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纪元556年时,帝都四年一遇的下雪了。在那个雪天,沈凝第一次见到了卲涵。当时秦加依告诉她,傍晚时她父亲沈行燃会带一个14岁左右的小姐姐回来给她作伴。
她镇定地问秦加依:“那是不是父亲跟别的人的孩子?”
秦加依冷冷地告诉她:“是,你很快就要被丢出沈家的大门了。”
秦加依是她生母,却很厌恶她,时不时就会嘲讽她两句。但相比起沈行燃而言,她更愿意跟秦加依待在一起。因为沈行燃常年不着家,如果她不跟着秦加依,便没有人可以跟着了。
她安静地坐在餐桌前,面无表情地等着她的“敌人”。
傍晚时分,两年未见的沈行燃着一身黑色呢绒,左手牵着一个女性的omega。
“omega,跟秦加依一样,”她在心里默念,“所以不喜欢。”
她盯着14岁的卲涵,恶意地揣测卲涵是谁的私生子。卲涵怯怯地与她对视了一眼,沈凝回瞪了她。她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立即往沈行燃的身后缩,侧身只露出肩膀。
沈行燃转过身,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并蹲下身,与卲涵平视。他以安抚的口吻道:“小涵别怕,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好吗?”
卲涵低下头,弱弱地点头了。沈凝看着这两人,猛地摔掉筷子,在沈行燃的叫唤声中,上楼锁门。
巨大的关门声在她身后响起,她却觉得还不够,必须得再有更大的声覆盖住她心里那些人的说话声。
她四处张望,绷着小脸,将屋子里能摔的东西都摔烂。然而她那时不知道,屋子的隔音性能极好,外界的人压根听不到半点声响。
她摔碎了很多东西,包括沈行燃以前送她的许多礼物。那些礼物,她曾视若珍宝,每每睡觉前总要看上一眼,然后甜蜜地入睡。而现在,不过是她用来泄恨的破烂,不值一提。
摔得差不多时,她跪在地上,攥紧粉拳,咬唇落泪。
她的哭声很压抑,泪水是一点点地被挤出来的,就像在岩石中艰难生存的植物,得凭借顽强的意志才能一步步冲破石岩,冒出头。
这过程既漫长又难熬,可笑的是,沈凝没有多少眼泪可以掉。她自以为能够感受到漫天的绝望,事实上并没有。她连悲伤该是什么样都不知道。
实在哭不出来了,沈凝便收了架势,坐在了偌大的床上,拿过光脑,调出监控,无所事事地观察正在大厅里和秦加依聊天的卲涵。
卲涵穿着一身雪白的棉绒冬裙,明明是14的孩子,长得却不比七八岁的alpha高和强装。她身上披着一进门时沈行燃穿的黑色呢绒大衣。
秦加依对着卲涵时,没有对她时那种既憎恨又关心的复杂目光,而是狂热的。对,就像发现了什么奇世珍宝一样。
她知道为什么——因为卲涵同秦加依一样是omega。
而因为她是alpha,所以秦加依对她大多时候是讽刺的态度。
秦加依对卲涵露出的目光激起了她隐藏在黑暗深处的暴戾——她要折磨卲涵这人,撕破她乖巧的表象,让她滚出沈家。
他们所喜爱的人,就是她极度憎恨的人。
沈凝死死盯着屏幕中的卲涵,根本没注意到有人在敲门。等她察觉有人时,沈行燃已经抱着一只玩偶兔子,笑眯眯地走进来了。
他忽视脏乱的屋子,径直坐到床上,不顾她冰冷的目光,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温声哄道:“怎么啦,我的小公主?不开心?”
沈凝抗拒地推他厚实的胸膛。
沈行燃握住她寒凉的手晃了晃,他低下头,深褐色的瞳孔被笑意覆盖:“是不是不喜欢小涵姐姐?”
她别扭地扭开头。沈行燃愁眉苦脸道;“那怎么办啊,想送给小公主的礼物,小公主不喜欢。”
沈凝疑惑道:“礼物?”
沈行燃笑眯眯地点头:“给小公主作伴。”沈凝忽然哭了出来,之前她一直没办法痛快流下的眼泪,在沈行燃的贴心安慰中呈断线落下。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沈行燃走的那天她没去送他,想哭却哭不出来;而很久后,沈行燃回来了,她感觉不到任何喜悦之情,不想哭时,眼眶却突然变得酸涩,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
“好啦,好啦,别哭了好不好?”沈行燃手忙脚乱地帮她擦掉眼泪,愧疚之情溢于言表。
沈凝扑到怀里,哽咽打嗝。
沈行燃静默无言,大手在她后背有节奏地轻拍,不断地安抚她的情绪。
等到她哭累了,沈行燃才停止下拍背的动作。她红着眼睛,时不时地抽鼻子,沈行燃忙把玩偶兔子塞到她怀里。
她双手抱着有半个她大的玩偶兔,抱得死死的,模样堪比护犊子的母鸡。沈行燃无奈地刮了刮她发红的鼻尖,用商量的口吻问她:“小公主能不能跟小涵姐姐一起玩?”
沈凝本能地摇头。
她讨厌卲涵,第一眼就厌恶。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拿东西直接往卲涵身上砸,看她会不会闪躲或哭泣。
沈行燃不懂她心中所想,他单纯地以为是小孩子天然的排斥外人。他双手抱起八岁的沈凝,循循诱导:“小凝是小公主对不对?”
“不对”二字险些脱口,沈凝愣了几秒,还是点了点头。沈行燃松了口气,他继续问:“父亲给你讲过的古童话里,小公主都是有骑士的,还记得吗?”
她沉默再次点头。
“所以父亲把小涵姐姐带来了,就给小公主你作骑士怎么样?”沈行燃问。
她举起玩偶,遮住沈行燃的脸,声音略哑:“嗯。”
沈行燃拉下玩偶,在她额头亲了一下,似乎完成了一桩心事一样,整个人散发出柔和的alpha气息。
沈行燃摸了摸她的头,欣慰道:“小凝真乖。”他蹲下身,亲自给她穿上鞋子,然后牵着她下楼了。
沈凝一手抱住玩偶兔,一手被沈行燃牵着。她小步子跟着沈行燃出了房间,又回到了大厅。
在沈父面前,秦加依收敛了许多,但对沈凝还是爱答不理的态度。反倒是卲涵,一见到沈凝便惊得跳了起来,局促地站着。秦加依不满地瞪了父女二人,她拉过卲涵,安慰道:“小涵别怕,不用管他们的,快坐下。”
秦加依的脸上,洋溢着她从未见过的光彩。
卲涵顿时结巴地说:“那个,小、小凝你好,我叫卲涵。”
沈行燃把沈凝向前推,并告诉她:“小凝,这是小涵姐姐,邵叔叔的女儿。邵叔叔记得吗?就是那个总是给你糖果吃的那个叔叔。”
说完,他脸上和蔼的笑容僵硬了,在沈凝发现他的落寞前,他又恢复了慈父的面容。然而沈凝从一开始就知道,除了安慰她时,沈父一直都在强颜欢笑。
她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干杵在哪儿,一句话都不说。秦加依沉不住气,呵斥她说:“沈凝,姐姐和你打招呼你没听到吗。平时教你的礼貌都喂狗了是吗!?”
沈行燃叫了一声秦加依的名字,秦加依爆发式地怒道:“喊什么喊,我还没聋!”
沈行燃扶住前额,疲惫之色一览无遗。他拉着秦加依的手,沉声道:“去书房,别在孩子面前吵。”
秦加依甩开他的手,两人大战一触即发。沈凝习惯了他们的相处模式,她无视掉三人,径直坐在了沙发上。卲涵面色苍白,身体发抖。
秦加依看了一眼两个小孩后,踩着恨天高率先走进了一楼楼梯口旁的书房里。沈行燃嘱咐沈凝好好跟卲涵相处后,也跟着走去书房。
偌大的客厅,只有沈凝和卲涵。卲涵走到沈凝身旁,还有些颤抖,大抵是没见过这场景。沈凝好笑地捏着兔子的两只长耳朵,问她:“你是邵叔叔的女儿?”
“嗯……”卲涵声音闷闷地答。
提到卲涵的父亲,沈凝对卲涵就多了一丝不一样的感情。卲井天对她不错,他还活着时,总是他替沈行燃帮忙照看她。
但她执拗地认为,卲涵不能被放过。
只有卲涵难过了,她才会开心。而黑暗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立即生根发芽。
趁沈行燃和秦加依吵架时,她提议两人一起出去堆雪人。卲涵不会堆雪人,她干巴巴地站在院子里,不知所措。
沈凝心生一计,她奶声奶气地说:“那你站着不许动,我堆一个你。”卲涵当真不动了,笔直地杵在原地。沈凝一点都不客气,真把雪往她身上堆。
天空的雪花飘飘,落在人身上毫无感觉。可当一堆雪围住了一个人,还是体质天生虚弱的omega时,寒冷便会翻倍。
她很早就接受过性别教育,知道omega的体质特征。但她仍旧这么做了,因为她知道后果。
沈凝自诩是一个恶人,她一生做过很多错事。但她唯一后悔的,就是年幼便无情,害得后来的卲涵体质虚寒,碰不得一点冷水。
当卲涵因为她的恶意生了一场大病时,她那时没有一丝悔意。她等着沈父或秦加依对她劈头盖面地骂,但是他们谁都没有。
秦加依整日不离卲涵半步,连说她的精力都没有;而沈父没能等到卲涵缓过来,就被上级叫走,去征讨乱臣贼子了。
她再次被所有人遗忘。
卲涵昏迷了三天,虚弱了七天,等到她可以下床时,距离沈凝谋害她的日子已经过了十天。
其间除了负责她的仆人,其余人都遗忘了沈家的大小姐。十天里,沈凝又破坏了很多东西,但秦加依仅仅是对她冷笑了一声,就没有了。
久违的孤寂重临她身旁,到了第十天,她耐不住寂寞,跑去了卲涵待的房间。卲涵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诚惶诚恐地道歉。
她看着卲涵,头一次感到了不一样的愤怒——谁要你道歉了,你这害人精!
卲涵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拉住她的衣角,既小心翼翼又期待的问:“我以后还可以跟你玩吗?”
“不可以。”她残忍地拒绝了卲涵,小个子的卲涵急红了眼,语无伦次地推销自己:“我、我不会打扰到你的,就跟在你身边,你要玩什么,我就跟在你身边……”
沈凝有些心动。
卲涵看起来是一个不错的新玩具,应该没有那么容易玩坏。卲涵巴巴望着她,又问了一句:“可以吗?”
她扬起笑容,笑里藏刀:“那你以后要绝对听我的话,不论我对你做什么,你都不许反抗。”
卲涵点头:“好。”她开心地答应了。
后来她陆续答应了沈凝许多不合理的条件,却仍旧开心地围在沈凝的身边。
卲涵试探地去牵沈凝垂在身侧的小手,沈凝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卲涵却以为她默认了,接着一脸羞涩地靠在了她怀里。
软玉温香在怀的沈凝没拒绝她的投怀送抱,她无所谓地想道:“反正玩具都被弄坏完了,玩玩她也不错。”
她轻轻喃语:“别坏得那么快啊……”
场景再度变化,很多人四肢残缺不全地倒在地上,战火的硝烟弥漫在整个星球。在灭杀式的攻击下,卲涵灰尘扑脸地单膝跪在地上。
在卲涵身前站着一个举枪的女人,女人的面容模糊不清。卲涵无所畏惧地直视女人的眼睛,她嘴唇不停闭合,在和女人说着什么。
场景一下被拉大,不知道自己在那的沈凝清楚地看见女人扣动扳机,风穿过耳畔,她惊恐地叫了一声:“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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