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醒魂师 [星际]

    
    在第一级分级考试震惊众人之前, 圣杜伶的城郊, 著名的权贵富豪别邸的聚集区里。
    占地颇大而在一众同样圈地广袤的庄园中不算太过显眼，同时又于细微处都极尽夸饰、彰显主人意欲炫耀却又因故不敢过分张扬的建筑物门前。
    中等身材、面目极其普通的议长博吉被几名警备员簇拥着，出现在顶廊之下。
    那一向故作庄重然而依旧为其他反对党政客诟病的平庸五官，在今天端出了一副尤为高高在上的表情，可碍于眼前来人背后的那颗星球，又不得不作出一番相对客气的姿态来，于是，那张丢进人群就会泯然于众的脸便更显得说不出的别扭与滑稽。
    但是, 他的到来拯救了寒暄几句之后就再也进行不下去的将军蒂勒，看着对方疾踏几步台阶亲自迎接上来, 博吉内心满意地微点点头, 然后转向下方的另一位，堆砌出一道自认为得体非常的笑容：
    “久仰卡冈图雅的’威名’, 圣梅朗佐老将军他，可还康健？”
    底下的年轻人略一颔首, 冷清英俊的轮廓不动分毫，只浅淡地牵动了下唇角。
    “托福，还好。”
    简洁精短的答复使得博吉亲近的笑意龟裂了一瞬。
    但比起惯于军方作风的蒂勒，议长大人总算是多了几分浸淫权势的圆滑，负于背后的手不过暗自紧握了一下，他又恢复成一派春风拂面的微笑, 轻挥挥手, 安排身后紧随的侍从去接手安顿来客的车辆。
    结束了短暂的迎客, 一行人沉默不语地通过门廊。
    这一整栋的空间各处都在建造之初就被布置好了完备的隔音磁场，因此，将年轻人迎到底层的一间中型会客室里，博吉便示意三人坐到沙发上，松了松领部的礼结且接过及时递来的红茶后，才朗声开口问道：
    “阿尔贝.圣梅朗佐少军长，我比你年长一轮，可否托大称呼一声，阿尔贝？”
    年轻的军长不置可否的挑了下眉，这原本意在再度拉进距离的询问没有得到臆想之中的反应，倒是一旁的蒂勒微微显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圣梅朗佐？原来面前坐着的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星盗首领，居然是本尊光临，这可真叫我感到荣幸了。”
    在’星盗’及最后的’荣幸’上加重了音节，不仅听上去没有话面上的尊重，反而透出股冷冷的嘲弄意味。
    博吉不赞同的皱眉瞟了一眼蒂勒，伸手将矮几上的茶杯推近到阿尔贝面前，及时接过话头，转而道：
    “这位是超星军团总将蒂勒，刚才两位已经事先碰过面了，正如他之言，我也非常高兴能与卡冈图雅的实际掌控者直接对话，这很助益于双方的合作，我方已接收到了贵星归顺的诚意……”
    “错了，是回归。”
    一句话止住了博吉滔滔不绝的话音。
    “什么？”
    “是回归故土。”阿尔贝’啪’地把抿了一口的茶杯搁回桌面，面无表情地直视博吉。
    “卡冈图雅与日暝是两回事，日暝可以回归故土，但卡冈图雅从来没有归顺瑟拉奇一说，这点希望贵方议会悉知……”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嗯，茶不错，谢谢。”
    没有料到这个年轻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博吉的脸上瞬间变幻出精彩的神色，犹疑不定地与蒂勒互望了一眼，沉默片刻后，才继而接上之前的未尽之言。
    “可圣梅朗佐家族不就代表着卡冈图雅星么？前届瑟拉奇政府与日暝军团曾有过的龃龉，我个人深表遗憾，但我从未曾忘记过你们过去为星域作出的贡献，而现在看来，贵方早已忘记了自己身为前中央卫戊军的责任……
    还是说，圣梅朗佐家族就意欲从此一直以星盗的名义生存下去吗——？！”
    博吉眉宇深锁，在陈述到激昂之处站立了起来，一边颇为沉痛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一边借由充满刻意悲愤的目光顺势盯住了阿尔贝好半天，想在这双狭长的眼底找寻到一丝被自己说动的认同感。
    然而，议长大人很快就发现自己要失望了，那位年轻的少军长在他再次出言后就始终垂眸注视着面前的茶杯，仿佛要从它莹润的嵌金表面看出些什么特别的东西来。
    顿时停下说辞，博吉不可思议地瞪着眼前无动于衷的人。
    旁边的蒂勒暗自好笑地围观一脸吃瘪的议长，自他的角度，甚至看到那个星盗首领在博吉长篇大论的间隙摸出裤袋里的视讯联络器，用余光斜瞄了一下屏幕上的时间。
    “说完了？”
    没有听到声音继续，阿尔贝抬起头。
    “我今天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我想我们无需拐弯抹角，来谈谈你们对日暝军团回归开出的条件吧。”
    .
    从贝瑞进入一等学院造生科以来，天赋非凡的称号就一直如影随形，尽管通常会对这种赞誉付诸一笑，进退有度的谦逊教养也时刻提醒着她不能因此止步前进，但是，却从未真正觉得自己有一天会面临这种出自差不多年龄段的实力碾压，而且，对方还比自己小上几岁。
    深深震惊于方才能量异放的一幕，贝瑞才从惊奇中回过神来，就看到对面的少年咧开一口白牙，冲自己兴奋地挥舞着手臂，还用口型无声地喊出四个字……
    ‘继、续、加、油。’
    原本心中隐隐溢出的一点小小沮丧，顷刻间消散的一干二净。
    ——奥莉薇亚说自己遇到了很有趣的朋友。
    ——看来是真的呢。
    释然地长叹出一口气，贝瑞不自觉地失笑出声。
    尽管考场中突然冒出了一匹实力强大的’黑马’，但大部分人都被一间间考室错开了视线，看不清对方所处的准确位置，同时，也没有留给他们再继续分神的时间，越往后的等级越是需要花费成倍的精力去攻克。
    于是很快，只剩下不远的寥寥几人时不时的瞟来异样的目光，其他人则都已经开始着手进行下一个驱能核的赋能。
    场外的直播光屏现在都被分成双镜播出的方式，大窗口巡睃扫摄着整个考场的进展，屏幕右上角的小视窗则一直对准着那两座特殊的考室，民众及媒体显然都对这个展现出卓越能力的少年更感兴趣。
    时间刚刚过去不到半小时。
    所有的考生都已完成了’启’一级的评测，除了夏添与贝瑞以外，并没有其他人显露出多少高兴的情绪，能进入分级考试的人无不是万里挑一的天之骄子，仅仅是入了造生的门槛罢了，这对他们以及背后的家族来说都远远不够。
    但是，当第二只驱能核摆到面前时，很多人才察觉出分级考试的真正难度——
    在造生前一只核体时，与它摆放在一起的有相关详细的属性说明书，只需要根据其上罗列的信息进行赋能即可。
    而到了后者开始，就再没有任何有用的数据可供参考，仅凭单单一只核体，考生必须首先辨识出其所应用的机械种类，再按照相对应的运行原理给予赋能，整个过程不能行差踏错半分，否则这只驱能核就会因赋能失败而无法再次驱动，甚至还会出现内置晶体破裂报废的最坏情况。
    这是对应试者的脑力、知识面及体能，三项全面而严苛的考验。
    与之前一样，夏添和贝瑞都没有轻易妄动，两人的注意力聚集在他们斜前方的一名考生，只见对方拿起核体翻来覆去的端详了半天，接着仿佛认出了属性来源，沉思了一会儿，他便开始尝试赋能。
    一簇极微弱的光晕自掌心里冒出，年轻人周身绷紧神色紧张地盯着底下的异动，当光芒愈显愈盛并眼看着逐渐趋于稳定时，他才缓缓松出一口气，惊喜庆幸之情溢于言表……
    但遗憾的是，就在能量收缩的最后阶段，突然，一声极轻的’喀嚓’终结了他脸上的喜悦。
    一道裂缝自半掌大小的核体底部窜起，眨眼间，整只驱能核的外壳便急速的爆裂，无法转化的过剩能量在他手中掀起一小股气浪，将碎裂的壳体残骸一下嘣飞了出去，其中一小块骤然刺向男生的脸庞，朝着他的左眼狠狠地扎了过去！
    “啊——！”
    随着口中凄厉的一记痛呼，光屏前的人群都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自始旁观着过程的夏添心中也随之咯噔了一下，他终于明白为何考场内部会设置成一座座隔间——赋能造生的过程俨然充斥着危险，四周厚实坚固的玻璃是为了保护其他人不受波及！
    好在，险而又险，那块尖锐的碎片将将擦过距离他眼底一厘米的地方，殷红刺目的血液一下渗出伤口，从那张惊恐的脸上蜿蜒流淌下来，滴滴答答地溅落在光洁的地面上……
    『K438号考生第一次二项造生失败，保留一次重返考场的权利。』
    『请注意，造生具有一定的危险性，请各位作好自我保护。』
    无机制的冰冷播报声再次响起来，守在门口的亚人护卫同时进入考室内，架起那位年轻人迅速离去作紧急处理，徒留给其他受惊的考生一抹颓丧的背影。
    考场的气氛陡然凝重了起来，第一位失败者的出现在大部分人的心里都投下了一道阴郁的影子。
    似乎是受到了刚才意外的影响，每一个人都格外谨慎小心了起来，然而，虽不至于重复先前那位的险情，数十分钟里却并没有一个人能够成功造生，或不是难以驱动核体就是内心胆怯不敢轻举妄动。
    已经站立观看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场外观众们也同样变得有些不耐烦，他们顶着寒风欢聚在室外，想看到绝不是这样无聊胶着的状态，才不过进行到第二项评定阶段，竟然就止步不前了吗？！
    天才！瑟拉奇需要天才！
    “管制局的数据报表无错，新开拓师的诞生比例真是每况愈下，情况不容乐观啊……”某位身处高位的开拓师失望地对着自己的族人摇了摇头。
    就在焦躁的情绪弥漫于人群中时，右上角的小视窗中，体态优美的少女盈盈站立起，手持着核体若有所思地慢慢跺了几步，然后快速地走进隔墙，伸手’咚咚’敲了两下。
    循声转过头，夏添看到贝瑞冲自己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光、脑。’
    眼前倏地一亮——
    虽然之前无论在劳耶战舰还是弗朗索瓦星上的几次试验，都让夏添对自己并不受造生规则制约这件事有了大概的认识，但赋能释放极不稳定还是依旧使他在试图造生时，于理智上产生出了那么一丝的犹豫。
    驱能核的属性种类复杂繁多，当真正对造生有了一定了解之后，夏添才知道先前的几次贸然出手是有多么的轻率无知……
    偶然的幸运并不意味着永远的一帆风顺，特别是在参加考试这样重要的事上，就不得不更加慎重以待了，这也是为何自考试初始，他就始终仔细观察着别人却不擅自贸然行动的原因。
    少年并不知道，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他已然渐渐发生了某些改变。
    而眼下，贝瑞的好意提醒让夏添瞬间豁然开朗，尽管为他们准备的光脑核体制式必定完全不同，可只要辨识出了大致的方向，那么通过评定就多了至少一半的把握。
    几乎同一时刻，两人纷纷伸出手……
    明亮的光团先后在两座玻璃房内升腾开来，相比首次造成各大视窗统统陷入大规模的白屏状态，少年这一次的赋能显得收敛了许多，灼灼跳跃充满生命力气息的晶体再一次在核芯内部被点亮了。
    ——成功了，’启’二级！
    无需等候中控智脑的通报，等待这个结果良久的民众自发地全城雀跃欢呼。
    被视讯主持们特意拉进放大的镜头下，夏添偏过头与正巧对望过来的贝瑞相视一笑。
    无疑地，这两位天资卓越的年轻人已成为这场考试最令人瞩目的焦点！
    就像是开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头，幸运之神再度用她的亲吻眷顾其余的年轻人……
    在此之后，造生成功的好消息接二连三地通过光纤线路传送至弗朗索瓦星上对此关切至深的每一处，当然，其中也有好些失败的例子，只是早已消湮在人们更愿意看到的、感染力更强且更为广泛的欢欣鼓舞之中。
    没有沉浸在晋级的喜悦里太久，夏添与贝瑞立刻以最快的速度继续投入进下一阶段的考验。
    在今天以前毫无交集的两人，此时却仿佛是相熟甚久的老友一般，默契无比地互相交换着自己辨识出的考核属性，他们的这种举动并没有被负责监测的亚人护卫制止——
    因为，即便透露了驱能核的属性范围，可每一个核体还具备更加细致的应用分类，而就算管制局将所有信息全部公布出来，能将它们逐一赋能成功却也是件犹如天方夜谭般的事。
    然而，这两个年轻人自身的天赋及手速的出色程度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启’三级、’启’四级、’启’五级……
    直至即将造生第六个核体前才慢慢停摆下了速度。
    细密的汗珠布满了少女白皙的额头，摇摇欲坠地轻喘了几口气，贝瑞倚靠着玻璃隔墙缓缓瘫坐下来……过快及密集外放的精神能量对于身体素质本就孱弱的造生科学员而言，是一项绝对超负荷的体能运转。
    意识到自己没能顾及对方的身体情况，夏添的内心充满歉意，他快走几步靠近隔墙，满脸担忧地敲击了几下。
    见少年忧心忡忡地朝自己比划着手势，贝瑞虚弱地笑着摇摇头，接着伸手指了指从他们进入考场后就出现在半空中的，那面不断倒转计时的虚拟时钟。
    与此同时，中控智能刻板的声音响彻在空旷的考场内：
    『开拓师分级考试上半场结束。』
    最后一个字播报完毕后，夏添便迫不及待地转身向门口走去，但是，正当他准备推开玻璃房门时……
    咔——。
    那扇门从外部被迅速反锁，原本守在门边的护卫队员反身出现在与他一门之隔的前方。
    “别出来。”
    勾了下唇角，那张再平庸普通不过的脸上，一双颇违和的红色瞳仁目光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