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眯着眼睛看着这两个认错了的小鬼,活动了一下手腕,疼~ 回去该上药了。
***
这几天,郭奕发现同学们看到他都躲躲闪闪的,包括崔浩。他还找先生换了座位,跟郭奕离的远远的。
偶然一次听到同学们在背后的议论。
“你们不知道吗?郭奕那天把崔浩扔到树上挂着。”
“郭奕?不会吧…… 他那么瘦小……”
“我也看见了,就是郭奕干的!当时都快吓尿了……”
“我跟你们说,千万别惹他。听说他爹投靠了曹操!”
“啊!我爹说,那曹操比董卓还可怕!”
“嘘!”
那几个孩子看到郭奕远远走来,相视看了一眼,就散开了。
他们说的是什么的吗?
郭奕郁闷了……
这些天还在报怨自己无爹可拼,现在道听途说爹爹跟了曹操,不知该喜该忧。曹操在南阳的名声不太好,被人唾骂为汉贼。
娘亲对此事只字未提。这么多年,她很少提起爹爹。小时候只要郭奕问起,她看上去就会很难过。郭奕渐渐长大了,明白大人之间的事有时会非常复杂,于是便不再过问。
还有那天使了怪力把崔浩扔树上挂着的事。真的是我吗?
郭奕看到路边一块大石头,应该和崔小胖差不多重吧。
郭奕搓了搓手,用手臂环住石头 ,一,二,三!使出吃奶的力,并且憋的满脸青紫,石头依旧纹丝不动。
他撸起袖子,无奈的看了看自己那纤细的双臂。他们口中的大力侠,怎么可能是我?
“你又在做什么呀?”
郭奕回头,来人眯着眼睛带着笑意的看着他。
“孙权哥哥。”
郭奕其实是个知道怎么把话说的让人舒服的孩子。但是,单亲家庭又寄人篱下,性格内向又羞涩,平时都不怎么和人说话。
“最近有没有好好念书呢?”
阳春三月,柳长莺飞。小哥哥身型挺拔,温润如玉的立在那里,像一幅极美的画。
郭奕的目光停留他手腕的绷带上。都过去好几天了,估计他伤的不轻。
“有啊……”郭奕看着孙权手上的伤,低下头,声音很小。
“还是又被同学欺负了?”孙权捧起郭奕耷拉的脑袋,温柔的说,“告诉我。”
郭奕摇摇头。什么叫被欺负呢?被孤立算吗?
“我送你回去吧。”
小哥哥没有缠绷带的那只手拎起郭奕放在地上的书包。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他个子很高,在夕阳余光中,拉下长长的身影,将郭奕小小的身躯怀抱在影子内。
如果有个这样的哥哥该多好!接他放学,问他功课,受欺负时帮他出头。
“孙权哥哥。”
“嗯?”孙权停下脚步。
“你会在这里待很久吗?”
“应该……不会吧……”
郭奕心中一阵失落,小哥哥在先生家只是作客。而且他出自孙氏名门,肯定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
“将来想不想去江东做一番大事呀?”
郭奕心中忽然被点起一丝光亮。娘亲只是要他读书,却从来不和他谈未来。而且舅舅的官途也不是那么顺利。对于前路,郭奕一直都一片茫然。现在,小哥哥邀请他去江东,还要做大事。想想都觉得很燃。
“可以带上我娘亲吗?”
“当然可以。”孙权半蹲到郭奕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先生说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开心一些,用功读书,不要埋没了自己。”
郭奕只觉得鼻子一酸,小哥哥真好,从来都没有人这样和他说话,也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做。
“这孩子,哭什么!”孙权掏出绢帕给他擦着鼻涕眼泪,“我有个妹妹,可皮啦!一天到晚的不停哭。你是男子汉呀!只能流血,不能流泪。”
“嗯!”郭奕点点头,“我一点好好念书,将来跟着哥哥做大事!”
孙权的笑眼里有星星,“我等你。”
不知不觉走到家门口,那是个有些朴素的宅院,牌匾上写着“董府”二字。 一辆马车歇在家门口。
有客人来了。马儿晃着尾巴,呼着气,应该还没有来多久。
孙权目送着郭奕入府,耳边响起先生的话,“郭奕是个好孩子,可惜他爹没有跟对人。希望孩子将来不要误入歧途啊……”
郭奕回头对孙权挥挥手,笑容满满的都是灿烂的阳光,“哥哥再见!”
小哥哥的目光温和而且坚定。
进屋后,郭奕就懵逼了。
他被一个陌生的男人举了起来,围着屋转了两圈,“乖儿子诶!”
转完圈后,男人在郭奕粉嫩的小脸上狠狠的亲了两口。
胡渣扎在脸上,一阵痛。
那个满身酒味,不修边幅的书生模样男子,就是他爹?
“乖儿子,快喊爹爹!”
他面容却十分英俊。细细看来,自己的眉眼和脸型和他很像。真是亲爹,赖不掉的……
“爹爹带你买糖糖吃好不好?”郭嘉来的路上喝了点小酒,对儿子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想起那时候的郭奕,总是拉着自己的裤腿,爹爹,要抱抱,要举高高!太久没有见面,小孩子是认生了。
郭奕,确实因为瘦弱,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但是他已经八岁了,刚才还在和小哥哥谈人生理想,现在面对“糖糖”这两叠音字,无力接受。
“看你把儿子吓得。”娘亲董氏从里间出来,手里还抱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
“伯益,把你媳妇儿带出去玩会儿。你爹刚到家,让他歇歇。”董氏年轻时是个大美人,虽然生活的操劳让她看上去有些憔悴,但这并不影响她在郭嘉心中的美,他怜惜无比。
郭奕听到“媳妇儿”这三个字,马上开始脸红,一直红到耳根。
郭嘉见此状不自觉哈哈大笑。
郭奕低着头,从董氏手里接过女娃,像端着刺猬一样跑了出去。
屋外的大树吐出了新芽,夕阳下,鸟儿纷纷归巢了。
女娃抓住郭奕的发髻,一扯,发带被揪了下来。她看着他头发散下来的狼狈样,咯咯咯的笑着。
“照儿,再不乖就打你!”郭奕的手还没抬起来,女娃便开始瘪嘴。
他心一软,随便拢了拢头发,就给她讲故事打发等晚饭前的时间,“从前,有座山,山里住着一只大灰狼和一只小白兔。”
郭奕指着照儿的鼻子,“你,是大灰狼。”
然后,再指回自己的鼻子,“我,是小白兔。”
照儿被逗乐得手舞足蹈,甜甜的奶音念着,“兔兔!”
她是个被人弃掉的可怜娃,三年前被娘亲在后山上捡回来,全身冻得青紫,声音都哭哑了。娘亲找村里人借来一头刚产仔的母羊,就着羊奶和米汤一口一口把她喂活了。
娘亲说,将来娶媳妇儿还得置办一套像样的聘礼,咱家只有这个条件,养个媳妇儿也挺好,大一点还能帮衬着家里干干活儿。
所以,从此以后,被董小姐钦点的“媳妇儿”欺负,天经地义……
姥姥,舅舅一家,还有郭奕一家,简单的吃了顿晚饭。
姥姥看到郭嘉回了挺开心的,还在劝他多吃一些,娘亲只是在一旁安静的给照儿喂饭。
饭后,舅舅和爹爹简单的家长里短聊着,完全回避了政事,比如,郭奕所关心的,爹爹是不是真的跟了曹操。
郭奕夜间睡眠十分不安神,因为爹爹回了,就给赶到隔壁小房自己睡觉。平日里,娘亲和照儿睡大床,他在旁边搭着一张小床。夜里踢被子了,做噩梦了,娘亲都会在一旁照顾着他。
这天夜里的噩梦尤其清晰,那是一个阴暗的小阁楼,四周都是腐败的味道。门缝窥见,一个男人拿着一种不知名的武器,和一群行走的尸体搏斗着。那个武器,一扣扳机,“啪”的一声响,尸体头部爆裂后就倒下了。但是,前面的尸体倒下了,后面无数的尸体蜂拥而上。直到残忍的撕咬那个男人…… 郭奕的心也跟着撕裂了,他疯狂的敲着门,可是门上一把大锁,根本打不开,他眼睁睁的看着男人被那些丑陋的尸体吞没,但是无能为力……
惊醒时,发现自己哭到抽泣,衣服给冷汗浸透。
郭奕擦干脸上挂的泪水和身上的汗,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告诉自己,一切都是梦而已,小哥哥说,男子汉是不可以流泪的。
静下来后,听到隔壁爹娘似乎在争执着些什么。
“娘子,我都和你说了无数次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那次,是我喝酒了……”爹爹的声音极力的辩解着。
“早就要你戒酒,你不戒。出事了,道歉有什么用?”娘亲藏在心底多年的怨气似乎找到一个出口。她的语气虽然愤怒,但却尽量压低音量。
“那我现在戒酒,可以吗?”
“你哄谁呢?哪一次你真正戒过?”
“哪个男人不喝点小酒?娘子,您宰相肚里能撑船,我尽量少喝不行吗?”
“郭大人,都忘记您现在做官了!身边女人不少吧,你去找那些能包容你喝小酒的女人啊!还回来做什么?”
“不要闹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明儿收拾收拾,跟我去许昌。我郭嘉对天发誓,此生只有你!”
“过去的事,你说过去就过去了?我爹怎么死的?我二哥怎么死的?你都忘记了吗?郭奉孝,我不想大半夜和你吵!吵醒孩子们,你让他们心里怎么想!”
“我的心是什么样子的,你不会不知道。我会一直等你,到你原谅我的那天。”
隔离的争吵声渐渐停息。
郭奕外公在几年前就去世了,病逝;二舅好像是在袁绍手下当官,犯了法,死在牢中。
娘亲当然不会跟郭奕讲这些。上述小道消息,还是舅妈一边嗑瓜子儿一边和人聊天时,他在旁边听到的。
但是外公病逝和二舅死在牢里,和爹爹喝酒有什么关系?爹娘明明是有感情的,为何娘亲怨了他这么久?
或许有一天郭奕会知道答案,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此刻,他只希望爹娘不要再吵架,许昌也好,南阳也罢,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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