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我恍惚觉得命运对我开了又一个巨大的玩笑。
我曾无数次盼望再见裴佑安一面,但我只是卑微地想要远远地偷偷望他一眼,我只想知道没有我的日子他是怎样度过的。就算他身边有了旁人,哪怕就像昨天我见到他的那一幕一样。即便我心在滴血。我还是想见见他,听听他的声音,让我知道他在同一个时空里过着怎样我不知道的生活。
但这一切最好不要他知道。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不知道我们十年的感情该如何安放。我没有办法去祝福他,但也衷心地希望他过得好。怀着这样矛盾的心理我也很讨厌,但我又能怎么办?
我看他一眼都想流眼泪,如果他对我冷漠我想我会很难过,如果他对我旧情未了,我想我会更难过。
所以最好不见吧!我经常这样劝说自己,克制自己不要去打探他的消息。我不想为难自己,更不想为难他。
但命运竟对我如此刻薄。
它在我旧伤未愈的情况下,再一次血淋淋地把我的伤口剥开。
我又想起第一次遇见裴佑安的时候,那时候如果知道后来会是这样的结局,我一定不去招惹他。
那是初二上学期,没有刚进初中的新鲜,也没有初三生升高中的压力,初二的孩子们自由又散漫。我那时候在同伴眼里很坏,在九班有狗头军师和昌街巫女的名号,我从来不出头做坏事,但暗戳戳地没少出馊主意。
我不爱学习,所以有大把闲散的时间。
我给坐在窗户边儿上的同学的窗户角上贴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镜片,它能清晰地反射出八班甚至七班的走廊,自此班主任再也没有成功达成过偷偷溜到后窗进行“死亡凝视”并且成功揪出看小说吃零食的同学们的成就,他衷心地觉得九班的孩子越来越乖了,而九班的课外书藏得最好最完整。
我时常悠哉地捧着脸坐在后排看言情小说,为各个作家们描述的浪漫倾心不已。
少女情窦初开的那点旖旎幻想塞满了脑子,我总是幻想一些很浪漫的场景,对象一定要是一个很帅很帅的帅哥。至于帅哥为什么会爱上一个不爱学习只爱看课外书满脑子不切实际幻想的中二少女,我是没想过的。
我细心地排查十九中所有的男孩子,找出最有代表性的人物,打算挑一个作为怀春对象,裴佑安是其中之一,但我从来没肖想过他,他不仅长得好看,个子高,会打篮球,还学习好,这就有点儿过分了,对于学渣来说,不去祸害祖国未来栋梁是基本准则。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真的没有喜欢的人,我是先怀春再有怀春对象的。
我最开始喜欢我们学校的校草,后来喜欢学生会的纪律部长,我甚至喜欢过我的前排小四眼,但校草是个花心大萝卜,纪律部长竟然记我迟到,前排小四眼是个八婆。我那时候并不懂得人都是有缺点的,我只觉得我的怀春对象一定要是最完美的人。
这样来说培优班的裴佑安倒是不错,但作为怀春对象他实在是太远了,没有想象空间。
后来我知道很多女孩子都有这个阶段,并非真的是爱一个人,而是喜欢爱一个人的那种感觉,或许这样单恋几年,等长大了,会感慨一下“青春啊……”然后装进一个名为回忆的小箱子里,在温暖的午后拿出来回味。
但我真的和裴佑安有了交集。
我记得是个深秋,那天很冷,所有人触摸着初冬的额头,抖得像是刚塞进冰库的活鱼。我的物理老师在我屡次三番自创物理公式之后,忍无可忍把我拉到了走廊上进行公开处刑。
他或许对我盘古开天一般的创造力太过倾佩,重点关照我,给我出了二十道物理题。
我搬了个小凳子蹲在那里抓耳挠腮小幅度地东张西望,用淡定的表情来掩盖我兵荒马乱的内心。
这特娘的我竟然一道都不会。
我怕我惊人的创造力再次鬼斧神工地吓到我内心无比脆弱的老师,所以我的笔尖很矜持地停留在纸张之上一毫米,不敢对那张纸表现出一分一毫的亲近。
二十分钟过去了,物理老师来验收成果,他或许以为让我在冷风中吹半个小时能把我吹聪明,我看见他满怀期待的眼神,内心一阵呜呼哀哉,完了,要命了。
整天操心操得秃顶的物理老师看着那张干干净净的纸,呆了整整有十几秒,有那么一瞬间我想他跳楼的心都有了,我十分的惭愧,但物理那狗东西实在是和我相看两相厌……
然后物理老师努力克制住想打人的心,把那张纸重新拍到我的凳子上,很礼貌地吼我:去操场上跑十圈,跑不完不许回来。
那一年还没有老师不许体罚学生的强烈抗议,一群皮猴子都是经常被搓磨的对象。
我没心没肺地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跑步都比做物理题来得舒心。
物理课代表捧着书去操场监督我。
我说过,从小到大我都壮得像头牛一样,这得益于我发达的运动细胞,跑步对我来说是小意思,就算来场马拉松也OK。我甚至有余力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在想一本小说里女主下着雨在雨中狂奔然后晕倒在地被男主抱走的场景,我把那个女主幻想是我,然后很有代入感地觉得好虐啊老天呐!我都快自我感动哭了。我全情投入地在幻想,所以丝毫没有注意到从远处飞来的篮球正以一种精准的刁钻的方位和速度朝我袭来,以它行走的轨迹,在几秒钟之后,我们将完美遇上。
它会亲吻我的太阳穴。
同样我也没听见打篮球的那群男生大叫着让我躲开的声音。
所以我还沉浸在自我感动的那片刻被现实砸了个头晕眼花,我一下子蹲坐在了地上,捂着脑袋头懵不已,不能理解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怎么能如此深沟巨壑。
太特娘的疼了!!!
裴佑安是跑着过来的,他蹲在我的面前,蹙着眉问了句,“同学你没事吧?”
我觉得我脑震荡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浪漫和虐心都成了狗屎,比不了我身体的创伤更能打击我,我用我汹涌的眼泪如实地表达了我的内心。
后来裴佑安说,我那时候的表情特别的悲壮,感觉他好像把我砸得半身不遂了一样。
他觉得他不带我去一趟医务室都对不起天地良心。
他扶了我一把,问我还能不能站起来。
我不说话,只哭,委委屈屈地摇了摇头。
你不要低估一个中二少女矫情起来的功力,我都已经脑补出了我被篮球砸得脑震荡不治身亡我的爸爸妈妈哭着掐这位力气怎么这么大的同学的脖子让他偿命的画面了。
裴佑安说:“我背你去医务室吧!”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挣扎,在十几岁那个有着森严的性别壁垒的年纪,别说他背我去医务室,就是两个人多说几句话都有人八卦:xxx是不是喜欢xxx?
但我几乎立马就点了头,多好的机会,长这么大都没人背过我。
况且我真的头晕,我脑子嗡嗡地响,我平日里太健康,以至于我发烧三十八度都要跟我妈嗷嗷大哭,别说被一个高速运转的篮球砸得头嗡嗡作响了。
你说要给我个担架让我上救护车我都觉得一点儿也不夸张。
如果不是不久之后医生告诉我没多大事的时候,我觉得我可能快死了。
医生拿手电筒扒着我的眼皮子看了看我的眼,问了我几句话,然后让我躺到了医务室的床上:在这边待着观察半小时。
裴佑安闯的祸,他很有责任感地要求陪着我,我虽然觉得这大可不必,但我还是小鹿乱撞地听之任之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同学们!
物理课代表那个大喇叭憋着一肚子八卦疯狂地跑回了教室,跟前桌后桌左桌右桌挨个儿说裴佑安背周楚去医务室了。
所谓八卦的传播力是病毒似的扩散,期间还要经过无数次变异,没多久这个八卦就变成了:裴佑安和周楚好了!
我的亲娘乖乖!
我要是能泡上裴佑安,我请全校人吃辣条都没关系。
在医务室的那半个小时里,也并没有发生什么,他沉默地坐在看电视,我沉默地躺着看电视,三十分钟很快过去了,校医好像怕我多看一秒电视似的,很准时地让我走人了。
裴佑安又对我说了声抱歉,我很惭愧地回答了没关系,我们在医务室门口作别。
我太激动了太紧张了,我把他的自行车钥匙顺走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放学的时候,我摸了下口袋,才摸到那个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脑子抽放进去的那把钥匙,我内心大叫了一声老天,十分鄙夷我自己,外加尴尬和不知所措。
我想我得还回去。
已经放学了,他说不定找钥匙都找疯了。
我一路小跑着到了培优班的门口,万幸他们班拖课还没走,我等了大约五分钟,他们班才慢慢走出来人,我逮住一个女孩子说:帮我叫一下裴佑安好吗?
我觉得我是猪,我直接让人把钥匙给裴佑安不就好了,那样不就避免尴尬了吗?
但如果是那样,裴佑安就不会提出要送我回家了……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