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路开过天/安门广场,浅浅带着口罩,捂得严严实实,脑袋趴在窗子上,外面人来人往,匆匆掠过。她来北京许多年,从没有进去参观过。
康国深问她,“进去玩过吗?”
“没有。”
路过很多次,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并不好奇,那时候也没时间好奇那些东西。她对北京的许多认知,大部分来自于书籍。浅浅总觉得,知道就够了。
“下次我带你进去玩。”康国深回头看了她一眼。
浅浅捏着口罩,向鼻子上方提了提,“不用了,人太多了,要排很久很久的队。”
“我带你去不用排队,随时可以。”语气笃定,说的那么自然。
好大的口气,别人可能排一上午一整天都不一定能轮得到。他说随时都可以。
“真的不用了,我在电视上也看过。”
康国深表示不解,“那里面要看的多了去了,亲眼看看感觉肯定和电视里不一样。”
“那以后再说吧!”
不拒绝也不接受,总是跟你含糊。康国深看着后视镜,笑了笑。
转到新华门,有许多游客在那边扎堆,拍照留念,背包,相机,挂满一身。
沿途有许多不挂牌的单位,一路密集分布。
浅浅好奇,那一长串灰色的三层楼看起来很普通,绿色房顶东西向的楼也并不很特别,都没有挂牌。
长安街往西,又见红顶的三层楼,依旧是不挂牌单位。这个地界儿往北,安静的府右街,一边是长长的铁栅栏,另一边能看见红墙,院子里面绿树成荫,隐约可见一幢欧式白色的洋楼,罗马柱,院子里国旗飘扬。
浅浅对这里一无所知,指着窗户,说:“这边的单位都不挂牌。”
“没必要挂牌儿啊,大家都知道。”康国深随口答了一句。
“哦。”还是不要问,显得无知。
“这边的单位都这样,不挂牌儿,我爸的单位也是,就一红色大门,不知道的以为旅游景点儿呢。”
车子一路开,浅浅不想看了,都不熟悉,看了也是白看。
到了地方,守门的门卫打开大门,院内两排香樟树,树冠巨大浓密,庇荫遮阳,甬道直通车库。
独栋英式复古连排建筑,里面出奇的大,像一个庄园。
康国深带着她从正门走进去,浅浅仰头看着巨大的吊顶,水晶灯,无限遐想。
难怪他会嫌李老师的住处小,这么一比较,确实小了许多倍。
“这个房子是我小舅的,他是个商人,常年呆在国外,不怎么回来,交给我打理,随便我祸害。”几句话简单带过,他领着浅浅上楼。
盘旋式楼梯,浅浅跟在他后面,深深吸了口气。想起他们嘴里的,钱不是问题。这样看来,钱怎么可能是问题呢。
“你小舅不回来吗?”一路都很安静,浅浅没话找了句话说。
“不怎么回来,他跟李老师见面就掐,跟我一个毛病,不听老人言,开心好几年。”
他的幽默,浅浅总是要反应半天,才悄悄笑起来。
上了二楼,一间巨大的房间,推开双开门,里面全部都是电脑显示器,各种机器,看起来很专业,很高级。
“这是什么?”浅浅完全不知道,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这是我以前的特效工作室,康城国际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只有我小舅支持我弄这些,愿意给我砸钱,李老师一见到他就要骂人,所以他们俩不能见面。”
康国深坐在椅子上摇了摇,大宅有人看护,定期派人打扫,没有落下过一点灰尘。
“这个很厉害啊,为什么不支持你?”浅浅伸手摸了摸工作台,感觉很酷。
康国深看着她,“除了我小舅,恐怖只有你觉得厉害。我们家从上到下,都觉得这个东西没用,做的再好,不如掌握权利。”
“可他们也没阻止你。”浅浅觉得李老师和康老先生平时很通情达理,并没有专断。
“对啊,这是他们对我的仁慈,礼贤下士。我失败了,再就没有发言权了。”
手段何其高明?给你人权,你没争气啊。怪不了任何人,只能自己怄气。
“浅浅你坐沙发上,我这里可以放电影,你要看吗?”康国深说完,转过去弄电脑,最中间巨大的屏幕一瞬亮了起来。
“可以选什么?”浅浅并不太精通这种高科技。
他背着身子问:“你喜欢什么电影?”
她喜欢什么?她已经不太记得了。
脑海中最让她印象深无法忘记的电影,是结婚当天晚上,和二平躲在被窝里一起看的。
那是二平喜欢的电影,里面有他最喜欢的演员,廖凡。
后来,二平说,他只喜欢带种的男人和柔弱的女人。
他还说,如果不是娶了她,结了婚,有了孩子,懂得踏实过日子。很可能在走上社会后就和他身边结交的兄弟朋友们一样,做了亡命/之徒。
建设那个地方,地广人稀,全靠流氓韧性生存,二平有一个好朋友,二十几岁,从小就爱血拼,被人乱刀捅死。一伙人聚在一起,不务正业,吆五喝六,张口全是缺乏底线的荒谬道理。
浅浅坚持离开,是害怕再好的人也会受其污染。
大城市究竟哪里好呢?浅浅也并不那么清楚,只是从小频繁往返于农场和天津,看过了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
她更喜欢未知,喜欢憧憬,喜欢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努力向上,踏实做人。
那个电影,她喜欢吗?她并不喜欢。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冷酷无情是你,炙热温润是你,一半一半。那么残忍的爱,何其不值。
“翻开的刀口像小孩的嘴唇”,王朔原著是这样写的吧?
虐恋没必要情深。浅浅真的再也不想看第二遍了。
许久不见回答,康国深回过头,望着她的眼,“浅浅,你说啊,你喜欢什么电影?我找给你看。”
浅浅回望着他,反问:“你喜欢什么电影?听你的吧。”
他想都没有多想,说:“我喜欢《甜蜜蜜》,我觉得你很像小张曼玉。我挺喜欢张曼玉的。”说完,立刻把头转了过去,背挺的很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僵硬。
又加了一句:“我看什么东西都比较喜欢大团圆结局。”
茫茫人海,你从不曾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你能坐在这样的地方,跟一个这样的男人,咫尺之遥。
喜欢的东西,几乎一模一样。
浅浅无法说出口,那个书柜里的书,大部分都看过。
苏童的书反复看过,不用看都知道翻到那页是什么内容。她很喜欢。可是要装作不知道,不喜欢。
他喜欢张曼玉,你喜欢黎明。
都不能说。
爸爸说,这是你的运气,天赐的运气。
浅浅再不可能期待恋爱,她无比期盼的,是运气。跟天生幸运的人在一起,是不是就能够沾染天大的运气?
她太需要运气了,她需要天大运气去实现最难的愿望。
康国深就是运气本身。
这句话,是常音说的。
浅浅和常音一直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她签的公司不好,背后又没有金主力捧,就算努力优秀,待遇始终不怎么样。时常会跟浅浅偷偷抱怨几句,也会好心帮浅浅留意失踪儿童的消息。
常音是个极其聪明的女孩子,浅浅很清楚,常音之所以还跟她保持联系,是因为她还在康家做事。
康国深后来一点事情没有,热搜头条全部撤掉了,在网上销声匿迹。
现实里,一切照旧,未伤及分毫的样子。
常音十分懊悔,痛恨自己看走了眼。
她跟浅浅说,有一些富二代追她,但是只能玩一玩罢了。富二代基本靠砸钱,没什么大意思。康国深这种段位,既能让人有钱花,又能得到大好资源。看看名伶就知道了,生完孩子照样翻红,全是大女主的戏,接一部红一部,基本都是大爆。不过名人全靠刷脸,背后酸楚只有自己最清楚。而有的人,坐在家里,便手可通天。
大部分阶级差距大的婚姻到最后基本都不圆满。常音表示很理解名伶。爱肯定是爱过,长期高压下,肯定有人权之争。目的达到了,自然想做回自己,又跟了个大靠山,自由自在没人管,简直人生赢家。
常音之所以敢和她说这些,是因为浅浅只是个保姆,保姆跟十八线女星,可能还差着十八个级别吧。不过常音也只敢去想想,不敢奢望。
浅浅从来听她说,不随便回话。
手机突然震动,把浅浅从乱七八糟的思绪里,一把拽回来。
秦青浦的消息:浅浅,我确认过了,在西宁的不是远远,只是名字一样。
浅浅回:那还有其他消息吗?
秦青浦:暂时没有了,我还会继续找人帮忙。
电影无声播放,康国深直接转过身子,与她面对面,“谁找你?”
“一个朋友。”浅浅答。
康国深一下子靠近,有些莫名的逼人气势,放佛在说“哄了你一整天了,还是这么不咸不淡?”
浅浅闭着嘴巴,根本不为自己辩解半句,大胆的与他四目相看,瞳孔里的自己,竟还笑了。
康国深两只手压在浅浅大腿两侧的沙发上,很近,已经很近了。
“是那个开路虎的朋友?对吗?”
他眼神里的愠怒,悄无声息,刚刚好,落进了浅浅的眸子里。
浅浅说:“是。他一直在帮……”
康国深的吻强势落下来,堵住了她后半句话。带着几分发泄,侵略,探/进,撕/咬,而后是莫名的温柔,感觉特别好。
浅浅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冲昏头脑,相反,她很清醒。
他闭着眼睛,她看见了他浓密的睫毛,眉眼间的真情流露。
他的吻,是运气。
一吻结束,康国深抱住了她,下巴搭在她肩膀上,轻声呼吸。
浅浅问:“我嘴里有水痘吗?”
“没有。”
“康国深。”第一次敢叫他的名字。
她说:“我会走的。”
“我不让呢。”康国深收紧双臂,圈住她的腰。
她异常淡定:“你拿什么留我?”
“我。我自己。”又是那种,天大的口气。
浅浅抓着他的背,看着电影里张曼玉的脸,那和美不美全没关系,一眼看去,必然喜欢。
浅浅贴着他耳朵说:“我难受,水痘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
“一两周,这一两周,你都要和我一起。”下了死命令。
康国深抬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一下站起来,拉住她的手,稍稍一用力就把她带了起来,给她戴上口罩。
“到点了,要接康康放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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