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天下

第27章 略施小计辨忠奸

    
    皇帝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倾城去死,他责令众太医务必要治好倾城,太医们交头接耳苦思出一个良方,呈给了皇帝看过去煎药了。徐皇后和陈夫人为倾城喂药,却顺着她的嘴角流了出来,看得帝后二人心焦不已。津儿见状提议,掰开倾城的嘴口对口哺喂进去,众人都赞这个主意妙,徐皇后亲自将药给倾城喂了下去。帝后二人为倾城守了一夜,直至卯时将至皇帝才在徐皇后的催促下一步三回头地去上朝了。
    皇帝走后不久,大公主就来了。她屈膝像徐皇后行“万福”礼,徐皇后让她免礼后又问她:“你是来看倾城的?”
    大公主抬头看去,徐皇后斜坐在承足上,残妆也遮不住她满脸的憔悴疲惫。她走近几步去看倾城,面色好看了许多,不像昨晚那般白里透青。其实昨日晚间大公主也来过的,只是当时情景太过混乱,无人注意到而已。
    她扶着徐皇后起身,坐在旁边的四出头官帽椅上,这样母女二人才好说话些。徐皇后抱着肚子,也顾不得仪态了,整个人直朝后仰。
    大公主见状嗔怪道:“母后纵然担忧妹妹,也该保重自己的身子,坐在承足上窝着肚子,算怎么着呢?”徐皇后淌眼泪抹水地说:“孤怎么样都不打紧,只可怜孤的倾城,小小年纪就要受这么大的罪!”大公主听得悲从中来,也陪着哭了一回。
    徐皇后又拉着大公主的手哭诉:“只不知咱们倾城犯了什么邪神,总是碰到这样的险事,几乎丧命!”大公主见四周都是二人心腹,便附在徐皇后耳边说道:“母后难道一点儿也不觉得蹊跷么?四妹妹可是从永延殿回来之后,才腹泻不止一直昏迷的。”
    徐皇后掩口惊呼:“你是说太子?这绝不可能!”大公主反手将徐皇后的手压在茶几上,含有深意地说:“永延殿可不光是只有太子哥哥能做主呢?”徐皇后不得其解:“东宫只有太子一个主子,孤和皇上可不曾插手过永延殿的事情!”大公主神秘一笑:“奴大欺主的事情,想必母后没少见识过吧!”
    徐皇后终于回过神了:“莫非我儿说的是顾夫人?”旋即恨上心头,怒骂:“好贼子,她怎么敢!”大公主和弥儿一左一右为徐皇后抚胸顺气,大公主冷嘲道:“我听说这个顾夫人欺上瞒下,恶事做尽,对母后和倾城常出怨忿之言。此事十有八九是她所为!”
    弥儿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道:“若果然是这个顾夫人做的,那如今上哪儿去找证据呢?要知道,每日凌晨,都会有粗使太监将泔水等秽物运出宫外,没有证据她可怎么会认呢?”
    徐皇后也反应过来,一脸忧愁地看着大公主说:“是啊,这顾夫人手段凌厉,永延殿被她整治的犹如铁桶一般,就算她做了什么也无人敢,况且,看着独孤皇后的面子,不说孤了,只说皇上恐怕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大公主笃定地说:“任她是铁齿铜牙,我也有法子让她吐出实话来!”徐皇后欣慰不已,拍拍大公主的手说道:“一切就都交给我儿了!”
    大公主坐上肩舆,领着掖庭行刑的粗壮仆妇并自己的心腹侍女往永延殿而来。
    永延殿此时静悄悄的,只听见顾夫人那张狂的声音:“你们都给本夫人好好做事,不许偷懒,如果谁敢多嘴多舌,叫我知道了,我就拔掉他的舌头!”
    大公主冷哼道:“我从来不知道,这永延殿又多了一个主子了!果然是狐假虎威么,太子哥哥不过去崇政殿上学,半日的功夫,你倒越俎代庖起来了!”
    顾夫人见到是大公主,索性连礼也不行了,讥讽道:“本夫人当是谁呢?原来是罪奴所生的金枝玉叶啊!”
    大公主心里怒火滔天,面上却越加温煦:“既然知道我是金枝玉叶,顾夫人怎么好连礼都不行了,莫不是在永延殿作威作福惯了,连基本的礼数也不知道了吧!”
    顾夫人气的面色铁青,疾言呵斥:“本夫人是太子乳母,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么和我说话!哼,你就不怕皇上和太子知道了以后处罚你么?”
    大公主笑着走到顾夫人面前,扬手甩了顾夫人一个大嘴巴子,声音清脆响亮!不待顾夫人有所反应,傅嬷嬷等人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制住了她,顾夫人不断挣扎,嘴里还兀自骂道:“小娼妇,老杂碎,竟敢这么对我?我警告你们快放了我,不然太子回来了有你们好看的!”顾夫人威胁咒骂并未吓到傅嬷嬷等人,她们都是徐皇后的人,如何会怕顾夫人,更有人暗地里掐顾夫人一把出气。
    大公主用素帕拭了拭手,仿佛顾夫人脏得让她避之不及似得,拭干净了又轻蔑地将素帕覆在顾夫人的螺髻上。顾夫人气的浑身颤抖,大公主欣赏了一番顾夫人的窘态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就凭你?一个乳娘?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高了不然你会很难堪的!就冲你对我不行礼,甚至口出秽言,杀了你都不过分,太子哥哥最是端方守礼之人,定会把你交给我来处置的。”
    待大公主看见一个粗壮太监欲捂住顾夫人嘴巴时,不禁蹙眉道:“放开她,随她骂去吧!反正过一会儿,她的好日子也就要到头了!”
    顾夫人惊魂不定地想道:“莫非那件事东窗事发了!”越想越觉得肯定,瘫软在地上。
    大公主不理会她,径自坐在刚刚顾夫人坐过的紫檀木雕二龙戏珠宝座上,一双被缕金百蝶穿花织绵缎厚底鞋裹住的莲足轻轻踩在承足上,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目光平视,庄重威严。
    众人真心拜服,行礼毕有那大胆的宫人偷偷往上座瞟的。但见少女不过梳着家常的十字髻,戴着顶莲花宝冠,除此之外只简简单单地饰以少许珠玉,稚气的脸庞格外清秀灵巧。
    只是经过了刚刚那一出,连顾夫人都被这个少女制服了,旁人就更不敢轻看了去。一茶房管事亲自捧上茶盅来奉给大公主,媚笑道:“这是今年新贡的黄山毛峰,恭请公主殿下尝尝!”
    大公主接过茶盅也不品,直接重重地砸在宝座右侧的香几上,讥笑道:“我可不敢碰这里的茶水饮食,说不得,今个儿回去我也中毒昏迷了!”
    能待在东宫侍奉的奴才都不会是蠢人,瞬间就明白了大公主话中所指。他们久居深宫,自然知道倾城是帝后二人的命根子,都哭诉“冤枉”、“不知道”之类的话。
    大公主娥眉倒竖,嘴角一撇:“看来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我的板子可都备好了!这样吧,我今儿个也来个‘先礼后兵’,省的你们说我不教而诛,回头又要编排我是罗刹恶鬼了!给你们十息时间,出首者赏,隐瞒着罚,谁若是不说实话,哼!”
    十息时间转瞬即逝,仍无一人出首。想想也是,倾城中毒何等骇人听闻,谁敢承认,就怕牵连到自个儿身上!加之顾夫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又忖着法不责众,个个都缩起来了。
    大公主抚掌冷笑:“好好好!个个都有种,我只盼你们下面也能这样守口如瓶才好呢!来人,上家伙!若是再有不吐口儿的,只管打死为止!”
    此话一出,看着那些五大三粗的仆妇狰狞着上前,便有那胆小的腿肚子都起颤了,连声喊着要招供。大公主却不屑了,斜瞥了一个要吐口的奴才一眼,又冲行刑的嬷嬷们一打眼色,才站起来扶着贴身大宫女青柚的手说道:“我现在要去更衣,时间来不及了,等我回来的时候再听吧!”一步三晃地扶着丫头们的手走了。
    一群人有硬气的,也有受不住刑的,院子里刹时想起来一阵鬼哭狼嚎。青柚听了,没憋住笑了出来,又慌忙敛了起来。大公主笑斜了她一眼,说:“要笑就笑吧!我也正想笑呢!”另一个大丫头青桔摇头叹道:“这群人可真是,唉!”青杏接话道:“自作自受!”青苹下了个结论:“活该!”主仆几人哈哈笑做一团。
    待听得已打了约有二、三十杖时,大公主才慢悠悠地现身,坐在宝座上对着随身褡裢里带着的小手镜,沾了头油,抿抿头发,眼神都懒得施舍一个,懒懒的吩咐道:“先停了吧,行刑的各位妈妈膀子恐怕都酸了,去旁边歇会吧!”仆妇们谢恩去旁边了,几个大约是膳房的小太监争先恐后地要招供,七嘴八舌地要说话,吵得大公主脑仁儿都疼了。
    青柚见状忙喝止住了,又随手指了一个,命他先说。那小太监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地行礼,啰嗦的让大公主都想换人了,才正经说道:“昨儿个顾夫人并没有直接碰点心,只是她一大早命咱们去御膳房取芦荟,接下来就不关我们的事了,她只命吴管事做了几样点心,然后亲自送去书房了!”
    虽然有点语无伦次,但大公主也算是听明白了,遂向下手问道:“哪个是吴管事?”当下或有人指出或有人看他,傅嬷嬷领着两个仆妇将一个微胖的中年太监押了出来,大公主歪歪头,看着他问道:“你是要自个儿招呢,还是要我刑讯逼供呢?”
    那吴管事倒也硬气,脖子一梗说:‘奴才不知道公主要我说什么?”大公主意料之中,她也不生气,嗤笑道:“看来你是顾氏的心腹了,只不知,在你心里是血脉亲缘重要些,还是顾夫人更重要!”
    吴管事忽有不祥的预感,果然,大公主转头向青柚吩咐道:“去典籍库查查他的老底!”青柚匆匆而去,吴管事瘫软在地。顾夫人见状破口大骂,傅嬷嬷看大公主皱眉,于是扒下顾夫人的袜子狠狠地塞到她的嘴里。大公主暗暗叫好,给了傅嬷嬷一个赞许的眼神。
    少时,青柚回禀:“吴管事家中有父母与几个弟妹,阖族二百七十余口。因少时遭难,吴管事才自卖自身入宫的,不过这些年他倒是常寄银子回去的。”
    大公主左手肘撑在宝座扶手上,以食指和中指轻轻按压太阳穴,地下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良久,大公主才笑吟吟地说:“想不到吴管事还蛮有人情味的嘛,也好,谋害公主当诛九族,有那么多血亲陪你,想必到了那头不会寂寞了。”吴管事奋力挣脱几个抓着他的手,膝行几步上前哭求:“此事皆是奴才一人所为,不干奴才家人的事,求公主饶命啊!”
    大公主坐直身子,把玩着手上铜镀金累丝古钱纹指甲套,长长的护甲衬得她气势越发凌厉。蓦地,大公主抬眼斜瞪了吴管事一眼,才漫不经心地说:“你家人是生是死,取决权不在于我而在于你,你若是不招,我保证叫他们人头落地!”吴管事哀求:“大公主,求求您高抬贵手发发慈悲,饶了奴才家人吧。要杀要剐,奴才情愿一人抵命!”
    见吴管事仍是冥顽不灵,大公主拍案起身拂袖,怒指吴管事呵斥:“你有什么资格来和我谈条件?我饶了你的家人,那你当初怎么不饶了我的妹妹呢!倾城迄今未醒,对一个孩子,都下得了如此毒手,凭什么我要饶了你们!”
    大公主背身以袖拭去泪珠儿,方咬牙切齿恨道:“你可想好了,招还是不招?若继续嘴硬,我就成全你,让你全家团聚!”吴管事后仰跌倒,老泪纵横,绝望叹息:“自古忠孝难两全,顾夫人,您的恩情奴才来生再报!”
    大公主补上一刀:“快快从实招来!若有一字不实,一个人头因你落地;若有一句虚言,一户人家因你灭门!”
    大势已去,吴管事只好耸拉着脑袋,将他和顾夫人所作所为和盘托出。
    原来二人并未下毒,只不过是利用了芦荟的轻微毒性,加之倾城年幼体弱。芦荟成人少食无妨,反倒有益处,可若是孩子食用,又过量,便可致命。况且制芦荟糕时,吴管事特意不去皮,毒量加剧,故而太子无恙,而倾城腹泻不止。
    大公主虽早有心里准备,仍气的浑身颤抖,指着吴管事说不出话来。青柚等四婢连忙搀住,才不至于让大公主跌倒。
    傅嬷嬷又将众人的画押供词呈上,他们掖庭的人审讯逼供都有一套流程,倒方便得很。
    大公主坐在宝座上,接过供词验看一番,复又折好,收在腰间系着的平金绣凤纹浣花锦鸡心形荷包里,才吩咐人押着一干人证回了太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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