玠声势浩荡地回了太极殿,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倾城醒了没有。看见倾城仍是昏迷着,玠心头一酸,眼泪就止不住了。
徐毓容如今见不得人这样,忙岔开话头问道:“我儿此去,可查出什么来了?”
玠闻言遂用手帕压了压眼角不再啼泣,又从荷包里取出供词呈交徐毓容,徐毓容目不转睛、一字不漏地看完,又惊又怒之下动了胎气。
她抱着肚子“哎呦”一声,将众人都吓了个魂飞魄散。索性太医就在旁边守着,开副安胎药也就没什么妨碍了。
不知是不是母女连心,徐毓容腹痛后不久倾城也醒了。一旁站着的陈夫人和津儿喜极而泣,嘴唇打颤着说出了这好消息。几位老太医相继为倾城诊脉,言说倾城此时并无大碍,再开几副药调理一下即可。
徐毓容放下心来,柔声细语问倾城:“可还觉得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有什么想吃的?”
倾城弱弱地说:“我想吃东西,我饿了。”
陈夫人遂去膳房拎了个提盒过来,津儿拿了炕桌放在床上,弥儿将靠枕拿来为倾城垫高,几个人将倾城小心翼翼地抱起。陈夫人揭开盒盖,陆续端出一小碗稀粥、一碟什锦萝卜、一碟酸豆角、一碟腐乳并一碟腌黄瓜之类的开胃小菜,倾城看了倒有几分食欲,由陈夫人喂了几口便罢了。众人收拾了碗筷,倾城的小身体倒也没有那么快复原,又有了几分瞌睡了。徐毓容亲自为倾城掖好被角,又轻声交代了陈夫人几句,才扶着玠和弥儿的手来到别室。
因徐毓容肚子不太舒服,便坐在一旁的圈椅上休息,弥儿有眼色地带了宫人们出去,并亲自立在门口看着,不许旁人来偷听。
玠见弥儿清了场,方问徐毓容:“母后,大约再有半个时辰左右,父皇便下朝了,母后可想好了怎么说了么?”
徐毓容故作不解:“怎么说,当然是照实说了!顾氏胆大包天,居然谋害倾城,便是看在独孤皇后的面子上,陛下也绝不会轻饶了她的!”
玠却摇摇头否定道:“不然,顾氏虽犯下了诸多罪行,可她到底是独孤皇后挑给太子哥哥的乳母。一旦父皇当众杖杀了她,只怕外臣便猜测太子哥哥失宠了,父皇断不会如此。”
徐毓容心急如焚:“难道就这样放过了她?”
玠安抚似地笑笑,说:“她这次可是对倾城动了手,只怕您肯放了她,父皇也不肯的。我猜,唯一的两全之法就是恩放她出宫养老,再在宫外处决了她!”
玠眸中一闪而过的狠意令徐毓容大感满意,她欣慰地看着玠说:“我儿,母后幸亏有你!”
玠也十分感怀,只如今需赶紧把大事定下来:“母后,蛇打七寸,必须一击而毙,不然死灰复燃,到那时咱们可就属于被动了!”
徐毓容佯作疑惑:“只要将顾氏逐出宫去,她的生死自然全由孤了,如何还能容她兴风作浪?”
玠提及此事略有些羞涩,但不得不提:“女儿听说,这顾夫人育有一女,生得窈窕清丽,与太子青梅竹马!”
话中未竟之意徐毓容已是全部明白了,不由蹙眉道:“孤出手对付一个小姑娘,未免有些失了身份,这不大妥当吧!”
玠闻言一惊,急忙劝说:“母后,顾氏这人阴冷狠毒软骨头,断不能给她任何翻身的机会!”徐毓容见到玠如此慎重,面色也不由一凝。
司马暄刚下朝时便看到等在殿外的张裕财,张裕财一脸喜色地小跑上前行礼,声音尖亢地道:“陛下,大喜啊!倾城公主醒啦!”
司马暄大喜过望,几乎以为是自个儿的幻觉,又命张裕财重复一遍。确认无误后就加快脚步,一路疾奔。
司马暄才跨过门槛便急声问道:“阿容,倾城怎么样了?”
徐毓容站起身向皇帝禀告:“倾城并无大碍,太医嘱咐静养即可,之前用了些膳食就又困觉了。”
司马暄听后蹑手蹑脚地去看了倾城,一颗心总算又放回了肚子里。
徐毓容拽拽司马暄的衣袖,跟司马暄轻声说:“您随妾出来一趟,关于倾城中毒的事,妾已经查出真凶了!”一石激起千层浪,听得司马暄怒发冲冠,恨不得立时活剥了凶手。
避过了倾城,徐毓容也就无需遮掩了。她转向玠吩咐道:“玠儿,把你查到的告诉皇上吧!”
玠说出了自己如何担忧倾城,如何对顾夫人起疑,如何审讯众人,如何得知顾夫人将永延殿把持,如何令吴管事吐口说出真相,又说出顾夫人如何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指使吴管事以芦荟之药性毒害倾城的所有□□。
徐毓容看着司马暄眸底暗藏的疑色心下不由冷笑,她坦然地迎向司马暄不着痕迹的审视目光,不动声色地狠掐了一把掌心,将一个忧虑愤怒的母亲演得惟妙惟肖。幸好,此事是借旁人之口、旁人之手査出来的,她可是动了胎气呢,徐毓容如是作想。
玠倒也有眼色,她深知徐毓容并不愿意与太子交恶,于是瞒下了与徐毓容如何商议等节。她素来不是一个口拙之人,又有了这么些年的历练越发能干,抑扬顿挫让人身临其境,听得帝后二人怒火滔天、情难自禁。
司马暄拍案而起:“去,那贱妇给朕带过来!”
刘馀庆可不敢在这儿多呆,腿撒得比见了兔子的鹰还快。不多时,便领着小太监和掖庭那五大三粗的仆妇押了顾夫人过来。
司马暄见了顾夫人恨急,随手拿了一个钧窑白瓷花瓶砸向顾夫人,狠狠地骂道:“兀那贱妇,狼子野心,敢谋害朕的女儿,朕要杀了你!”
顾夫人两股战战,口不能言,被司马暄砸了眼一翻竟晕过去了,丑态毕现。
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巧!今日晨间,卓冬妮出宫去她的舅父家,回宫之后才知道母亲被玠给带走了,原因竟然是谋害倾城公主,这还得了!
她不顾形象,一路飞奔至崇政殿,闯到课堂中,向源求情让他去救顾夫人。她知源与倾城兄妹情深,于是故意瞒下了顾夫人暗害倾城的事,只说顾夫人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求源施以援手。
源见卓冬妮哭得泪人似的,心内一软,加之顾夫人虽惹他生厌又有自己的小算盘,但到底也是相处了这么多年的乳母,于是便答应了去太极殿为顾夫人求情。源转身向太傅一揖到底,躬身行礼,请了假方随卓冬妮赶往太极殿。
一进太极殿,二人就看见顾夫人被压在老虎凳上受刑,卓冬妮不忍母亲受苦,忙扑上去阻止。
源上前向帝后行完礼,方问道:“父皇,母后,不知顾夫人犯下何罪?若是她犯下大错,也是儿臣教导不善,应责罚儿臣,还请父皇母后宽恕她吧!”
司马暄闻言不禁对源也有了一丝不满,冷哼道:“她犯了什么大错?她犯下的罪太重,杀了她朕都不解恨!玠儿,你来说!”
玠屈膝应是,又转向源,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复述了一遍。源震惊得无可复加,不敢置信,险些站立不稳,他今日才知道顾夫人竟是这样一个蛇蝎女子,悔恨交加下也不言语了,站到了一旁。
看着源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司马暄心里也不好受,只是身为储君,源确实太过仁弱了,如今这样也算一个教训,司马暄希望儿子能学会些驭下之道。
司马暄命人将顾夫人押上来,卓冬妮还想拉扯,被几个粗使太监一拨就给推倒在地了。顾夫人早已疼得恍惚迷茫了,只是看到源这棵救命稻草不肯放弃,清醒过来挣扎着扑到源的面前哭诉道:“太子殿下,我实在太冤枉了,我根本不知道这芦荟会使人中毒,我不过是一片好心呀!要知道,我当年在独孤皇后那儿,也曾见独孤皇后以此入食,难不成独孤皇后也会害人么?是皇后和大公主要杀我,她们陷害我,您一定要救我呀!”
见顾夫人死到临头还要攀扯逝去的独孤皇后,司马暄和源心底暗恨,司马喧冷斥:“人证物证俱全,岂容你抵赖!荇娘会教你害倾城么?阿容会对倾城下手来陷害你么?来人,将这贱妇拉出宫门斩了!”
徐毓容却拉住了暴跳如雷的司马暄劝说道:“陛下,妾非是以德报怨,只是虽然这个顾氏罪不可赦,但她毕竟是姐姐挑给太子的乳母,又服侍了这么些年。如今,倾城既然没事了,不如就放她一条生路吧!也算是为咱们的倾城积福了!”
最后一句打动了司马暄,他目含探询之意望向徐毓容:“阿容,依你看,应该如何处置这个贱妇呢?”
徐毓容状若温和地说:“不如就将她们母女逐出宫去吧,反正这些年她们母女靠着太子也攒下了不少体己,就算到了宫外想必也不会没有活路的!”
源闻言不禁为徐毓容以徳报怨的肚量折服,见徐毓容为了自己和生母的颜面放过了顾夫人这个险些害死倾城的罪魁祸首,又悔又愧,对徐毓容的好意感念在心,此后愈发亲近徐毓容了。
徐毓容说着又朝卓冬妮那儿一使眼色,司马暄恍惚明白了些什么,徐徐毓容趁热打铁:“太子还小,尚未及弱冠,应专心读书。况且过早伤了肾水,恐于太子将来子嗣有碍。”
最后一句如蚊子哼似的,幸好司马暄离得近,听清楚了。司马暄觉得徐毓容是在为源考虑,欣慰不已,对徐毓容所说自然是一字不差地执行了。
顾夫人和卓冬妮就这样被赶出宫了,不久,顾夫人在宫外得了急病,药石无医,暴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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