一般互为姻亲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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