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就算杀尽天下男子,恐怕也不能令他消气,更何况花蕊夫人还好好地呆在掖庭呢。皇帝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想道:“该如何惩治这个贱妇呢?”刘馀庆因知道皇帝心情不佳,未免殃及池鱼,做事更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他悄悄地用剪子挑了下灯芯,好使烛光更亮些。
皇帝忽地拍了一下桌案,倏地把刘馀庆一惊,顶脊骨走了真魂儿。皇帝目光平静地盯着刘馀庆道:“去!把那贱妇的双眼剜去!”在忽明忽暗的烛光照映下,这张平静的脸更显得分外可怖,刘馀庆心往下一坠不敢再看,点头应是。
及至出得殿来,忽来一阵风,吹得刘馀庆一个激灵,他这才发现后脊早已被冷汗浸透。刘馀庆回头,看见一小太监正盯着他看,心里头好大一阵不自在,定了心神,一拂尘打到那个小太监脑袋上,低声骂道:“小崽子,看什么看,还不快跟上!误了皇上吩咐的差事,看杂家怎么收拾你!”那被打的小太监心里憋屈的很,捂着脑袋瞅瞅刘馀庆的背影,没奈何,只得小跑着跟上了。
掖庭中关押的多是犯官家眷,和犯了过错的嫔妃奴婢。不管曾经是高贵亦或卑微,只要进了这里都是一样的,整日在粗壮嬷嬷和太监们的鞭打监督下,做着最累最脏的活儿,永无出头之日。
因为白天的活太重,所以掖庭中所有人都陷入了熟睡中,一片静谧。刘馀庆微一示意,身后的一个小太监会意,踮起脚尖去敲掖庭管事傅嬷嬷的屋门了。
傅嬷嬷好梦被扰,披上外袍起身开门时,便嘟嘟囔囔地好大一阵起床气,待看见那敲门的小太监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冒。小太监微微向刘馀庆方向一呶嘴儿,傅嬷嬷就蔫儿了。她匆匆系上外袍带子,小跑到刘馀庆面前弯腰鞠躬,谄媚笑道:“刘内相您怎么这时辰来了?老奴真是活打了嘴了,竟然没有去迎接内相,真是失礼!”刘馀庆并不在意这老奴的巴结奉承,但还须用着这傅嬷嬷,所以勉强给了个好脸色:“今儿个关进来的那个女人呢!”傅嬷嬷道:“关在地牢里呢!”刘馀庆听了,微一颔首表示自个儿知道了,又命傅嬷嬷将行刑的几个太监和粗壮仆妇秘密叫起。傅嬷嬷大约明白刘馀庆来此所为何事了,马不停蹄地按刘徐庆的吩咐去办。
不多时,几个身材粗壮的男女便跟在傅嬷嬷身后,向刘馀庆行礼,刘徐庆受了众人一礼,待看到这几个男女仆人俱是人高马大、身材健硕,双眼一亮,满意地向傅嬷嬷道:“领杂家去地牢吧!”
傅嬷嬷躬腰先行,众人簇拥着刘馀庆随后而来,下台阶时刘馀庆有些受不得那气味,自怀里掏出一方素帕掩住口鼻。傅嬷嬷见状心中暗自嗤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领着众人到了关押花蕊夫人的那一间牢房前。她自腰上别着的一串钥匙取出一把,投进锁眼里。
花蕊夫人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回头一看,眼睛一亮,在人群中看见刘馀庆喜极而泣,一下子扑过来拽住他:“是不是皇上叫你过来放我出去的?快!带我出去!”刘馀庆刚刚已尽知花蕊夫人失宠的前因后果,看花蕊夫人拉住自己的那双手便分外厌恶,傅嬷嬷眼不错地盯着二人,见状就把花蕊夫人推倒在地。
刘馀庆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袖,又给了傅嬷嬷一个满意的眼神,方尖声细语地道:“传皇上口谕,把那贱妇的双眼剜去!”花蕊夫人满目不敢置信,待几个粗壮仆妇叉住她时才反应过来,不断挣扎。
胳膊岂能拧得过大腿,自然毫无作用。傅嬷嬷手上到有两把刷子,不消片刻两颗血淋淋的眼珠子便被盛在白瓷盘里。刘馀庆命身旁的一个小太监接过,笑对傅嬷嬷说:“辛苦!”转身就走,带着一行人回去复命了。
待刘馀庆等人走远,傅嬷嬷才打发走其他人。花蕊夫人此时已因剧痛晕死过去了,傅嬷嬷蹲下,自她腰间抽出一根腰带扔到一边。拍了拍手起身,出去端了盆水直接泼在花蕊夫人身上,见她仍然不醒,不耐地狠踹了几脚。
花蕊夫人挣扎地动了几下,气若游丝地问道:“谁啊?”傅嬷嬷捡起了地上的的绳子,冷哼一声!这个声音花蕊夫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害怕地直躲:“你要干什么?”声音颤的厉害。傅嬷嬷也不急,猫捉老鼠般逗弄:“你猜?”花蕊夫人蓦地明白了:“你要杀我?为什么?”傅嬷嬷拽了拽手中的绳子狞笑:“怪只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花蕊夫人情知难以逃过此劫,心如死灰,束手待毙。傅嬷嬷待她断了气后,用腰带将花蕊夫人悬吊在梁上,做出自杀的假象。
第二日,花蕊夫人自戕的消息不胫而走,引得后宫中暗流涌动。最难堵住的不是江河湖海,是人的一张嘴。徐皇后杀鸡儆猴,重罚了几个管不住自己嘴巴的宫人,流言才渐渐平息了下去。
花蕊夫人的身后事无人有心去管,掖庭的人便照老规矩一张草席卷了扔到城外的化人场去了。正是夏花盛开的好时节,可叹这人比花娇、极红极艳的绝代佳人,竟落得个如此凄凉下场!可叹可悲。
倾城每日晚饭后,都要由乳母陈氏抱着出去消食儿,搬到太极殿后也不例外。陈夫人不敢走远,可倾城不依,非要去上林苑玩耍。因夏天天黑的晚些,此时天色还亮着,陈夫人又实在拗不过倾城,只得依了她,带她去了。
因倾城爱那玉簪花,陈夫人便探身折了一支,放在倾城手里给她玩。倾城安静地嗅着玉簪花的芬芳,陈夫人看倾城高兴自己更高兴。
这时,两个小宫女叽叽喳喳地过来了,因有几株桦树挡住,所以这两个小宫女并未注意到倾城和陈夫人。
其中一个宫女叹道:“佩儿姐姐,咱们日日都要清理花园子,真是辛苦!”另一个宫女也就是佩儿说道:“谁说不是呢?可惜昨儿个翠玉病了,要不多个人分担活计,咱们也轻快些!”那小宫女又问道:“这活儿这么苦,难道咱们要一辈子干这个不成?”佩儿默默不语,小宫女急了:“要是永远做这个,累也累死了!要是我能做娘娘就好了!”佩儿沉声喝止:“住口!莫非你忘了花蕊夫人的下场了?”小宫女惊的掩住了口,好久才叹了口气说道:“可叹花蕊夫人那样美,却被皇上下令剜掉了眼睛,要是我也活不成了!”佩儿听了怒骂:“你个小蹄子,作死不成!这话也是你能说的。还是干你的活去吧!”
待二人走远,倾城才问陈夫人:“她们说的可是真的?”陈夫人不忍心令倾城害怕,却也不想瞒着倾城,犹豫半晌才点了一下头。倾城似自言自语地说:“花蕊夫人我也见过的,她那双眼睛那么美,好像会说话似的,就这么被剜掉了!”陈夫人怕小孩子不禁吓、失了魂儿,忙用手摸摸倾城的额头,温言劝慰:“花蕊夫人犯下大错,皇上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怪只怪,她自个儿想不通,不关旁人的事的!”倾城不语,陈夫人看天色不早了,打算先回太极殿了。陈夫人听得怀里传来倾城闷闷的声音:“回去后这件事别说出去了,我不想白白害了两条性命!”陈夫人心口堵得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拍拍倾城的额头。
翌日倾城还是有些沉闷,津儿不知前情,以为小公主是闷了,便拿了许多玩具逗弄。看倾城仍然不言不语,津儿吓坏了,以为倾城是病了,连忙要出去找太医。陈夫人急忙拦住了津儿,因她自个儿也满腹心事,所以也不太想解释什么。
津儿便问陈夫人:“昨儿个晚上还好好的,莫不是皇上上朝去了,公主才不高兴的吧!”陈夫人不答,津儿便以为事情就是这样的了,又建议道:“不如把公主带去椒房殿吧,由皇后娘娘陪着大约好些!”陈夫人一想,经历了昨天傍晚的那一遭儿,大概有亲娘陪着更好一些,便也点头同意了。
早上太阳刚刚升起,有些露珠儿尚未被蒸干,算不得热。但津儿怀里抱着倾城自然要倍加小心,命一个小丫头撑伞,又指了个小丫头拎着水壶,防止倾城路上渴了。万全准备做好,一行人才往椒房殿而去。
徐皇后寝室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所以除了倾城和津儿,其余宫人皆在殿外等候。
津儿抱着倾城到了内室,尚未挑帘,一个声音就此响起:“不愧是娘娘想的好计策,蛇打七寸,谅那花蕊夫人那时有通天的本领也翻不了身。说起来,那傅嬷嬷做事倒也干脆,省了咱们的后顾之忧了。”这声音的主人正是弥儿,津儿一惊,又看了看怀里的倾城,转身欲走,却又听见徐皇后惬意的声音:“这傅嬷嬷依孤看还不错,这投名状也算漂亮。那花蕊夫人凭着几分圣宠,就想骑到孤的头上来,孤若是不给她几分颜色看看,旁人还不小觑了咱们椒房殿。这样就让她死了,可真算是便宜她了!”最后一句隐含恨意,倾城从未见过这样的母后,不觉迷惘了。津儿暗悔自己做什么要带公主来,真不是时候,赶紧将倾城抱走了。
临走之前,又回身望了望,但愿不要有人告诉徐皇后,这时倾城来过。
津儿镇了镇心神,故作平静地叫走众人回太极殿,宫人们虽有些疑惑,可碍于倾城和津儿也不敢问出口,伶俐地跟上了。
回到太极殿,津儿借口为公主更衣,打发走众人,又一脸严肃地问倾城:“刚才在椒房殿,公主可曾听什么什么不曾?”倾城沉默半晌才抬头,眸中满是坚定:“花蕊夫人令母后难过,母后做的是对的!”津儿不禁为倾城的早慧心惊,但仍是郑重叮嘱:“不管公主听见什么,都忘了吧,切不可再向旁人提起。”倾城闷闷地答言:“我知道,那会害了母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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