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夜夜跪搓衣板gl

    
    明珠要塞是西部战区的最后一道防线, 背靠帝国，战略地位极其重要, 为重兵把守之地。
    要塞的最高指挥官周长隆已经年逾古稀, 到了退休的年龄, 却因为战事一搁再搁。周长隆虽是暮年老人，身子骨却极为硬朗, 脸上洋溢的笑容常常使人忽略了他的高龄。
    邵涵一下军舰, 老将军立即给了她一个豪爽的拥抱。他有力的手在她肩上拍了三下, 眼角的鱼尾纹层层叠叠。
    “好久不见啊，你这小家伙，多久不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了？是不是飞黄腾达了就忘了我了啊？”
    周长隆的表情一本正经，说出的话却与他庄重严肃的表情格格不入。
    习惯了他的搞怪，邵涵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道:“哪敢啊, 这不，才隔了一个月, 我就赶忙给你老人家赔礼道歉来了。”
    “礼呢？”他向她身后探去，邵涵摊开手, 正想说没有，他却爽声大笑道:“确实是个好大的礼。”
    邵涵转身朝他所看的方向看去, 视线与沈凝交汇。穿着崭新制服的沈凝面色沉着地向他们走来。猎风吹动她下摆的衣角，她跨前一步, 脚后跟相碰, 向周长隆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周长隆简单回礼, 便抬手拥抱了沈凝。而向来抗拒与他人接触的沈凝也回抱住了周长隆。
    邵涵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沈凝下一句出口的话让她倍感意外——
    “老师，”沈凝轻声道，“我回来了。”
    周长隆止不住点了几下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一时没看懂现在的情形，但比起沈凝和周长隆的关系，她更关心沈凝的伤势。趁周长隆话语哽咽，尚未说话前，她先问了沈凝话:
    “感觉如何？”
    沈凝咧开嘴角，亮出了尖锐的虎牙:“还好，不怎么痛了。”
    邵涵顿感怪异，她再次审视了一遍沈凝，沈凝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迅速恢复的冷淡神情与之前别无二致。邵涵心存疑惑，沈凝与她对视不到两秒就挪开了视线。沈凝侧转过身与周长隆攀谈起来。
    他们之间熟稔的谈话就像久别重逢的故人，几句寒暄过后，话题都默契地指向了当下。
    周长隆促狭道:“你这惹祸精，是不是追着邵涵来的？”
    被点名的邵涵也在等着沈凝的回答，虽然她心里有底，但是当沈凝毫不迟疑地说“是”的刹那，她仍感觉到了心跳骤停。
    只见沈凝向来不透光的深色眼眸里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紧邻眼睛的淡眉稍向上抬起。她微张薄唇，洁白整齐的上牙露出些许。
    晚风抚过她额前凌乱的碎发，她一笑，阴沉的天空似乎就放晴了。
    邵涵定定地愣在原地，她已经许久未曾见过沈凝这般笑了。以前她们同住一屋檐下时，沈凝每次这么笑，都是有所目的。
    “邵涵上校！”
    一声雄浑的叫喊惊醒了邵涵，沈凝抱着手臂，神情满含戏谑。邵涵不慌不忙地对一众军官说:“你们先下去休整，三个小时后，我会派人通知你们开会。”
    “周将军。”
    他们看向周长隆，周长隆摆了摆手:“你们只管听邵涵的话即可，不必理会我这糟老头子。”
    “是。”他们冲他鞠了一躬，面带疲惫，在列兵的带领下陆陆续续地离开了降落场。
    等他们尽数走完后，周长隆背着手，轻微地摇了摇头，表情似笑非笑:“都是新面孔啊。”
    邵涵低看脚尖，跟着轻笑了一声。但到底是为何而笑，一时半会，她自个也没想明白。
    “走走走，小凝，我带你参观参观老师训练的小兔崽子们。他们闹腾的能力可不比当年的你差。”
    周长隆绷着笑意，但上挑的嘴角已经泄露了他的得意之情。沈凝转动眼珠，狡黠得像只狐狸。
    “那我倒想瞧瞧了。”沈凝道。
    三人并排走着，邵涵和沈凝分列在周长隆的左右。巡逻的士兵队列整齐划一，从远处走过。阴风阵阵的降落场中央上空，帝国蓝色的国旗在高空中肆意飘扬。地上的积水照出灰蒙蒙的天空，以及晃动的人影。
    然而一如邵涵所料，他们刚闲谈了一会，就有人来找周长隆了。周长隆推迟不了，无奈先行离开。离开前，他还嘱咐两人忙完手头要紧事后，要去他家做客。
    她们皆应了下来，当时的她们都没预料到，这一别竟是永生告别。
    周长隆走向远方，挺拔的背影融进青灰色的天幕。
    不久，天空降下雨丝。
    雨点淅淅沥沥，打湿了头发，邵涵伸出手，手心很快就积满了略带浑浊的雨水。她扬起脸，温热的雨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进她衣服里。想到沈凝手上的伤，她歇下了提前去收集资料的心思。
    她带沈凝去了自己在这的常住公寓。
    一路上，她们彼此保持着缄默。拐过一栋幽静的房舍前，沈凝忽然出声问她:“你不想知道我和老师怎么认识的吗？”
    “你想说，我自然会听。”邵涵尊重她的想法。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不为人知的过去。既然长久以来，沈凝都保持着与周长隆的秘密关系，连她也不说，那么沈凝应当是有着自己的考虑，她没有必要去打破目前暂得的平静。
    公寓楼位于要塞住宅区内，距离降落场不远，她们徒步走，不到五分钟，就抵达了目的地。
    公寓楼分为上下两层，一楼较为空荡，地板上散着许多箱子。关上门后，黑暗悄无声息地包裹住了她们。邵涵夜视能力极好，即使是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她也能来去自如。但身为alpha的沈凝却不同，alpha不具备omega的夜视能力。在黑暗的环境下，alpha同常人无二，会受限于看不见的周围环境。
    通往二楼的楼梯隐蔽在楼层最深处，邵涵轻轻揽住沈凝的肩头，一边走一边提醒她脚下的东西。
    沈凝身体稍微倾斜，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邵涵肩胛骨处，酥酥麻麻的。
    混合着alpha信息素的气息勾得邵涵腿有些软。连日的赶路已使她精神疲倦，高强度集中注意力更耗费了她仅存不多的精神力。
    沈凝越发挨近她，几乎缩进了她怀里，沈凝依赖的动作令她心一软。湿漉漉的衣服相贴，竟奇异地产生了暖和的触觉。
    昏暗的楼梯间，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抚|摸，两人自然而然地纠缠在了一起，就像过去无数个平淡而幸福的日日夜夜。
    邵涵摘掉手套，熟练地解开沈凝身上碍事的外套。她顺着感觉，从沈凝布满细碎伤疤的背部一寸寸地摸过。粗重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回荡，邵涵理智渐失。
    趁剩有最后一丝理智，她抱起身下衣不蔽体的人，大步往卧室走。然而她刚踢开门，沈凝立即缠了上来。
    丝凉的手臂擦过她腹部，她收紧小腹，反把沈凝提起来，按在墙上，低头吻上那嫣红的薄唇。沈凝靠在墙上，眸子半阖，左手抵着邵涵的胸膛，右手则胡乱摸着门的把手，磕磕绊绊间，她拉上了门。
    分别不过几日，思念却如洪水决堤，一发不止。肌肤相贴的一刻，邵涵终于确定，不论过去多久，经历过什么，她内心深处仍然热切地盼着沈凝能待在她身边，亲近她，爱|抚她，与她做着这世间最亲密的事。
    留给她们的时间并不多，三个小时后，她要组织作战讨论。过不了多久，她又要率领军队，攻夺联合区域。况且对手不容小觑，没个个把月，她根本拿不下来。
    此一战，不论是为了谁，她都不能输。
    亲密过后，两人相对躺着。沈凝手臂搭在邵涵腰上，她胸前暧昧的痕迹让邵涵脸颊微烫。
    邵涵提起被子，裹住她半露的香肩。她翻了一个身，把后背留给了邵涵。邵涵伸出手，拥她入怀。她蜷缩成一团，被子盖过脸。
    邵涵拍了拍被子，柔声道:“睡吧，我在。”
    说着，她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在她要睡着时，沈凝拉下被子，坐起来了身。大量冰凉的空气钻进被子里，她打了个寒战，勉强清醒了一些。
    沈凝目光如炬，被人盯着，邵涵也不怎么舒服。她揉了揉眼角，跟着坐起身，关心的话还未出口，唇就被堵住了。
    牙关被撬开，沈凝的气息再度袭来。邵涵抬起手，绕到她背后，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她。沈凝把她抱在怀里，她看不到沈凝的表情。
    沈凝咬住她耳垂，尖锐的痛觉逼迫她更加清醒了一些。
    她无力问道:“怎么又生气了？”
    “我不是她。”
    肩膀被禁锢，沈凝抱她的力道越来越大，仿佛想把她揉碎，融入自己的身体一样。邵涵动弹不得，迷迷糊糊间她听见自己声音嗡嗡地说:“我知道，你还是知道了是吧……”
    “她想杀了我。”
    邵涵费力地睁开眼，手抚上她的脸。她怔怔的神情透出一股子的委屈味，邵涵慢吞吞地贴上她的嘴唇，垂眸一笑:“不会的，别怕。”
    说罢，她靠在沈凝身上睡着了。
    沈凝给她盖好被子，自己则翻身下床，找到了浴室。温热的水漫过身体，她长长地喟叹了一声。
    迷离的灯光下，乳白色的绷带闪烁着细小的灯光。她举起又放下。独处的时间里，她想到了很多。那些复苏的记忆让她清醒地认识到了另一个她的存在。手上的伤是她自己一刀一刀划的，血肉分离刹那极致绽放的疼痛她至今后怕。
    若是那时她再多犹豫一秒，另一个她就已经成功自杀了。
    她脾气坏到她自己都害怕。
    越想越后怕，她干脆沉进水底，放空了大脑。
    一个澡不知道洗了多久，等她裹着一条浴巾出来时，床上的邵涵已经不在了。床头留有一张折叠的字条，她打开一看，上边写着几个字。字迹刚劲有力，看着就是一种视觉享受，但内容着实让她开心不起来。
    邵涵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没说去哪里，只说去开会了，回不回来也没说，最后一句话只交待了她好好养伤。
    她放好字条，躺回到床上，闭上眼尝试入睡。但是没了邵涵，她怎么也说不着。一闭上眼，强烈的情绪就会涌上心头。
    沈行燃出事的消息揪住了她的神经，她不希望自己多想，但事与愿违。她接上来时的恐惧，幻想着沈行燃会不会就此死去。
    “死”字一出，她的眼泪跟着就掉了下来，滚烫的泪水沾湿了她脸侧的头发，几根头发黏在了她脸上，极为难受。
    头皮阵阵发怵，她不寒而栗。
    房间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重异常，空气压着她，她喘不过气。她跌跌撞撞地爬下床，穿好邵涵备在床头的衣服，光着脚跑下了楼。
    但楼道的光线极暗，她一个没注意，脚踝清脆一响，她径直从楼上滚落下一楼。她条件反射地抱住头，手臂被压过多回，手腕一阵剧痛。
    温热的血从她手臂向下流，流到了她脸上。她抹掉脸上的鲜血，咬牙向大门口走。不同于另一个她，她对黑暗无比恐惧，每晚睡觉除非是跟邵涵一起，不然她非得在明亮的灯光下才可入睡。
    她对黑暗中未知的一切怀着惶恐，她逃向门口，却不知道哪儿才是正确的方向。她像只无头苍蝇，在四方的房子中随意乱撞。
    这时门关传来门铃声，她蓦地松了一口气。
    “沈凝，沈凝，你在吗？”
    温厚的声音穿透黑暗，稳住了她躁动不安的情绪。她摸着墙壁，向声源处靠近。
    她摸到密码锁，尝试输入指纹，没想到是有效的指纹，门“啪”地一声就开了。光照亮黑暗的瞬间，沈凝扭过头，抬手遮住了眼前的光。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
    女人身着白大褂，逆光而站。她双手提着药箱，长及肩的头发扎起，平凡的长相使沈凝第一眼看过去没留下丝毫的印象。再看第二眼，沈凝才注意到她脸颊上一道肉色的长疤。
    见着活人，沈凝耸起双肩，深长地吸了一口凉气。凉气入肺，胸口一阵涩疼。她捂住胸口，一种被抽离的疼痛席卷了四肢百骸。
    她蹲下身，用力地眨眼睛。
    女人手扶住她肩膀，声音低而柔:“哪里疼了？”
    沈凝指了指胸口:“心脏。”
    她感觉这颗鲜活的心脏是如此陌生，以至于在某一刹那，她脑海中会闪现过她从未见过的人的脸。
    女人扶起她，神情怪心疼道:“怎么弄得这么惨？伤口都裂开了，邵涵再忙，也不能这么疏忽大意呀。”
    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沈凝不适地后退。女人露出诧异的神色，随之温柔一笑:“差点忘了，你失忆了。我是常月晓，军医，我们以前见过的。”
    她这么一说，沈凝对她稍稍有了一些印象。在她脑海里，的确有过这么一个身影——看不清脸，声音温柔，举止端庄守礼。
    她点了点头，慢了半拍。常月晓掩嘴轻笑出声。低低的笑声缓解了尴尬的气氛，沈凝对她的印象顿时明朗起来。
    模糊的人影跟眼前的常月晓对上了，沈凝知道常月晓不是在说谎。
    常月晓道明来意:“邵涵发简讯通知我你在这里，她让我来给你看一下手上的伤。我们进去？”
    沈凝侧身相让。
    她走在前方，沈凝跟着她，靠着辨认她的身形，有惊无险地回到了明亮宽敞的二楼。沈凝想给常月晓倒杯水，但她左看右看，却没发现水在那。
    常月晓面露疑惑，她只好先坐下。
    “你是不是想给我倒水？”常月晓边拿出一些药品，边问她。她郁闷地“嗯”了一声。
    常月晓摇了摇头，浅蓝色的眼睛里满含笑意:“邵涵这人从不在这里备这些东西的，有需要也是亲自去行政楼取。”
    沈凝没说话。
    如果是邵涵的话，的确干得出这种事，这倒不是因为邵涵懒，而是邵涵根本没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所以她潜意识里压根不觉得需要准备这些在常人看来必备的物品，
    “把手抬起来。”常月晓说。
    沈凝顺从地抬起手，绷带一圈圈地被解开，最后掉落在茶几桌上。常月晓弯腰低头，目光柔和而专注。
    不同于邵涵刻意的轻柔，常月晓的每一个动作都浑然天成，轻重得当，毫无刻意之感。她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药味，刚开始接触时，沈凝对这药味很抗拒，但随着一点点接触，她已不再排斥。莫名地，她还觉得这药味闻起来很舒服。
    想到了什么，她从领子里翻出了邵涵送给她的暖玉。她嗅了嗅缭绕在暖玉的香味，恍然发觉，常月晓身上的药味与暖玉的香味有七分似。另外不同的三分，乃是混在其中的邵涵的信息素。
    “这你可认得？”沈凝扯下暖玉，放在桌子上。
    常月晓目光似水，平和而博爱。
    “果然是送给你的，她来找我要时，我还在想她能送给谁呢。”
    “你的？”沈凝有些呆。邵涵可不是会主动向别人索要东西的人。
    常月晓摆了摆手:“本来就是打造给她的，不能算我的。”
    她在沈凝的伤口上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沈凝吃痛地皱眉。一阵火辣过后，寒凉又覆盖而上。一冷一热交替，消去了伤口长久不散的酸痛。
    她给沈凝包扎好绷带，沈凝摸了摸已经不痛了的手腕，诚意地道了谢。
    常月晓道:“小事，不必客气。”
    沈凝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她没多少与长者接触的经历，尤其是对她以礼相待的长者更是少之又少。她打小就不出席任何宴会，一年中能见到除了双亲之外的长辈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她更多的经历是跟同龄人打交道，特别是那些帝星中各式各样的二世纨绔。
    她把手放置膝盖上，眼神乱瞅，不敢直视常月晓。常月晓收拾好药箱，从容地问她:“你和邵涵又在一起了吧？”
    “唔……算、算是吧。”沈凝含糊应着。她其实也不清楚邵涵的态度，她们这样算是和好了吧……
    她下意识地攥紧衣角，心里没个底。
    常月晓语重心长，像慈爱的母亲担忧将要出门的游子:“这次你们可要好好过啊。邵涵她嘴上不说，但每次我见她住在这儿时，常常对着你们的照片发呆。一个多月前，她说她想你了，想回去见你。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们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在了一起。”
    “一个多月前吗？”沈凝努力回想那段时间。一个多月前正是她赋闲在家的日子。那时候消失了两个月左右的邵涵终于现身了，但见面第一天，她们就闹起了矛盾。
    虽然才过去一个多月，但她却感觉恍若隔世。或许她前半生的生活都没这一个多月来得多变。
    她有些吃味。
    她花了一年左右的时间也没等来邵涵的回心转意，另一个她出来不过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却能让冷漠的邵涵逐渐卸下面具，让邵涵对她的态度开始变得温柔。
    明明前几十年，一直是她在陪着邵涵，那个她什么都没干。
    她心里极为不平衡，但对此又无可奈何。另一个她确实差点做到让邵涵重新爱上她的承诺。若不是她安放在沈行燃身边的探子传来沈行燃病危的消息，那个她就不会情绪失控到想通过极端的方式来保持冷静。从而，她也不会从危机时刻醒来。
    她到底不愿面对冷漠的邵涵，可以的话，她希望面对这些的人是另一个自己。
    常月晓叫了她几声，她回神，从恐惧中脱离出身。常月晓告诉她药的用量，她心不在焉地听着。
    常月晓看了她一眼，脸上是一贯和蔼可亲的微笑:“在想邵涵？”
    她摇头又点头。
    “想还是不想？”
    “想，但是不敢深想。”
    她苦笑道:“您肯定也知道我跟她过去发生过的事吧？您觉得曾经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常月晓抬头作深思状。她每沉默多一秒，沈凝内心就多忐忑一分。甚至沈凝在后悔，一时冲动问常月晓这个问题。
    她与常月晓交情并不深，于现在的她而言，常月晓至多是个见过却不记得的陌生人罢了。
    “是个勇敢的好孩子。”常月晓道，“任谁都难以预料到那些事会接踵而来，并通通发生在你们身上。你和邵涵这孩子都很好。所以不论你们经历了什么，邵涵最终还是放下了，而你还在等着她，这就够了。”
    沈凝七上八下的心情被她的话安抚了。沈凝一点点地挪动目光，最后对上了她温和安详的目光。
    眼眶忽地酸了，沈凝险些忘记被人谅解的感觉是何等幸运。
    常月晓递给她一方手帕，手帕上绣着邵涵的名字和一朵花。她握着那方手帕，愣了许久。
    她四肢僵直，记忆的匣口被打开，熟悉的过去喷涌而出。她记起来了，常月晓的五官轮廓渐渐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浅蓝色的眼睛、微圆的脸庞、匆忙的背影……
    她来过明珠要塞，当时邵涵担任这里的参谋长。
    另外，还有一个被她遗忘了很久的名字——周青——周长隆的小儿子。
    但记起的仅是一小段，没有前因后果。回忆中，周青死了，邵涵为他守了七天的灵，他是邵涵身旁最后一个副官。贺缺提起过他，邵涵也谈过他。
    她坐立难安，忽觉口干舌燥。她走来走去，手心直冒冷汗。常月晓站了起来，关切地问她哪里还不舒服，她顿住脚步，想问常月晓关于周青的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道:“口有点干，想喝点水。”
    常月晓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是那儿不舒服。去我那儿吧，顺便可以去看看邵涵。”
    “她在那？”沈凝迫切地问。
    “在行政楼那开会。她没告诉你啊？”
    沈凝搪塞说:“我刚才睡太早了，没听清她说的。”
    常月晓不疑她的话。
    两人来到了庄严圣洁的军医院。医院内部井然有序，绵长的通道里，除了医生与护士交谈的话语声，便是匆忙的脚步声。
    一个个死伤者面目全非地被推着从她们身边飞速掠过，沈凝见怪不怪，常月晓解释说:“这些都是从其他地方转移过来的病人，这些几乎都是重度伤残士兵。”
    “前几日被炸毁的要塞之地的人？”
    不待常月晓回答，她已有答案。与星河共和国联姻一事不是空穴来风，星河与塞贝隐隐有结盟的征兆，若是帝国再不采取点什么措施，迟早会被两国联手打压。
    而近日星河和塞贝都不安分，频频借口挑起事端，帝国内部的恐怖组织再度活跃起来。现在的帝国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备受煎熬。
    再加上沈行燃出事，如果邵涵稳不住大局，沈家的军权地位定会受到波及。帝国上层一乱，内忧外患夹击下，看起来庞然大物，实则已千疮百孔的帝国用不了多少时间，要么改朝换代，要么沦为尘埃。
    这一切与她息息相关，然而对此，她毫无感觉。
    即使沈行燃一出事，沈家将由她来主持，她也察觉不到丝毫别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