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郭嘉也不问他为什么, 点了点头。
分发髓饼的地方在车队中央,单独一辆牛车拉了不少厨具,车尾架了一个简易胡饼炉,庖厨坐在一旁,不停从炉子里取出热腾腾的饼来,很有点后世餐车的意味。
餐车附近便是仆役聚集处, 之前救下的三人便是跟着仆役一起。
林昭不着痕迹的向郭嘉使了个眼色, 走到庖厨身边,开始聊天。
“今日髓饼果真美味, 就是不太够吃,我还想再讨一张,不知疱人处可还有剩余?”
私学厨房的人基本都对林昭十分熟悉, 不敢怠慢,连忙道:“有倒是有, 冷食不便下咽,小郎君且等一等, 我在炉中为你热一热。”
“无妨无妨。”林昭跳上车, 换了个角度面向后面仆役,一边余光环视众人一边漫不经心的问:“我看你这胡饼炉竟然无烟有热, 可是烧了炭火?”
“郎君果然聪明。”疱人满口夸他, “炭火珍惜, 若非路上热食, 想必丞君还不愿拿出让我等使用。”说罢又想起什么, 用木棍从炭灰里刨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个头不大,约莫有常见的紫薯大小,对他笑得讨好,“小郎君可想尝尝乡野粗食?”
林昭这才收回目光,认真看了他手里的东西一眼,“这是何物?”
“正是野芋。”疱人搓了搓手,黑漆漆的外壳一掰两瓣,露出里边的细腻洁白。
盛情难却,林昭虽然早已吃得极饱,还是接过一小半,咬了一口,淡而无味,还带点涩。他吃过烤红薯烤玉米烤土豆,还是第一次吃烤芋头,不免有点新奇。
“这是小人路上同人取水,在一旁发现的,多长在水边,荒时倒是极其饱腹的。”
林昭看了一眼掌中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时,一旁有个熟悉的声音唤他:“小郎君可是不曾吃饱?”
扭头一看却是赵无疾手里提了一个空桶,显然才发完东西回来,林昭从车上跳下,笑了笑,道:“正是,恰巧阿嘉来寻他的家仆,我们便结伴而来了。”
说罢朝郭嘉处望了一眼,见对方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两口吃尽了手里的烤芋,对疱人招了招手:“这野芋果真饱腹,我已不大饿了,髓饼便不需再热了。”
待与郭嘉远离了人群,面上笑意才渐渐敛去,问他:“如何?”
“我问过了阿周,他说那二人用饭时还在,仿佛小解去了。”
哪有那么巧的事?林昭沉默片刻,见郭嘉歪头看他,不言不语,不由问:“你不问我他们是谁,可是猜出了什么?”
郭嘉眨了下眼,道:“心里有了点猜测,相比他们的身份,我更好奇兄长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林昭一开始就没指望瞒过郭嘉,苦笑了下:“怕是容不得我打算,还要看他们准备如何。”
话虽如此,他也没有坐以待毙的习惯,一下午厚颜蹭到了陈举的车上,面对老师疑惑的目光,期期艾艾的问:“老师,你可知颍阴劫粮一事?”
陈举指了指一旁软席,让他坐下,“怎么突然问起此事了?”
“就一时好奇,方才路上想起先生所言颍阴先有掖庭令毕岚偷换官粮之事,又有颍阴劫粮,未免多事之秋,这次回许地不免要路过,所以忍不住打听一下。”
“劫粮……”陈举向侧壁一靠,回想道,“近几年各地灾荒不断,百姓流离,抢粮之事倒是数见不鲜,不过多是民间私下所为,颍阴却是少有的劫掠到官粮头上,又近在颍川,所以引得波澜极大。另有贼酋杀害四名收粮吏,公然挑衅,所以令颍川令暴怒。”
见林昭听得认真,他向后边扬了扬下巴:“我久居阳翟,关于此事多是道听途说,若你真想知道什么内情,不如去问问荀公达。”
林昭撇了撇嘴,他上次才问过,被荀攸岔开了话,一看就是不想多说,他又何必再去碰一次壁。他下了车,又回头望了一眼皂衣仆役处,没回去郭嘉处,反而又向前快步追了一段。
刘陵坐在前边几辆车上,而他的行李正和刘陵在一处。
翻来覆去了好一阵,连一旁帮他抱上边积压行李的刘陵也觉得手臂酸痛时,林昭终于收齐了东西,头也不回的冲他一拱手,随口道了一声谢,便怀揣一个鼓囊囊的包裹向后方奔去。
“喂!你东西没收好啊。”被甩下的刘陵只好认命的帮他将东西恢复原位,一边嘟囔:“搞什么啊。”
林昭爬上车,摸了摸突突直跳的心脏,问郭嘉:“你那仆役可靠得住?能不能借我一用?”
“借倒是可以,不过……”他话锋一转,“你先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那二人可是孙广与何群?”
林昭点点头,“我有八分把握其中一人是孙广,至于何群我不敢确认。不过我肯定他们今晚会来寻我,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身边没什么可用的人,想借你的仆役一用。”
郭嘉想了想,“阿周比我们力气大点,却也对付不了他们,你又想瞒着私学众人又想自保,怕是没那么容易。”
林昭扬了扬手里包裹严实的不明物,笑道:“不怕,我有秘密武器。”
秘密武器?郭嘉一脸惊讶。
对方笑而不语。
日暮渐晚,陈绪显然对一路上的休息停靠点把握得极好,他们如期到达了一个小村落。豫州别称中州,自古以来就是人烟密集之地,哪怕经了灾荒,一路上所见多是破败村落,总不至于不闻人声,避免了露宿野外的尴尬处境。
可惜这么多人想要安置也十分麻烦。
村中里正见他们声势浩浩,只当是什么大官归乡,被吓得不轻,听闻颍阴荀家郎君和许地陈家先生的名号之后,又添了几分恭敬,连忙命村民约束好自家小子,让他们车架停在一侧晒谷场,又为陈举和荀攸腾出了两间最好的宿处。
剩下的人不可能再住一处,只有打散了借宿在其他村民家里。
荀攸也好,陈举也好,固然自矜身份,也和气与里正道了声谢,又命人送上布绢粮钱作为谢仪,借了一口大锅,清洗之后,自带疱人在另一处空地上开了火。
他们吃不惯贫民百姓家的豆羹麦饭,村民也只得远远艳羡的嗅着锅里熬煮的肉汤流口水。
出门在外带不了那么多的食料,用餐待遇便按地位分了档次,陈举自成一档,其后荀攸,私学弟子陈绪一档,几个管事仆役一档,再剩下的只能喝汤吃水引饼,所谓水引饼就是用水泡的饼,十分干粗难以下咽,需要用水泡发。
郭嘉正式拜见了陈举荀攸,交代了自己来路上所遇到的强人剪径,又再次感谢了陈举的慷慨收留。虽然因其年少早慧赢得了一点赞赏,却没有什么火星撞地球的历史性会面火花,毕竟鬼才还是太年幼了,家世只能说过得去,又未显出锋芒。
最后由林昭为他引荐了一群同窗,两人便窝在了角落,热热喝上一碗萝卜骨汤,继续吃髓饼。
大火熬白的腿骨汤,下一点过冬的萝卜,再加点生姜,滋味极是鲜美诱人,引得众人交口称赞。
张珂颠颠盛了好几碗,顺便盛情邀请林昭去他家指点一下庖厨,慷慨许诺了一堆好处。倒是郭川,他自从瞧见郭嘉便少见的没对林昭口出恶言,甚至看也不看他一眼,令林昭暗暗称奇,不知郭嘉如何有这么强的威慑力。
“这汤也是兄长所传?”郭嘉喝了一口,笑弯了眼,“我至今还记得兄长家中角子的美味。”
诶?林昭一愣,想了下,“你是从方全处吃到的?”
郭嘉点点头,“自从兄长走后,再没尝过如此美味。秦兄沉迷医药,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
林昭嗤得笑了:“他就是敢做,我也不敢吃。”
郭嘉也忍不住笑,“兄长这么说就不怕我告知秦扁鹊?你可知他如今在兴安里颇具名望,我回乡前还有丞君前来请他为家中妾室出诊。”
“还有这事?”林昭好奇,秦思倒没对他提过,不过想想秦医生那内敛的性子,也做不出对他吹嘘自己被副县长邀请看病的事情。说不准人家穿前连市长都看过,何况一个县长。
郭嘉摇了摇头,闷声憋笑,“他去了,但没治。”
“嗯?”林昭更好奇了。
郭嘉仿照秦思一贯的冷淡语气,板着脸,冷冷道:“我有三不治。”
“疑心病。”
“神经病。”
“公主病。”
学完又问林昭,“神经病和公主病是何病?”
林昭:“……”
“就是脑子有问题的病吧。”林昭支吾解释道,暗自咋舌秦医生脾气上来真是无差别扫射,怪不得上次在严家瞧见好几个保镖,这不带人在身边完全没有安全感啊。
“后来呢?县丞就没发火?”
“本来已经火大了,骂秦扁鹊招摇撞骗,差点将人抓回牢里,后边被县丞老母得知,不仅客客气气的送了回来,还送了一堆东西。”郭嘉想了想,“好像是治好了她的头痛症。”
一刹那,林昭脑子里浮现了“恃艺行凶”四个大字。
哎,技术工种就是好,尤其是这种掌人生死的高技术含量工作。
当然了,林昭也只是羡慕一下,他懂得的技术在东汉实在不具备实用性,工业缺乏甚至农业还不够自给自足的年代,想造玻璃大炮?醒醒别做梦了。他还不如想想怎么把造纸术改进一下,毕竟陈举早已慷慨许诺,带他去家中纸坊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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