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徐询这两日在积善堂门口转悠, 得知慕容蕙答应给他做妾, 着实感动,心里愧疚,对不住慕容蕙, 他唤一个小丫鬟招呼春兰出来。
春兰来到门口,看见是四爷,问;“四爷这两日在这门口晃悠什么?蕙姑娘过几日就开脸了。老夫人说四爷纳妾, 不请外客,自己家里摆几桌酒席,大家热闹热闹。”
徐询拉住她走到一旁,道:“我就是担心她, 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还好吗?”
春兰撇撇嘴, “四爷想想, 蕙姑娘被逼做妾, 她那样心气高, 能好吗?当晚哭了一夜, 第二日早起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
这春兰故意这么说,其实慕容蕙一个眼泪珠都没掉, 自己选择的路,她比徐询想得有承受力。
徐询一听,急了, 央求说:“春兰姐, 你把蕙姑娘叫出来, 我有几句话跟她说。”
“好吧!奴婢就帮四爷这一回,四爷以后可不能对不起她。”
“你放心,她为我受了这么大委屈,以后我一定对她好。”
春兰转身进去了。
一会,慕容蕙从积善堂走出来,左顾右看,看见徐询在通往后面过道门后,探出半个身子,朝她招手,慕容蕙走过去,两人站在门后说话。
徐询看她面色苍白,心像刀剜一样,“蕙儿,我没想到你竟然答应了,你如果不答应,我好好求求母亲,母亲心软,心疼我,一定能答应的。”
慕容蕙淡笑一下,“老夫人能答应,你二哥能答应吗?侯府里是你二哥做主,母亲听你二哥的。”
徐询埋怨,“那你也不该轻易答应啊!”
慕容蕙抽出绣帕,抹着眼泪,“四爷,今生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是做妾,我也认了。”
徐询一把抓住慕容蕙的手,动情地发誓,“蕙儿你放心,我徐询这辈子只要你,你虽说是妾的名分,只要我不娶正妻,四房屋里你说了算,你跟当家主母一样,我保证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女人。”
慕容蕙绣帕掩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动容,但只是一瞬间,她眼中被恨充斥,没有一滴眼泪,听徐询絮絮地说着如何惦念她的情话。
大夫人赵氏张罗晚间摆酒席,徐老夫人对慕容蕙毕竟多年的感情,拿出私房钱给慕容蕙做嫁妆。
侯府内高悬大红灯笼,四房贴着喜字,新房在正屋,燃着大红喜烛,四爷徐询发誓以后不娶妻,一夫一妻,成亲后,二人住在正房。
四房屋里地方窄,摆不开桌子,喜宴设在花厅,花厅里阖府主子,下人不当差的都来吃喜酒,都是自家人随意坐。
徐询跟慕容蕙走到徐老夫人跟前,慕容蕙跪下给徐老夫人敬茶,“谢老夫人对蕙儿的养育之恩,蕙儿一直把老夫人当成娘亲,之前是蕙儿不懂事,蕙儿答应做妾,也是为了留在老夫人身边,在膝前尽孝。”
徐老夫人喝了茶,道:“蕙儿,询儿对你是真心,你虽然是个妾,他把你当正妻,你们好好过。”
徐询扶着慕容蕙起来,慕容蕙的小丫鬟端上酒水,小丫鬟低着头,掩饰着不安,余光朝徐曜觑了一眼,徐询和慕容蕙走到徐曜面前,慕容蕙亲自斟酒,跪在徐曜面前,“蕙儿敬侯爷,之前蕙儿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侯爷喝了这盅酒忘了吧!”
慕容蕙双手举着酒盅,徐曜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接,徐询站在一旁道;“二哥,蕙儿敬你酒。”
徐曜接过,“我曾经看错你,这一次我没看错你。”
屋里众人听不懂徐曜说的是什么。
徐曜是徐家家族的族长,地位尊崇,慕容蕙给徐家亲眷和族人敬酒,徐询既然以后不想娶妻了,这次当大婚,徐家亲族请来吃酒。
半个时辰后,徐曜同徐老夫人娘家亲戚喝酒,脸色渐渐变了,只听当啷一声,酒杯掉在地上,徐曜高大的身形朝椅子下栽倒。
旁边上菜的丫鬟吓得惊叫。
众人纷纷奔过来,喊,“侯爷。”
魏昭在女眷桌上,跑过来,跪在地上,惊慌地叫喊,“侯爷!”
花厅里一片骚乱,徐老夫人扶着丫鬟上前一看,儿子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徐老夫人颤抖着声叫,“曜儿,你怎么了?”
大夫人赵氏忙招呼人,“快把侯爷抬回房去,八成酒喝多了。”
徐曜贴身几个小厮七手八脚把徐曜抬回二房东院,小厮留白骑马出府找大夫。
徐曜躺在卧房床上,徐家人等聚在堂屋里,没成想一场喜宴演变成悲剧。
小厮留白领着一个中年人匆匆走进房门,徐老夫人上前迎着,大夫行礼,“拜见老夫人。”
徐老夫人愁眉紧锁,“大夫,我儿吃酒,不知道误食了什么东西,喜宴上昏倒。”
“老夫人别急,带我看看。”
大夫观察一下徐曜的症状,为徐曜把脉,徐家人都紧张盯着大夫,一会,大夫把徐曜的手放回去,起身,朝徐老夫人躬身一揖,“老夫人,燕侯中毒了,我猜测是侯府喜宴酒菜里下了毒,侯爷身上的毒很奇怪,我从来没见过,恕我无能为力。”
徐老夫人头一晕,差点站不住,如果不是两旁丫鬟扶着,徐老夫人要晕倒。
魏昭面带疑惑地问;“大夫说喜宴酒菜中毒,喜宴阖府的人都吃了,唯独侯爷一人中毒,这事奇怪了。”
大夫道;“夫人,一般这种酒宴菜肴里下毒可能性很小,在酒里下毒可能性较大,我这也是按照常理分析,具体不得而知。”
大夫说完,医术解不了毒,告辞走了。
徐老夫人命人,“再去请大夫,快去,这次把萱阳城里好大夫都请来,看有没有识得侯爷身上毒的。”
这次小厮先后领了六七个大夫,走时都摇头,有一个大夫道;“这种毒实非平生所见。”
魏昭看徐老夫人着急,怕上了年纪急坏了,安慰婆母道;“母亲别着急,我已经给侯爷服用解□□丸,侯爷身上的毒即便不能解,可控制毒蔓延。”
徐老夫人抓住魏昭的手,“儿媳,你可有什么法子?”
魏昭道;“侯爷身上的毒儿媳不能解,儿媳的师傅乃是解毒高手,精通医术,儿媳带侯爷去找我师傅,我师傅一定有办法。”
徐老夫人道:“孩子,你师傅是何人?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母亲,儿媳的师傅是云霞观的闲云道长。”
徐老夫人很意外,“孩子,原来闲云道长是你师傅,闲云道长老身听说过,乃世外奇人,不理凡俗之事,从不出山,既然是儿媳师傅,只有儿媳出面闲云道长能出手救曜儿。”
魏昭道:“母亲,侯爷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晚间天冷,等明日儿媳带侯爷去找师傅。”
徐老夫人略安心,想起下毒之人留在侯府,此人不除,还要害人。
酒菜大家都吃了,所有人都没事,唯独徐曜有事,徐老夫人在宅门里这些年,经历的事不少,想明白问题一定出在慕容蕙敬的那杯酒里,拷问端酒的慕容蕙的小丫鬟。
刚动用家法,小丫鬟受不住,就全招了,说出看见慕容蕙在酒里下毒,叫她端上来,她惧怕慕容蕙不敢出声,只能眼睁睁看见侯爷喝下去。
徐老夫人把徐府的主人叫到积善堂,四爷徐询和慕容蕙也在其中,只有二房徐曜躺在床上,魏昭守在徐曜身边,夫妻俩没在场,徐老夫人喊了一声,“把人带上来。”
侍候慕容蕙的小丫鬟被人带了上来,跪在堂上,徐老夫人厉声道;“你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看了慕容蕙一眼,道;“奴婢看见蕙姑娘在酒里洒了粉面,奴婢当时不知道是什么,按照蕙姑娘的吩咐端酒上去。”
小丫鬟叩头道;“奴婢真不知道是毒.药,老夫人饶了奴婢吧!”
慕容蕙身上还穿着大红喜袍,上前跪倒,没有一丝惊慌,替自己辩白,“老夫人,今日是蕙儿和四爷的大喜日子,蕙儿为何要害侯爷,蕙儿承认,不能给四爷当正妻,也曾怨过侯爷,但也不至于下毒害死人命,老夫人看看蕙儿身上这身喜袍,是四爷命人给蕙儿做的,正红色的,四爷承诺这一世不娶妻,把蕙儿当妻,蕙儿是老夫人看着长大,老夫人亲自教养,难道老夫人不相信蕙儿吗?”
四爷徐询也撩袍跪倒,“母亲,蕙儿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母亲就该审这小丫鬟是何人指使,诬陷蕙儿的?她目的何在!”
“四弟问得好,背后何人指使?”
魏昭走了进来。
站在慕容蕙面前,“蕙姑娘,是时候揭开你的真实身份,你的母亲出身慕容部落,而你的父亲是段氏鲜卑人,现在辽东刺史张俊联合段氏鲜卑举起反朝廷的大旗,皇帝下旨命燕侯出兵打辽东和段氏,你害侯爷目的何在?背后何人主使不言自明,替你传递消息的侯府厨房管采买的赵忠已经交代了。”
屋里所有人吃惊地看着慕容蕙,徐询盯着她问:“蕙儿,这是真的吗?”
慕容蕙身份暴露,沉默不语,任何狡辩都是徒劳的,徐曜已经把自己的底细查清楚。
徐询不敢相信,“二嫂,就算蕙儿是段氏鲜卑人,她为何要害二哥,二哥跟段氏鲜卑有什么冤仇?”
难怪徐曜恨铁不成钢,徐询没长脑子还是被女人迷昏了头,魏昭哂笑,“四弟,皇上下旨,命你二哥率领燕军打辽东和段氏,这是其一,这其二难道四弟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慕容蕙从来都想做你二哥的妾,不是四弟你的妾,因爱生恨。”
徐询不敢置信,盯着慕容蕙,“二嫂说的都是真的吗?我想听你亲口说给我听。”
慕容蕙抬起头,冷漠地看着徐家人,“不错,她说的都是真的,我一直想嫁的是你二哥,我嫁给你是为了利用你,达到我害徐曜的目的,徐曜他把我看成侯府下人,说我不配,不如他房中的丫鬟,他羞辱我,我恨他,我有段氏鲜卑血统,段氏鲜卑联系我,要我做事,如果徐曜他不这样绝情,我也不能帮段氏,他们和我什么关系,你徐家养育了我,高高在上,我就该感恩戴德?你们真瞧得起我吗?我出身卑贱,不配你徐家人,你徐家想把我怎样处置随便你们。”
慕容蕙破罐子破摔,徐家人饶她一命,她又能好到哪里,离开徐家,她不能回段氏荒漠之地,世上还有她安身之地吗?。
徐家人都沉默,徐询痛心地道;“不管我们徐家别人怎样看你,我徐询对你怎么样,难道你不知道吗?我只是你利用的一枚棋子,你对我公平吗?就算我二哥对不起你,徐家人都对你不好,我徐询有对不起你吗?”
慕容蕙看徐询,脸上显出愧疚,“四爷,你没对不起我,是蕙儿对不起你,以后你好好娶一房妻子,就当从来没有蕙儿这个人好了。”
徐老夫人恨道;“我徐家养了一个白眼狼,你如果还有一点良心,把解药拿出来给曜儿。”
慕容蕙头低下,“我没有解药,这包药是段氏的人给我的。”
徐老夫人终究心软,抬手,“你走吧!就算徐家报答你父亲当年的恩情。”
慕容蕙叩了三个头,爬起来,缓缓地朝外走去。
徐询这回没有叫住她,
榆县,魏家老宅。
雪下了一夜,早晨推开门,院子里青砖地上铺着一层白雪,老宅后院有一处不大的园子,园子里有几株梅树,魏昭跟萱草站在梅树下,书香走来招呼,“夫人,侯爷找夫人,问夫人去哪里了?”
“我刚出来一会,侯爷找我做什么?”
魏昭名义上陪着徐曜养身体,自从到榆县魏家老宅后,两人同起同卧,共浴,并坐操琴,晚间灯下看书,徐曜从背后搂着她,魏昭看书,他看她,天晚了,两人就做夫妻间该做的事。
两人日日黏在一处,魏昭到后院看梅花,才出来没盏茶功夫,徐曜到处找她,魏昭叹息,“侯爷这是闲着无聊。”
镇日缠着自己,魏昭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魏昭带着两个丫鬟回屋,徐曜看见她进门,问;“你去哪里了?”
“我出去透透气。”
魏昭解开斗篷,递给书香。
几匹马停在魏宅门口,几个人下马,叫开门,牵着马走进院门。
小厮留白进屋回禀,“侯爷,汤先生、章先生、许将军来了。”
徐曜在前院书房里接见三个人,汤向臣三个人走进来,许渭打量一下书房布置,整套红木雕花书案桌椅,书柜架,发出淡淡的书香味,“侯爷,这宅子不错。”
“当然,夫人吃住讲究。”徐曜懒散地坐在太师椅里。
汤向臣道:“夫人财大气粗,侯爷挺享受。”
皇帝萧泓圣旨命燕军打辽东,徐曜还要感谢慕容蕙,他借口身中剧毒,去毓秀山云霞观解身上的毒,名正言顺不出兵。
他早防着慕容蕙,控制慕容蕙的小丫鬟,事先换了哪壶毒酒,其实,小丫鬟并没有看见慕容蕙下毒,徐曜把那壶酒换下来后,拿去叫魏昭验,魏昭发现酒水里含有剧毒,小丫鬟指正慕容蕙也是徐曜安排的,早查出府里厨房采买赵忠私通段氏鲜卑,原来赵忠也是鲜卑人,在侯府隐藏很深。
“辽东战况如何?”徐曜问。
汤向臣道;“战况激烈,侯爷还可以修养一段时日。”
许渭看窗外一株梅树,白雪皑皑露出枝头一点红,书房里地上两个炭火盆里压着银霜炭,铜丝罩盖上,温暖如春。
莫雨在外间煮茶,茶香飘进来,许渭羡慕地说;“侯爷这日子逍遥自在,养尊处优。”
后面半句话没说,燕侯夫人是绝色美人,燕侯沉浸在温柔乡,乐不思蜀。
魏昭看徐曜出去了,对萱草和书香说;“我们去河边玩,拿上冰爬犁。”
有一条河经过榆县,冬季河面结厚厚一层冰,乡下孩子在结冰的河面拉冰排、冰爬犁玩。
魏昭坐在冰爬犁上,萱草在前面拉,书香在后面推。
汤向臣等人吃饭去了,徐曜回到后宅,屋里没人,问小厮留白,“夫人去哪里了?”
留白心想,夫人离开一会,侯爷就找夫人,想说没看见,小厮莫雨说;“奴才看见夫人和两个丫鬟拿着冰爬犁走了。”
徐曜出生在北地,孩提时候冬季玩耍的游戏都熟悉。
遂带着留白和莫雨找到河边,还没走到河边,就听见河面传来欢笑声,徐曜看眼前的河水结透明的冰,冰面有一群孩子玩耍,看见河中央的魏昭三个人,爬犁在冰面滑得飞快。
徐曜把身上的貂裘氅衣脱下,甩给留白,双脚划过去,来的魏昭跟前,接过萱草手里拉爬犁的绳子,套在自己身上,足尖点地健步如飞,魏昭坐在爬犁上,耳边呼呼风声,爬犁在冰面滑过,像要飞起来一样,魏昭清脆悦耳的笑声传来,徐曜飞跑的速度更快了。
北地过了正午,气温降低,徐曜怕魏昭冻着,带着魏昭回老宅了。
冬季天黑得早,乡下一到夜晚四周很肃静,大家都早早歇下了,徐曜和魏昭香汤沐浴后上床,房事上,徐曜乐此不疲,魏昭几次要睡着时,被徐曜撞醒。
也许白日玩累了,晚上徐曜又折腾半宿,魏昭沉沉地睡着了,梦见前世的一些事,像碎片断断续续,拼凑不到一起。
早晨醒来,天光已经大亮,徐曜也醒了,两人现在悠闲无所事事,不着急起床。
魏昭回忆起梦中的情景,刚醒来声音略带沙哑说;“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前世的事。”
徐曜一愣,侧过身看着她,观察她脸上的表情,“你梦到什么了?梦见我们俩个人吗?”
魏昭神态似乎很迷茫,咬唇摇摇头,“梦见我嫁给信王为妻,信王封我做皇后。”
她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你说我们前世是夫妻,可梦里我是信王的王妃,你说你懂占卜,是不是哄骗我?”
徐曜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从未有过的无助,阿昭把自己彻底忘了,却偏偏想起了信王。
他无力地道:“你前世如果真跟信王成了夫妻,为何你一直戴着我送你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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