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阿一买来面具,一个红色一个绿色,阿一将红色的面具交给乔琅,“公子,给,还别说,这里的面具挺好看。”
乔琅笑着摇了摇头。
写意天既然是文雅之地,想必此间主人也不会弄些有碍观瞻的面具来降低格调。
他勾起暗线,将面具戴在脸上,轻声道:“走吧。”
说完,抬脚进了写意天。
“公子等我!”阿一也连戴上了面具跟了上去。
写意天外面只是简单的两层木楼建筑,没有什么特殊的,看起来普普通通,连一些酒馆都比不过,而进来后才发现别有洞天。
以特殊的屏风为遮挡,一楼的大厅分为三区。
书画区,书法区,诗词区。
而每一区的布置不尽相同,但却如同写意天的名字一样,一墙一木皆是再写意不过。
乔琅对书画感兴趣,进了书画区,书画区布置典雅,壁上贴了不少大家作品,有的三三两两的立于一副鱼游荷下图前讨论着,甚至有一名背着书箱的书生直接平坐在地,现场临摹。
“公子,我们过去看看?”
“也好。”乔琅点头,走过去了去看。
那书生只顾埋头临摹,一笔一划极为认真,很快便描绘出了轮廓。
而后书生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微微皱着眉头不再落笔。
旁边观看的文人窃窃私语,“怎么不继续了?”
“若是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是临摹品,这个书生可真是厉害啊。”
他们的声音放得极低,怕扰了这名书生的神思。
在这里文人们追求的并非名利,而是另一种境界的升华,虽说文人相轻,但对于无碍利益的有才者,还是颇为宽待的。
隔了屏风,另外一边有人谈诗论词。
低声细语,气氛悠然闲适,丝毫没有嘈杂之意,和书画区泾渭分明。
让人心静安宁。
有做书童打扮的少年穿行于中,手捧木盘,上有清茶糕点,有人饿了渴了便会对其招手,取了东西后从袖里摸出银钱放在木盘里。
一楼无座,二楼设有包厢与木椅。
乔琅回头对阿一道:“阿花,来,我们上二楼。”
“公子……”阿一对这个称呼已经没了脾气。
另上二楼要给予银钱,乔琅付了之后,施施然寻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风吹窗外吹来,阳光落在浅红色的面具上,似骄阳下林中的溪水,缓慢的流淌铺出带着暖色的画卷。
红色的纱帘被风扬起一角又落下,他听着这些人的声音,却是侧头看着窗外来往的人流。
阿一没有打扰。
他知道殿下喜欢这样的“安静”。
耳闻书声,目观人。
到了午时,日头当中,阿一看着殿下撑着脑袋阖着眉眼的模样,轻轻叹了叹气。
若不是身中散仙丹,殿下身体何至于如此虚弱,只盼早日能得解药。
可解药在大樊王室,这才是最难办的。
就算借由乔大人的手去接近大樊王室的人,也不可能短短时间里一蹴而就拿到解药,倘若拿不到解药,哪怕有缓解毒发的缓生丸,几年之后,殿下也会慢慢丧失行动能力,终日呕血不止,且疾病缠身……到时候,殿下还能活多久?
这样一想,阿一全身冰凉。
这时候乔琅睁开了眼,哑声道:“阿一。”
因为刚从假寐里醒来,他的声音还有些朦胧,“去帮我拿一些糕点来。”
听见吩咐,阿一收了那些不好的想法,低声道:“我这就去,公子稍等。”
说完,他转身下楼去拿糕点,结果下楼的时候,因为心里有事撞上了人,阿一当即道:“抱歉。”
“无碍。”耳边响起了对方温和的声音。
阿一抬头。
说无碍的是一名穿月牙长袍的面具青年,在他身边,另外一名青年身穿蓝色缎衣,俩人皆是身形修长,观周身气质不似寻常之辈。
阿一道了句谢,下去拿了糕点,又想殿下肠胃不好,只吃软糯粘稠的糕点对身体不行,出了写意天去买一些米粥。
而那二人已经走上了楼,坐在了乔琅身边。
乔琅刚吩咐完阿一,倦怠的闭上了眼睛。
模模糊糊中听到脚步声,却不像是阿一的,心想大概是别的人也恰好坐到这里。
“许久不来这写意天,还真是放松自在啊,殿……瑾瑜,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画作没有。”
月牙长袍的青年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低垂着眉眼看一楼的境况。
青色缎袍的抚摸着下巴,微眯着眼观察,不一会儿,他手中的折扇点了一个方向,“我看那书生临摹的好像是魏大人的画作。”
魏清闲身任礼部尚书,司礼仪文教,画得一手令人称赞的花鸟画。
他眼力好,那书生刚刚临摹完起身将画展开,看见了一半。
“临摹的不错,就是差了点灵气。”长孙瑾瑜开口,显然不是很感兴趣。
二人讨论了一会儿,阿一也回来了。
写意天禁带油腥之物,好在他买的是清粥,并未被拦。
“公子。”他走过二人身边,掀开红色纱帘。
纱帘被掀开后,金黄色的阳光漫了过来,二人显然没想到这里还有人,回头去看。
“我去了外面给你带了清粥,先喝点清粥再吃糕点,这样对胃好一些。”
阿一弯身将清粥糕点放在桌上,退了两步。
他这一退,二人也看见了那位公子。
看起来有些病弱之气,抬起的手指过分的苍白,宽袖落至手肘,露出手腕上的青色血管。
应是多病之人,但仪态却很是优雅,非一般人家能够培养出来。
二人打量间,于那位公子对上目光。
那位公子对他们颔首,隔着面具,他们也能感知到对方在笑。
温似清风明月。
长孙瑾瑜一怔后,也下意识的笑了下,颔首一点。
“刚才不知这位公子在这里,和友人的谈话,想必扰了公子。”
“无碍,我明明察觉有人过来,但是身体困倦的很,提不起力气来出声提醒,错在于我。”
连说话的声音也是带着一些虚浮,但是却因这层虚浮而使的原本就好听的嗓音多了些缥缈之意。
长孙瑾瑜旁边的顾意之来了兴趣,出声询问道:“这位公子是……”
“无名之辈罢了,”乔琅轻声回,“不值一提。”
怎么看也不是无名之辈,关是气度也丝毫不逊色于王孙之流。
顾意之心知对方不愿暴露身份,也不再追问,长孙瑾瑜却是道:“相遇即是缘,在下第一眼看公子便觉得亲切,萍水相逢下,公子可愿与我们共饮几杯?”
“我身体不胜酒力,恐怕要让二位公子失望了。”
顾意之却已经招手叫来做书童打扮的年轻小孩,将一两银子放在桌上,“麻烦这位小童帮我们取一壶酒来。”
小孩收下银子,拱手后转身去取酒水了。
许是因为受过培训,看起来沉稳的很,行走之间并没有一般孩子的莽撞。
顾意之回头,“酒要来了,公子可约?”
那人似无奈的笑了笑,按住了旁边要说些什么的随侍,“二位如此盛情,那我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他起身,朝这里走来坐下。
而那随侍也将桌上的东西端到他面前,声音有些劝慰,“公子,还是先喝一些清粥吧。”
长孙瑾瑜道:“公子胃不好?”
乔琅手指捏着勺匙,在瓷碗中轻轻搅拌,近乎无声,“幼时饿伤了胃,见笑了。”
长孙瑾瑜点头,若是这样,那酒是不能再喝了,“那我们以茶代酒,如何?”
乔琅含笑回道:“若是以茶代酒,自然是极好不过了。”
将酒送上来的小童又收了几两银子,顾意之让取一些上好的茶水来。
小童面露喜色,却很快收敛了,拿了银子后转身下楼去取茶水了。
阿一站在旁边,顾意之让他坐,他摇头拒绝。
顾意之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喝着清粥的青衣公子,如此讲究主仆之别,恪守仪礼,到底是哪家的公子,难道是今年新晋燕城的权贵?
总而言之,不管是谁,值得太子殿下交好的就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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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未时末,乔琅见日头偏西,起身拱手道:“出来太久,该回去了,不然家中亲人怕会担心,这次与二位虽萍水相逢,却已惺惺相惜,若是有缘,他日许会再次相见。”
长孙瑾瑜许久没遇到能和自己如此契合之人,自觉不过聊了一会儿时间就去了大半,又听对方说他日有缘还会再见,心中生出结交之意。
但仅仅一次见面就要结交未免有些太过武断,他的身份注定不能草率,长孙瑾瑜只得将那念头压了下去,回道:“正好,我们原本也快要离开……”
两相别离。
出了写意天,阿一询问:“公子,我们现在就回去吗?”
乔琅伸手摘下面具,将面具递给阿一,短暂思量后,他温声道:“给阿濡和母亲带一些东西回去罢……以前我偷溜离家出去玩,回去的时候总会给阿鳢捎一些小东西回去。”
每次收到那些东西,小姑娘都会开心的转圈,然后扑进他的怀里,仰起小脸,笑容灿烂。
“我就知道皇兄对我最好啦!”
念及往事,乔琅闭了闭眼,手指微微握紧,面具的暗线将他食指勾出一道鲜明的红印。
天下纷争,输者避不了血流成河的宿命。
父王、母后、阿鳢只是其中之一二,而在那看不见的深沉黑暗里,有着更多无辜之人的呐喊与绝望,那是无法述清的罪,连成没有光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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