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花神亦折腰

35.小重山【二更】

    
    杨牧之欲言又止。
    原本打算把自己的所有过往都向花满楼坦白的,但是话到嘴边又有些说不出来。
    察觉到他的为难,花满楼适时帮他解围转移了话题:“头还痛不痛了?昨晚可是连醒酒汤都没喝。”
    顺着他的话岔开了思路,杨牧之平淡笑着:“不痛了,你知道我喝了醒酒汤也没用的。”
    若是有人看到这个笑就能从那双黑亮的眼睛深处看到痛楚,看到悔恨,看到犹豫。是啊,纵然杨牧之现在越来越开朗了,却也是有过那样一段冷清到没有人气儿的时候的。
    一路无话,俩人往大厅走,只是走近还没进门就听到花夫人带着怒气的话:“花如令你长本事了是不是?这么大的事情你敢瞒着我?瞒着我就算了,你居然还敢支开我!”
    说的正是铁鞋大盗期间,花如令怕吓到或者伤到自己夫人想了个由头支开她的事情。
    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花如令和花满楼有些相似。
    一旦碰到问题,他们或许会惧怕但也会勇敢前行,只是不愿自己至关重要的人以身涉险。他们只想与爱人同甘,却不舍得爱人与他们共苦。
    进门前,花满楼贴心地清咳两声示意自己的到来,果然大厅就静了下来。
    两个人一同走至花家父母跟前,齐齐鞠躬问了礼。
    花夫人在上位也坐不住了,扯着两个小辈看了又看确定没碰着伤着才算安心:“来这么早呢?用过早膳了没有?”
    花满楼笑笑:“尚未,家里的吃食再好吃多了也腻烦,回去路上有各色小吃正好可以尝尝鲜。”
    拿帕子捂着嘴笑,花夫人就知道这肯定是杨牧之的主意,花满楼对吃食一向不挑嘴根本想不到这么一茬。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处得好,我也就不操心了。牧之,伯母把话撂这儿,以后受什么委屈只管回家来,伯母给你撑腰。”说着还去瞥了眼花满楼。
    这样温情的话让杨牧之稍稍低落的心情有了回升,笑着答应了。
    再三拜别之后,俩人正式告辞,往山庄大门走,管家已经备了马等在那儿了。
    花满楼把玩着杨牧之的手,话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牧之你看母亲多喜欢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母亲的亲儿子呢。”
    杨牧之也笑,他之前并不曾奢望过能和自己爱人的家族相处得如此融洽,只要可以和平共处就很满足了。
    看来是上天送给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在山庄大门拜别了管家,两人上马并驾齐驱。
    速度并不快,可能和步行的速度差不多吧,一路上不管看到什么景儿都想指给身边人看,哪怕是最平常不过的花花草草。
    约莫这样行了一炷香时间,才算走到一处有人烟的小镇。
    俩人束了马,买了各色吃食在一处茶楼的二楼落座。
    今日杨牧之穿了件藕荷色的罩衣,花满楼穿了件鹅黄色的长衫,都是挑人的衣裳却被穿出了自己的风格。
    这样的人物往常有一个就够见到的姑娘家脸红心跳的了,更何况现在出现了两个,两个人还十分亲昵,更加吸引人的眼球。
    只是两个人都是人中龙凤,早已习惯了这种目光所以并没在意。
    在茶座落座,花满楼先帮杨牧之斟了茶递过去:“慢些吃,小心噎着。”
    嘴里嚼着东西没法回话,终于咽下之后杨牧之才回:“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还会噎着。”看到花满楼在慢条斯理喝茶疑惑:“花满楼你不饿吗?”
    微微一笑,花满楼道:“我不爱吃甜的,还是等小二上小笼包吧。”
    跟他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杨牧之当然知道花满楼的口味,他不是不爱吃甜的而是对所有味道一视同仁没有偏爱,倒是杨牧之爱吃口甜的。
    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到自己手边的南瓜饼,杨牧之脑海中灵光一闪:“你不会是因为我喜欢吃这家的南瓜饼所以把自己的让给我吧?”
    虽然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因为在路上消耗了些时间,两个人来到南瓜饼摊子上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两份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他们再有钱也买不到更多。
    所以花满楼才把自己的那份留给爱吃甜食的杨牧之。
    这个男人的心思永远那么细,细到有的时候被照顾的杨牧之本人都发觉不了。
    不承认也不否认,花满楼还是那样暖暖地笑着:“如果只是吃块南瓜饼就能让牧之你这么开心,让一下又何妨?”
    “如果下次不是南瓜饼而是其他东西呢?难不成花满楼还要让给我?”
    “有何不可?”
    杨牧之垂下眸子,叹了口气:“你啊。”
    吃完早饭,两个人取了马却没有骑,而是牵着马慢悠悠地走着。
    六月的阳光洒在刚刚吃饱的人身上暖洋洋的,两颗心也都是暖洋洋的。
    又行了大约一炷香时间,俩人瞧见一处寺庙,花满楼解释自己经常陪母亲在这里上香礼佛为全家人祈福。
    说得杨牧之起了兴致要进去逛一逛,花满楼自然由着他。
    站在巨大的佛像前,所有人都显得那么渺小,杨牧之和花满楼各自从僧人那里取了香,虔诚地跪在蒲团上一拜三叩后敬了一炷香。
    站起来拍打衣裳上沾染的灰尘,花满楼问:“牧之许了什么愿?”
    杨牧之踮起脚帮身边人摘发间的树叶,很是正经地回答:“花满楼亏你还经常陪伯母来呢,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这样的事情你都不知道么?”
    花满楼闻言笑:“牧之你要知道,有些愿望你告诉我比告诉佛祖还要灵验。”
    哼了一声,杨牧之死活不肯说自己许了什么愿。
    俩人说说笑笑往外走,正好碰上须发尽白的老主持进门:“花施主,这位是?”
    和老主持很是熟悉,花满楼介绍:“这位是我的至交好友杨牧之杨先生,这位是苦河大师,是苦智禅师的同门师兄。”
    怀着对佛家的尊重,杨牧之弯腰行礼:“苦河大师。”
    须发尽白的老主持盯着杨牧之看了足有半盏茶功夫,似是十分不解问:“不知道杨先生是何方人士?”
    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没有任何异常,杨牧之答:“是江南人士。”
    “老衲今天能遇到二位也是有缘,不妨算上一卦?”
    说来也巧,杨牧之刚出江湖闯荡那几年遇见不少礼佛的少林弟子也遇见不少修道的纯阳弟子还真没算过卦。
    现在苦河大师主动提出来要给两人算卦,杨牧之倒是又有点犹豫,别介自己还没跟花满楼坦白就由这位大师全给说漏了吧?
    仿佛知道他在烦恼些什么,苦河大师拢拢自己长长的白胡子大笑两声:“放心,耽误不了你们多少时间,只是抽只签然后按着号码去解签而已。”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不同意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于是在拜过佛祖之后,杨牧之和花满楼又跪在蒲团上虔诚地晃动经筒,等自己的那根签掉出来。
    只当娱乐的花满楼见身边人紧闭双眼的样子心下好笑,明明是个很现实的人怎么也会信鬼神?
    “啪!”
    几乎是同时,两根签掉落在地上,捡起了自己的签,两个人寻到二门解签。
    杨牧之手里的那只显然是上上签:“缘分自来,桃林托盟,白马踏步,唯德唯仁,可敬东床。”
    签文也是好的,寓意会有可托付的有缘人出现,若多多行善积德,可能暗中就结下良缘。
    看到这个,不知为什么杨牧之有一种长舒一口气的感觉,然后掉头去看花满楼的签越看越皱眉。
    被花满楼拿在手里的那只签上用红笔写着:“衰木逢春少,孤舟遇大风,动身无所托,百事不亨通。”
    是只很怨毒的下下签。
    签文寓意时运不佳,行事遭遇坎坷,出门没人牵挂,一生事事不顺心。
    几乎是立刻,杨牧之就从花满楼手里夺了竹签连着自己那只一并扔进签筒里,拉着人往外走的时候还像带着气一样嘟囔:“不准不准不准!”
    连一向不信鬼神的花满楼都少见地跟着附和了一句:“实在不准。”
    这么着,两个人也没有返回去跟苦河大师告辞就一并走了。并肩同行,杨牧之明显感觉身边人有心事,想了想还是问他:“花满楼,你是不是还在想那个破签?”
    花满楼笑笑,只是笑不达眼底:“其实也是有道理的,牧之。我虽然不信佛,但是有的时候也会觉得有些事情是上天注定的,他注定我们会得到一些什么,又注定我们会失去一些什么。现在我有了你在身旁,眼睛也在恢复,让我觉得太过幸福的时候也会有一种不真实感。”
    听着这样长篇大论的话,杨牧之突然不想讲道理:“我才不管真实不真实,你既然说了身旁有了我就更说明那签不准!”
    像是对待发脾气的小孩子,花满楼停下脚步把人抱在怀里轻声哄着,杨牧之在他的劝慰中心情逐渐平静。
    只是这样抱着,让他看不到花满楼脸上少有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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