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6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迁都许昌,更年号建安元年。
此时南阳,一所坐落在山水间的小书院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诗经》,又称《诗三百》。共有风、雅、颂三个部分。”穿着素衣的先生踱步于课堂间讲解着。
一个孩子正支着脑袋看着窗外出神。他大约七八岁的样子,圆圆的大眼睛,忽闪着浓密的睫毛,白皙的鹅蛋脸掐得出水一般。那是一张可爱到任何大人都会想揪一把的小脸。
窗外的大柳树上,停着两只黄鹂鸟,毛色鲜艳,争相鸣出动听而清脆的序曲。
小孩儿盯着雀跃小鸟,露出入迷的微笑。全然不知先生已经走到他的身后。
“郭奕,你把《关雎》背一遍。”
先生的戒尺已经敲到郭奕的桌前,发出响亮的敲击声。前后左右的孩子都吓了一跳。
郭奕瞅了一眼先生,发现先生脸色极其难看。低着头站了起来,开始背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先生满意的听着背诵,慢慢踱到前排。
郭奕正在背着,突然后脑门上一记生痛。谁在拿石子砸我!
回头看见胖仔崔浩正捂着嘴在笑,一定是他干的。
先生已经走到前面去了,并没有看到后排学生的小动作。
郭奕瞪了崔浩一眼,就继续背着书。
崔浩见郭奕唬他,便吐出舌头,白眼一翻,两只胖乎乎的小肉手往耳边一张,对他做了个大鬼脸。
郭奕和崔浩是前后排,以前经常在一起玩。只是近来,郭奕变得尤其沉默寡言,一个人独来独往。崔浩有些失落,便开始想办法引起他的注意。办法用光了,郭奕还像个闷葫芦,于是开始欺负他,惹他不高兴至少也是一种互动……
放学后,郭奕背起书包,默默的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郭奕,昨天喊你去我们家斗蛐蛐,你怎么不来?”崔浩和他一起的那帮小子拦在郭奕面前。
郭奕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绕道而行。
崔浩小跑几步,又挡住他的去路,“诶,说你呢!跑什么呀!”
崔浩是个小胖墩,跑动起来有些吃力。但是,郭奕不理他了,他生气!
郭奕不是不想理他,是不想去他家。上个月,去崔浩家斗蛐蛐,撞上崔浩他爹,崔县尉,一个油光满面的中年胖子。崔县尉看到郭奕,“哎哟,这孩子越长越水灵了。”话还没说完,那双油腻的大手,在郭奕的左右两脸巴子上狠狠地揉上了一把……
此事给郭奕还在成长的心灵蒙上了一层散不去的阴影。老天,为什么要给我这张脸!!!
他恨他自己的长相,因为这张脸,从小没有少被捏过。
记事开始,被娘亲抱在手里,大人们聊天,聊着聊着,那张嫩得像豆腐的脸就被揩油了,“郭夫人,你闺女长得真俊呐!”
往事不堪回首。
那时候他不会思考,任人摆弄。现在,他长大了,认为自己是男子汉了,若还是被像小时候那般对待,那真是一件不堪的事啊。
为了避免再去崔浩家里,郭奕便不再和他说话了。
郭奕一个转身又绕过了崔浩,小跑甩开他。
崔浩肥胖的身体并不灵活,他追不上。其余的几个孩子,因为是追随崔浩的,也只是跟在崔浩的身后。
“郭奕,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就让我爹扒了你舅的官职!”崔浩跑不动了,大口大口喘着气,在郭奕身后喊着。
什么?!
崔浩是崔县尉的儿子,和郭奕的舅舅董县令是同僚。县尉比县令官要大,而且是直属上司。如果得罪崔县尉,舅舅很可能官就做不成了。
郭奕从小就和娘亲一直跟着舅舅在过,如果舅舅没了官做,一家人何以生活。
崔浩实在太过分了,不就是不想去他家斗蛐蛐吗:( 把他当官的爹都扯出了!
而郭奕,只知道他爹叫郭嘉,听舅舅说,他爹是个很厉害的读书人。他不知道爹娘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娘亲带着年幼的他投奔了舅舅。以至于想起爹的面庞都十分模糊。
没有父亲的庇护,郭奕有些早熟。他发现光读书是不够的,还得做官,做大官!若他爹也能叫得出名号,崔浩这帮小子,又怎敢欺负他呢?
郭奕停住脚步,冷着脸道,“你到底要干嘛?!”
崔浩乐了,哈哈,郭同学,终于揪到你的小辫子了~
小跑过来,崔浩拉起郭奕的袖子,“要你陪我斗蛐蛐啊~我们走吧! 我家的大金贝就你会使,你不来,它动都不动,趴在那里。”
郭奕心里是拒绝的,他害怕再撞到猥琐油腻的崔县尉。
“你爹在家吗?”郭奕珉着嘴,想了想问道。
“在啊!我让我爹给我们准备好吃的!今晚就在我家吃饭!”崔浩美滋滋的拽了两下郭奕,没有拽动……
“好你个郭奕!”
崔浩搂起袖子,使了把力,再来拉。
郭奕扎了个马步,你来啊!
斜了门了!居然拉不动!郭奕那弱鸡,怎么这么有劲儿!
“你们快来给我一起上啊!”崔浩对旁边的几个孩子喊着。
郭奕急了,这几个小子一起来,估计今天就是抬也要给抬崔浩家了。他猛着抽自己的袖子,崔浩见他要挣脱,一把抱住他的手肘。
“快呀!别让他跑了!”
郭奕看着对着他扑过来的几个孩子。一时间,出现错觉——那个一直缠着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那是在一个缝隙中窥见到的一丝光亮。死人站起来了,拖着脚步,很多,很多,他们蜂拥而至,在吃活人!
无数个午夜梦回,甚至白天小憩,都被这血腥的梦惊扰着,恐惧,哭泣和无助。
他不知道为何从小都要承受这个重复过多次的梦魇。娘亲曾给他吃过许多偏方,甚至找方士驱魔,依旧没有效果。
那个缠着他的梦,是人间地狱,是世界末日,是毁灭的尽头。
他才八岁,可能还没有太多概念。在他所在的这片桃源之外,每天,数不清的生命在消逝,人屠人,人吃人,随时都在上演。
乱世,何止是他一人的噩梦。
郭奕的幻觉里,那几个扑来的孩子,化为几具狰狞的尸体,他们直扑而来。
“不要过来!”
情急之下,郭奕猛的抡过被崔浩抱住的手。闭上眼睛胡乱的挣扎着。
等再回过神的时候,只听见崔浩的哭声,并不见人。那几个孩子惊恐的看着郭奕,不一会儿,直溜烟的跑没了。
仔细听,崔浩的哭声从上方传来。
抬头一看,崔浩竟然倒挂在树上!衣服都倒了过来,露出白花花圆滚滚的肚皮。
“救命啊!救命啊!”崔浩边哭边喊救命。
郭奕知道自己爱走神,这是他不太好的一个习惯。只是他开小差的期间里,崔浩,他是怎么上树的?飞上去的吗?
不太可能吧……郭奕开始心虚,看着高高的大树,他不敢往下想。
“崔浩,你不要动,我来救你下来!”
虽然那棵树不高,但是崔浩是两腿倒勾在树枝上。这要是掉下来,头朝地,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走开,你这个怪物!”
郭奕被崔浩骂得很丧,见他又呜呜呜的哭着喊救命。现四下无人,若去搬救兵,崔浩坚持不住摔下来,就要摔成卤猪头的模样了……
于是堆了些枯草在崔浩的正下方,放下书包,准备爬树去救他。
刚刚爬到一半,就听见崔浩在喊:“救命啊!我要坚持不住了!”
“再坚持一会儿!我马上过来了!”郭奕对崔浩喊着话。
“哎呀!我要勾不住了!”
郭奕眼睁睁的看见崔浩的圆肚子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伸手拉他,艾玛,崔小胖可真沉呐!
崔浩已经用完所有的力气,脚一松,掉了下去,顺带着捎上了可怜的郭奕。
就在感受到要掉下去的瞬间,郭奕想起堆放在他们下方的枯草堆,脑袋应该不至于开花吧。
嗯?
怎么觉得落地点非常的软乎。
郭奕低头一看,那块垫子是崔浩。
但是,崔浩也觉得落地点非常的舒适。
低头瞧见,被自己压住的是一位有些面熟但是叫不出名字的少年。
郭奕拉起崔浩,二人直直的看着被两人砸得爬不起来少年。
弱鸡郭奕砸到肥鹅崔浩身上,没事。
弱鸡郭奕加肥鹅崔浩砸那位少年身上,好像有事……
少年半晌才爬起来,抬头看见两个脸蛋被风刮得有些紫红,还挂着鼻涕的熊孩子好好的立在那里。“你们没事就好……”
他活动活动自己的胳膊腿,还没折。徒手接这两熊孩子真不容易啊……
“英雄,你叫什么名字?”郭奕眨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个小哥哥,他知道,要不是被小哥哥接了一下,他和崔小胖还不知道会摔成什么样。
“我可不是什么英雄。”少年谦虚一笑,看着面前瘦瘦的那个孩子关切的看着自己,眼里又满是崇拜,不自觉嘴角一扬,“我叫孙权。”
那是一位长得非常俊朗的小哥哥,尤其是那双泛着青碧色光泽的眼睛。郭奕曾在先生家见过一面,小哥哥在先生府上求学有一段时候了,只是一时没有机会认识。
“小哥哥,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郭奕。”郭奕道。
“小哥哥,我叫崔浩。”崔浩跟着道。
孙权弯下腰,按着他俩的头,脸色一沉,“以后你们可不许犯浑!”
“是他不理我的!”崔浩指着郭奕跟孙权告状。
“他朝我扔石子。”郭奕委屈的说。
“那是因为你不理我!”
“不理你怎么了,干嘛说让你爹罢我舅舅的官。”
“我随便说说,你就把我扔树上!”
“我没有……”郭奕的声音有些发虚。
孙权被吵晕了_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俩熊孩子……
“你们再不好好相处,当心我兄长把你们都抓去!”孙权故露凶相。处理孩子的事情,就用孩子的办法吧。
咦~ 那俩孩子好像被唬住。
郭奕弱弱的问了一句,“敢问小哥哥的兄长是谁啊?”
孙权露出自豪的笑容,“小霸王孙策!”
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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