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醒魂师 [星际]

    
    弗朗索瓦星眼下已进入了深冬季节, 失去了恒星温度的照拂, 呼啸而过的寒风好似能将空气都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渣子，像这样的极端天气，过去经常会造成大量底层公民的伤亡，好在随着科技的进步，民用恒温器与恒温保暖衣的诞生使得此种现象有了很大的缓解……
    然而，也不过仅是缓解而已，瑟拉奇星域的生活成本每年都在上涨，负担不起基础保暖开销的大有人在, 因此，一旦进入冬季, 便鲜少能见到人影长时间的停留户外。
    此刻, 中央星域政治核心枢纽的香舍摩里茨堡，这座议会内阁所在、被称为’黄金瑰堡’的严密防护圈外, 冷意粼粼的护城河道边一反常态的人头攒动。
    一架立式古董单筒镜架在窗边，向外缓缓的扫视了一圈, 议长博吉掏出胸前的手巾帕轻按了下额头，颇为心烦气躁的转过身端起矮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
    “这些人都没事可做吗，大冬天的跑来这里挨冻真是有够找死的！”
    他愤愤地扬起手臂咒骂，侯在门口的亚人侍从不敢接茬儿，只顺从地垂着头提醒一句’大人，您该前往议事大厅了’。
    雕花穹顶璀璨耀眼的盏盏琉璃灯倾泻而下, 室内的温度和暖适宜, 先后到来的议员们纷纷脱下厚实的外套, 矜持地捋了捋里衣上的压痕，然后各自坐定面露忧色地与相熟的同僚低声议论起来。
    博吉昂首挺胸地端坐在高台主位上，与故作泰然的神色不同，内心被繁乱的思绪搅作了一团，他觉得自己当真流年不利，将将当上议长不过两年，接连不断的’噩耗’就快要撬动他身下这个本来就不怎么稳当的位置了。
    这不，会议上刚刚对年度政绩报表进行完一番累牍连篇的表扬，底下就有要员即刻举起了意见牌。
    率先站起来发言的是下议院工党代表：
    “感谢政务官的详细总结，尊敬的议长大人及在座各位议员，相信大家今天在走入议事大厅时都与我一样怀着担心甚至于可说是不安的心情，我不清楚各位作何感想，但出于责任心，我不得不把这件事放到台面上来说，我希望在座有人能解释一下，为何在年度报表显示财政与民生数据持续上扬的同时，香舍堡外会聚集了人数如此众多的公民？！而且，据我了解，静坐游|行队伍里90%的主要成员为亚人，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对此，我迫切期盼能在此次会议中得到相关方面的解释。”
    “是的，请财政部长及造生总局方面给予说明！”
    “有人去了解过他们的诉求吗？这是社会趋于不稳定的一个侧面反映……”
    当即一片沸腾的附和声，博吉闻言深吸了口气，来了，他心想，强行摁住内心再次浮动的烦躁，他面向右下方看去。
    接收到议长隐含不善的眼神，财政部长弗里德站起来解释道：“阁下的问题的确十分重要，在今天的会议之前已经有官员向我汇报过，这次游|行的主要目的是针对营养剂的价格浮动提出异议，但我个人认为无需太过担心，生产资料与人力成本的消耗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物价上涨并非只局限于亚人的调和营养剂……”
    “短短半年内就从10000信誉值飙升至18000一支，这种异常的上涨阁下也认为是正常的事吗？！”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人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
    “我也赞同工党代表的意见，亚人族群的稳定对于瑟拉奇社会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若是营养剂的价格高昂到大部分人无法负荷，那么可以预见大批亚人即将面临死亡的可怕后果，营养剂的价格制定一直以来都是造生总局与财政部双方拟定的结果，对此，总局方面有何解释？”
    弗里德擦拭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说实话，关于造生方面的事务他这个负责宏观经济调控的部长实际没有任何过问的资格，每次调价拟定会议都是总局单方面决定完再扔给财政部执行，这点几乎整个政府部门都心照不宣，而现在这块遮羞布被生生拽下，声声质问直接略过财政部投向总局，如此□□裸的无视，把他犹如扒光一般极其难堪的架在了原地。
    将一闪而过的恨意掩盖在谦恭的表情下，弗里德状似无奈地微微欠身转向中央高台的左侧。
    从始自终半抱着手臂斜靠在座位上的造生总局长，在台下嗡嗡的争论不休中慢悠悠地呷了口茶。
    “转化百人份的营养剂需要一位初级’启’师花费一周的精力，之后还需要休养同样的时间才能恢复正常能力值，在座的各位可有计算过其中消耗的人力成本，以及管制局为此所要提供的补贴金数额？”
    骨瓷茶具往桌上轻轻一搁，’叮’的一声碰响，在场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
    “会议后我会让总局下发一份统计数据，各位可以好好读一读近五年来新晋开拓师的人数比。”蓬佩奥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继续道：“越来越庞大的亚人群体与持续下滑的开拓师人数，我相信各位可以从中找到营养剂价格上涨的根源。”
    “可是，造生亚人的数量不原就由管制局内部控制么？亚人人数的泛滥归根结底也是管制局的责任啊……”一位反对党成员不甘心的开口。
    “哦？既然如此，你何不去民政户籍部门走一趟，看看瑟拉奇的出生率以及劳动人口缺失的数据图表。”蓬佩奥支起下巴，目光沉沉地看向他：“如果这样还不足以打消疑问，那就请各位深明大义的议员们先作出自我表率，比如削减自己家里的随从，又或者先把身上的恒温内衣扔掉，毕竟这些都是亚人雇员生产出来的东西，这样才能让开拓师们减少造生配额，不是么？”
    轻描淡写的几句就叫对方乖乖地闭上了嘴巴，其他人也只能沉默无语的面面相觑，无法对这位总局长的话作出任何反驳。
    尽管体制政策明确规定不允许政府要员从事职务外的盈利性兼职，可谁手里不都暗暗握有些私营企业的股份呢，相比薪资昂贵的人类雇员，动了亚人就等同于动了廉价劳动力这块巨大的奶酪，没有人愿意与自己的切身利益过不去。
    “管制局的做法我个人没有意见，但长此以往的物价哄抬下去，社会的经济链会陷入停滞乃至倒退，这个问题极需得到重视，议会必须找到解决的办法。”
    就在会议陷入僵局时，有人提出意见把话题拉了回去，但有趣的是，全场依旧一片静默，这种静默并非是他们找不出解决的办法，而是所有人都清楚这个问题已经无法从社会内部解决。
    正当那位说话的议员感到无比尴尬时，坐在第一排的中央防御超星军团总将蒂勒解救了他：
    “各位同僚不出声，想必还是要让我们军方来做这个坏人了……”
    哼笑一声，这位身佩绶带的将军转过头直视高台，接着说：“自从人类踏入了大宇宙时代的征程，无论哪个政体都一贯奉行前进、扫荡、扩张的步伐！可是，请各位要员回想一下，我们瑟拉奇星域已有多少年沉睡在所谓科技强星的安逸摇篮里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军部是要违背和平主义，作出反人类的行径吗？！”
    被他先前颇有些轻蔑的气焰激怒，民主党议员站起来高声指责。
    “反人类？我在说的可是对异形盘踞的星球实行清剿收复的正义之战！”蒂勒寸步不让地反击道，“瑟拉奇星域现有附属星的居住地相比日趋膨胀的人口早显不足，我们仅剩余的矿星数量相信在座的各位也心知肚明！瑟拉奇依赖的主要能源拓晶不可再生，倘若有一天资源耗尽，那就是这个星域走向覆灭的最后结局！
    既然，整个宇宙中只有瑟拉奇的开拓师可以驱动拓晶，那么那些具备浩大矿石储备的星球，就本该由我们来进行采掘和利用，这才能实现其存在价值的最大化不是吗？！况且，我可不像在场的各位喜欢把话藏在肚子里……”
    环视了一圈四周，蒂勒扬起下颚，加重了语气再次开口。
    “请恕我直言，若要转移经济矛盾及促进本星发展——
    战争，且只有发动战争！”
    .
    相比香舍摩里茨堡内激烈的争辩，一等造生学院沉浸在新生归来重新复课的学术氛围里。
    与首次报道日有些不同的是，同一个教室里少了好几张曾经见过的面孔，考虑到学员数量不足，管制局破格录取了能力测试中一些资质徘徊在及格线左右的学生。
    虽然造生驱能更讲究天赋，可后天勤奋越级突破的例子也不是没有，比如他们的导师庞铮：
    据罗科八卦来的小道消息，这位庞师当年能力测试评定不过堪堪越线，如今却已入’拓’十级，只一步之差便要登上特’赋’级的领域，如此非凡的逆袭之路倒叫许多忐忑不安的补名新生看到了希望，更重要的是，传说中获得本次测试头名的这位更是明眼可见的努力，于是，这届造生科一年级的学习气氛变得格外浓厚。
    造生的初级课程，了解驱能核与拓晶之间的结构关系是第一步，在许多从未曾接触过机械的学员被其复杂精密的内部构造砸的晕头转向时，另一边的夏添早已将分发下来的教学核体拆卸分装了好几回。
    “大佬，你这人简直是拉仇恨啊……”罗科麻木地看着桌前那双灵巧翻舞的手指，觉得以后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震惊到自己了，“本来我还在想做驱能核生意要上哪去找供核的人，现在看来你自己就能胜任了啊。”
    “不行，不够专业，我们仍然需要一名机械师。”夏添专注于案头，只淡淡道。
    这不是为难他么！罗科唉声叹气地双腿一跨，扶着自己脑门冥思苦想起来。
    之前为了他们的’远大’计划，他特地偷偷摸摸地回了一趟家里，向父母软磨硬泡后获得的回报是一小笔数目过得去的启动资金，以及一些市场运作的暗线人脉，除此之外，无法再得到任何其他明面上的支持了。
    可作为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环，他又不能凭空变出一位机械师来！
    正抱着脑袋胡思乱想着，对面的大佬抽空抬起头，不解地横他一眼：
    “找个机械师有这么难办？难道你不知道光甲师都需要学习机械制作这件事吗？”
    “哎？！是这样的吗！”罗科目瞪口呆，随即拍了下自己额头，大喜道：“那阿尔贝大佬不就是现成的人选？”
    “……他应该很忙吧，再说，我们不是认识一位学院里的光甲师么，而且你还有她的联络方式。”
    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夏添说完低头继续摆弄零件，比起方才的全神贯注显得略有些心不在焉。
    ——说起来，阿尔贝他在干什么呢？
    夏添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无缘无故地莫名想起一个人。
    .
    议事大厅在如火如荼的一番激烈辩论后，下午茶歇的间隙，神色自若地环顾下左右，议长博吉谨慎且快速地闪进了一间使用频率不高的偏僻小厅。
    不大的房间尽头，一身戎装的背影倚靠在半掩的窗帘旁，听到身后响动慢慢转过身来。
    “蒂勒，你今天早上的提议实在太过冒进了！”
    关上门，博吉整个人都放松了，随后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焦躁，压低声音冲对方颇为不满地责备道。
    “我们都知道这一天总要来临的，我只不过把它提前了一点罢了。”满不在乎地摊摊手，会议上与政客们俨然一副水火不容的将军蒂勒，语气中透露出的熟捻与刚才完全判若两人。
    博吉不赞同地望向他，复又烦闷地来回踱了几步，叹气：
    “我懂你的意思，可即便你想借此机会收拢军权，军备人数上也不足以让我们现在就跨出这一步，还是说你准备压上整个卫戊军团？如此，维德勒第一个就不会同意！你考虑过这方面没有……”
    “放心，我没有这样想过，卫戊军团可是留给你我的最后手段。”蒂勒从内襟袋里掏出一方烟盒，拈起一支放到嘴边，“博吉，你进入议会的时间比我长，难道就没有想起过另一支军队么？”
    “另一支……”
    议长大人闻言疑惑地皱了皱眉，顷刻间，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有所指，震惊地失声叫道：“你是指……？！”
    “没错，就是那支前中央卫戊军。”
    殷红的烟头在目色中隐动，蒂勒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两指撩开一小截帘布，视线定格在远处高举横幅的人群，不屑地勾了勾唇：
    “若是发生镇压不了的暴|动……你猜，蓬佩奥那老家伙会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